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初白用手揮開擋在前面的人,,沖上去搶了個火把細看地上的東西,。半塊瓜皮,,一堆骨頭,,還有一張包點心的油紙,,將火把湊近去,,便能看見油紙上模糊的賀記字樣,。
賀記是豐都出名的點心,,這一路走來穿城過鎮(zhèn),,莫初白都沒見到過賀記的分店,,沒道理這荒僻的昭縣反而開了家賀記。
“我們先上山,?!蹦醢仔睦锟┼庖宦暎?dāng)先往山頂上沖,,那樣子倒像是身后有野獸在追著她一般,。
崀山山頂?shù)囊雇恚亲涛妒值匿N魂,,風(fēng)吹得人睜不開眼,,風(fēng)聲如鬼哭狼嚎,就連莫初白身后的幾個大男人,,都恨不得把脖子縮到衣裳去,,莫初白卻像是無知無覺,徑直走向山頂上筆直如劍高聳入云的那塊石頭,。
這種石頭,,在當(dāng)?shù)乇环Q為神跡,逢家里不順,,子息有礙等,,人們便會沐浴更衣,帶著供奉前來叩拜,,祈求神明保佑,。轉(zhuǎn)過那塊石頭,后面的金三元等人目瞪口呆,,這破地方,,居然還有房子。
茅屋搖搖欲墜,,在風(fēng)中咯吱作響,,到底沒有被吹得支離破碎,,比那咯吱咯吱的聲音更響亮的是一個人的打鼾聲,。這破地方不但有房子,,還住著人。
周二福最瘦,,用手環(huán)抱著自己,,上下牙打著顫,“在這兒待一晚上不得被凍死,?!?p> 金三元拉著周二福,找了個背風(fēng)的石頭待著,,這才能喘過一口氣來,。
“太冷了?!?p> “早知道穿厚些,。”
金瀟瀟借著火把的光,,看向莫初白,,卻見她嘴唇都凍紫了,眼睛卻亮的驚人,,滿臉喜悅地在茅屋的竹門上拍了幾下,。
“這些富人可真會玩,將金子藏到這破地方來,,也不嫌搬動麻煩,。”羅大牛小聲嘀咕道,。
“這樣的地方,,才藏得住金子?!蓖鯇氊敶曛?,一半是因為冷,一半是因為興奮,。
一千兩金子,,那就是足足一萬兩銀子,堆在面前得堆成一座銀山了吧,。這么多的錢,,馬上就到手了。兄弟幾個對望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喜悅,。
“大晚上吵老頭子的好夢?!?p> 莫初白敲了好半天的門,,茅屋內(nèi)的鼾聲才停下來,,窸窸窣窣的一陣響動后,竹門被拉開,,一個須發(fā)全白的老頭子站在門前,,滿臉的不虞,卻在看到莫初白的那一剎那,,滿是褶子的臉上笑開了花,。
“老頭子還在做夢吧?”老頭兒伸手往自己臉上重重地捏了一把,,然后提著腳哎喲一聲直喊疼,,他蒼老的手隨即朝著莫初白的臉蛋伸過去,以讓人躲避不及的速度同樣捏了一把,,看著莫初白疼的眉眼都皺起來,,嘟囔道,“不是做夢啊,,不是做夢怎么會大半夜來個美嬌娘,,怪哉,怪哉,?!?p> 不等莫初白開口,老頭又說話了,,“管他呢,,既然老天爺同情我被冷夜長,還是先好好睡覺,?!?p> 莫初白被不由分說地拉進了茅屋,竹門啪的一聲關(guān)上,。
金三元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的表情都十分的好看,。周二福反應(yīng)最快,,在腿上拍了一把,“遭了,,這小娘們不會趁機跑了吧,。”
“不會,?!闭f話的是金瀟瀟,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茅屋處,“都在里面,?!?p> 不止是在里面,還熱鬧的很,,一老一少扭作一團,,像是一個要用強,,一個抵死不從,。金瀟瀟很是疑惑,這鬧的哪出,?重點是,,他要不要上去幫忙呢?屋內(nèi)的響動聲越來越大,,風(fēng)聲也湊熱鬧似的越吹越響,,漸漸地,金瀟瀟便什么都聽不到了,。
茅屋內(nèi),,老頭看似非禮,實則一雙手飛快地捏遍莫初白全身的骨骼,,最后兩根手指停在莫初白的手腕上,。
莫初白開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心里還是有些慌怕的,,可當(dāng)那兩根手指搭在手腕上時,,莫初白的記憶開始復(fù)蘇。
茅屋里伸手不見五指,,莫初白甚至聽不到老頭的呼吸聲,,心里卻一片安寧。六年前,,她第一次暈厥過去,,家里便來了一位老頭,替她把過脈后,,只說無事,,連藥方都沒開就飄然遠去。那時候,,她在床上躺著,,隔著厚厚的帳子,看不見賬外的情形,,便如同此時,,清晰地感覺到手腕上搭著的那兩根瘦竹竿一般的指頭。
他,就是六年前到家里來的那個醫(yī)者,。
一盞油燈被點亮,,莫初白忙用手遮住眼睛,這驟然亮起的光讓她的眼睛十分不適,。
“六年前我就知道你這丫頭福大命大,。”老頭端詳著莫初白的臉,,慈愛地說,。
