姤兒三步并作兩步地向延錦堂跑來,。

　　興沖沖地爬上臺階,。

　　一臉笑意的迎上呂巖,。

　　呂巖不禁有絲緊張,，正微微抬起手想著怎么應(yīng)付這份熱情,。然后,，眼見姤兒來到面前,，卻看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手里，半蹲下身,，一只手接去了手上提著的飯菜,，另一只手從下面環(huán)過寶貝似地捧住。

　　動作一氣呵成,，毫不含糊,。

　　呂巖悻悻縮回落了空的手。

　　“嗯～好香啊,?！眾荷钗丝跉猓K于抬起頭看呂巖,，說道,，“咱們今天在這兒吃吧！”

　　“看來恢復(fù)得不錯啊,?！眳螏r回了一句，轉(zhuǎn)過身去開門,。

　　延錦閣開間挺大,，比較寬敞,，兩旁放著雜物。墻一角有通向二層的樓梯,，呂巖走在前面,，與姤兒上了樓。

　　二層正中有木桌坐榻,，上面蓋著素布,。雖然布上都蒙了些塵,，但地板窗戶倒還干凈,，看樣子是有被于叔定期打掃過。

　　呂巖掀開素布,，折了折放在一邊,，然后打開南側(cè)門窗。屋里一下子亮堂起來,，姤兒才發(fā)現(xiàn)門后還有一條窄窄的外廊,，從廊子上俯瞰，全園之景一覽無余,。屋外雪花少了,，三三兩兩地下著，一時更靜了幾分,。

　　將飯菜放在木桌上,，姤兒一邊打開，一邊說道：“這園子精妙的地兒真多,，也不見你們常來,。”

　　“是不常來了,，以前倒是經(jīng)常有朋友來這兒聚聚,。”呂巖在墻邊木架上的雜物里翻翻找找,，說道,，“看管這么大的園子挺麻煩的，家里就那么幾個人,，就跟于叔說隔個八九日來清理下行了,。”

　　姤兒微微點(diǎn)著頭,，把飯菜分開來擺好,，發(fā)現(xiàn)沒筷子，起身道：“我去拿筷子,?！?p>　　“筷子,？這兒好像有，你等等,?！眳螏r將手里圓圓的銅器放在腳邊，拉開木架旁桌子的抽屜,，從里面掏出一卷薄布,，打開來，是一把筷子,。

　　“呵,，這兒怎么還有這個？”姤兒將筷子接過來,，走近木架說道：”你在找什么呢,？”

　　“火爐呀……在這兒！”呂巖掏出來個挺大的爐子,，放在地上,。

　　“你要生爐子？”姤兒問道,。

　　“你不冷嗎,？”呂巖將地上其它雜物挨個放回去，回問道,。

　　姤兒幫呂巖放回雜物,，說道：”就吃飯這么會兒功夫還生爐子，咱們是要在這兒坐坐,？”

　　“也行,，還沒好好賞過雪呢?！眳螏r說道,。

　　姤兒端起呂巖腳邊的銅器，拿在手里看了看,。這銅器的樣子像鍋,，底部有三只腳，腹部是一握柄,，姤兒還從來沒見過,。

　　“這是什么？”

　　“嗯,？這個,，暖鍋啊?！眳螏r接過來,，說道,，”你沒見過么？”

　　姤兒搖搖頭,，又俯身去拾其它東西,。

　　呂巖看著暖鍋，似是想著什么,，然后嘴角彎起,，對姤兒說道：”你晚上想吃什么？”

　　姤兒將雜物堆回木架,，說道：”你怎么還沒過晌午就問晚上,，有什么吃什么唄。不過,，最近外面的飯菜有些吃膩了,，等晴雪回來,，我得跟她學(xué)做菜了,。”

　　“那——咱們晚上煮鍋吃吧,！”呂巖向姤兒挑挑眉頭,。

　　“煮鍋？是什么,？”姤兒問道,。

　　呂巖不答，將手中的暖鍋和火爐一起拎到坐榻旁,，坐下說道：”先吃飯罷,，吃完咱們出門去準(zhǔn)備吃的?！?p>　　雖然疑惑,，但看呂巖那暗自得意的樣子，姤兒覺得今晚有好吃的了,，便沒再問什么,，也坐下了。

　　待兩人囫圇吃完飯,，屋外雪已停,。呂巖便帶著姤兒出門，蔬菜肉塊,，油鹽醬醋,，零零散散買了不少。一直逛了一個時辰,，兩人才回了呂宅,。

　　呂巖讓姤兒把菜洗洗切切,，自己抱了些柴火去西院。

　　這可讓姤兒有些為難,，雖然平常會幫忙洗菜打打下手,，但除了幼時，這十年來姤兒還從沒拿過菜刀呢,。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姤兒學(xué)著晴雪的步驟,，一刀一刀慢慢切著,，漸漸順手，切出的塊兒也好看了些,。