“老爺爺,我來拿回莫家的東西,?!蹦醢讐旱土寺曇舻馈?p> “你們莫家,,可沒東西在我這,。”老頭的慈愛像是被茅屋外的風(fēng)給盡數(shù)刮走,,登時兇惡地想要將莫初白推到屋外去,。
“我不要藥材?!蹦醢宗s緊表白自己,,“我是想拿回爹爹存在你這的那塊墜子?!?p> “早說嘛,。”老頭飛快地嘀咕了一句,,十分爽快地在床下扯了只藤箱出來,,翻找半天,這才在角落里撿起快金鑲玉的兔型墜子,,扔進莫初白懷里,,“又不值錢,你爹非讓我好好放著,?!?p> “多謝你老?!蹦醢讓⒛菈嬜有⌒牡厥者M懷里,,“我屬兔,這也是爹爹留給我的唯一念想了,?!?p> “丫頭,你家的事兒啊,我聽說了,?!崩项^摸了摸莫初白的頭,“我這還缺個打下手的藥童,,你要是無處可去,,不如就留在這,管你一口飽飯吃還是沒問題的,?!?p> “老爺爺,我莫家的一百五十五口人,,不能白死啊,?!蹦醢缀黹g一哽,,悲傷地說。
“那有什么需要幫忙的,,盡管告訴我,。”老頭摸著胡子,,自信地說,,“這昭縣地界,還沒我白行風(fēng)辦不了的事兒,?!?p> “就等著你老這句話嘞?!蹦醢茁勓源笙?,將竹門打開,伸手招呼金三元五人過來,,指著他們道,,“這幾位壯士一路護送我到昭縣,他們乃是北國人,,想在昭縣安家,,爺爺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丫頭啊,,北國人就好好待在北國嘛,。”白行風(fēng)瞪著眼睛,,想不應(yīng)承這事吧,,可前面放了話,太打自己的臉。
“君子一諾,,我答應(yīng)過她們的,,好爺爺,你就幫幫我嘛,?!?p> 莫初白又是撒嬌又是捶背,白行風(fēng)獨居在崀山山頂,,哪里受得住這個,,只得點頭,“天亮后我讓白牙那小子去辦,?!?p> “嗯嗯,白牙哥哥今兒怎么不在,?”那白牙,,莫初白倒是見過,最是淘氣的一個少年,,當(dāng)初在莫家莊住了三天,,差點沒把莫家莊的屋頂給掀了。
“去年我做主讓他成親了,,如今就住在城里葫蘆巷,,巷子里第三家門上還貼著喜字的就是他家?!?p> “恭喜爺爺,,很快就有乖孫抱了?!?p> “那可不,,曦娘懷上快六個月了?!卑仔酗L(fēng)樂呵呵地道,。
“爺爺,前幾日是不是還有別人上山來,?”
一提這個,,白行風(fēng)氣得胡子都飄起來,“不知哪里跑來幾個野兔崽子,,將我這屋子翻得亂七八糟,,還打碎了我好幾個藥瓶。得虧沒被我撞上,,不然我非得留他們給我搗十年八年的藥,?!?p> “爺爺,你跟我下山去吧,?!蹦醢妆阒皇侵茏淤t的人馬也到了昭縣,她怕白行風(fēng)再留在山上會出什么事,,便勸道,。
“別擔(dān)心,那幾個兔崽子也沒落著好,?!卑仔酗L(fēng)瞬時又得意洋洋起來,“我這屋里屋外啊,,嘿嘿嘿,,也是老頭子近幾年心善,才沒要他們的命,?!?p> “爺爺,嫂子懷著身孕,,身邊沒個長輩照料,,總是不妥,?!蹦醢啄ㄖ劬φf道,“聽爹爹說,,我出生前,,我娘在花園里摔了一跤,要不是家里請了大夫候著,,還不知道有沒有我呢,。”
“白牙那小子盡得我的真?zhèn)?,不至于連個孕婦都照料不好吧,?”白行風(fēng)臉上滿是篤定,說到最后卻沒什么底氣,。
“白牙哥哥長大后,,性子應(yīng)該沒以前那么跳脫了吧?”莫初白也沒再勸,,而是隨意地問,。
“哎,哎,,哎,,不行……你這么一說,,我突然覺得心里發(fā)慌啊?!卑仔酗L(fēng)不知想到什么,,“那小子,那小子啊,,只長個子不長心眼,。不行,我得和你一起下山去,,我還等著抱乖孫呢,。”
“這就是了嘛,?!蹦醢纵p輕一笑,“山上風(fēng)狂夜冷,,爺爺要是真喜歡這地方,,隔個幾日讓白牙哥哥陪著上來看看便罷了?!?p> 白行風(fēng)倒不是真喜歡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而是癡迷醫(yī)術(shù),不喜被人打攪,,住在這上頭,,就圖個清靜。
“這破地方,,誰喜歡啊,。”白行風(fēng)抱怨了一句,,扯了床上的被子將自己裹起來,,又扔了件也不知誰孝敬的狐皮襖給莫初白,“快穿上,,你這身體不比從前,,再受不得罪?!庇珠L長地一聲嘆,,“明明是個錦衣玉食的千金,倒累得連夜跑到崀山來,。你家的事兒,,太突然了,但凡有個轉(zhuǎn)圜的余地,,也不至如此,?!?p> 莫初白聞言抹了把淚,淚眼婆娑地說,,“誰也想不到……會這樣,。”
金三元等人立在茅屋門口,,正好擋著往屋內(nèi)吹的風(fēng),,幾個呼吸就覺得身體都冷透了,心里都覺得冰涼冰涼的,。好不容易屋內(nèi)兩人不說話了,,卻一個抹著眼睛哭得傷心,一個長吁短嘆,,反正就是沒人記起他們還在門口吹冷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