　　呂巖生好爐子,，回來又從屋里拿了兩條毯子。過了一會兒走進(jìn)后廚,，看著姤兒慢手慢腳的樣子,，無奈歪歪頭，又拿把菜刀在旁邊切起來,。

　　切法有章,，落刀直白，雖不及晴雪得心應(yīng)手,，但也是頗為順手的,。

　　現(xiàn)在，姤兒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笨手笨腳了,。

　　等把所有東西準(zhǔn)備好,，兩人安然在延錦堂內(nèi)靜坐時，天色已暗,。

　　屋內(nèi)門窗關(guān)著,，抵住了冷風(fēng)?；馉t上的茶壺冒著熱氣,，與暖鍋里水升騰的熱氣混為一團(tuán)，氤氳開來,，熱氣漸漸塞滿屋子,。

　　姤兒與呂巖對坐著，坐榻旁放著一盤盤切好的菜和各種調(diào)味,，兩人忙活了一下午,，現(xiàn)在正愣神靜靜等著暖鍋里的水開。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望著鍋上的蒸氣,，呂巖緩緩吟道,。

　　“白居易的《問劉十九》，原來說的就是這個,?！眾赫f道。

　　“你們從師學(xué)道,，也會教這些,？”呂巖問道。

　　“自是要博覽群書的,，教仙說要以洞世真,。”姤兒說道,，”而且,，人間的詩句，如曲潤耳,，我很喜歡,。”

　　“是么,，那你再來說說還有什么冬雪的詩?！眳螏r問道,。

　　姤兒思考著往門窗看了一眼，笑道：”有,，’已訝衾枕冷,，復(fù)見窗戶明。夜深知雪重,，時聞?wù)壑衤暋?，也是他的詩?！?p>　　“你呢,，還想到什么？”姤兒反過來問道,。

　　呂巖摸摸下巴,，便開口道：

　　“歲暮陰陽催短景，

　　天涯霜雪霽寒宵,。

　　五更鼓角聲悲壯,，

　　三峽星河影動搖……”

　　詩吟到一半,，呂巖方才的怡然姿態(tài)去了大半，姤兒聽這一句句,，也開始驀然,。呂巖接著一個字一個字念了下去：

　　“野哭千家聞戰(zhàn)伐，

　　夷歌數(shù)處起漁樵,。

　　臥龍躍馬終黃土,，

　　人事音書漫寂寥?！?p>　　一首《閣夜》誦完,，萬籟俱靜。

　　呂巖神色的轉(zhuǎn)變,，姤兒看在眼里,。十年從仙師，她不懂家國悲愁,，更未真正體會過世間疾苦,，若說詩里能感同身受的滋味，也只是朦朦朧朧的幽懷思鄉(xiāng)罷了,。

　　他心內(nèi),，又是何般感受呢？

　　無言,，便看向眼前的暖鍋,。

　　“誒，水開了,?！眾洪_口說道，”然后呢,，要放什么,？”

　　這一問打破了寂靜，也掃去了呂巖眉頭的微微嚴(yán)肅,。呂巖端起坐榻旁的大盤,，笑著說道：”想吃什么？葵菜,，還是羊肉,？”

　　“都要?！眾簝裳劬季嫉赝鴧螏r,，說道。

　　這是姤兒第一次吃煮鍋。聽呂巖說,，他年少時會約上一群好友,，在這延錦堂賞景煮鍋。人多煮鍋,，那一定十分熱鬧吧,，姤兒心想，若是此時于叔錦兒姐他們都在,，肯定很有趣,。

　　吃得熱火朝天，便覺房里有些悶,，呂巖打開了外廊的兩門扇,，順便飛身而下，到園子里取雪煮茶,。

　　姤兒趴在外廊的欄桿上,，望著下面的呂巖喊道：”功夫不錯啊,！”

　　“趕明兒咱們比試比試,！”呂巖回喊道。

　　鍋底火很旺,，一盤盤菜倒下去,，很快湯水便又翻滾起來，呂巖和姤兒將最后一批煮好的菜肉盛到各自碗里,，將火爐挪到外廊邊,，兩人面朝著園子并排坐著，邊吃邊賞起夜景來,。

　　“也不知道錦兒姐她們安頓好了沒,。”姤兒說道,。

　　“應(yīng)該差不多了，估計(jì)過幾天茍杳的信就送來了,?！眳螏r說道，然后放下舉著碗筷的手,，轉(zhuǎn)頭看著姤兒,，”倒是你，裝病的這幾日,，想好了要安頓到哪里去沒,？”

　　筷子停在半空中，嘴巴也張大了一時合不上，姤兒緩緩放下筷子,，怯怯地轉(zhuǎn)過頭,，用不知是疑問還是裝傻的眼神看著呂巖，半晌吐出了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