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間小道上,,劉蕓和趙百川緩步而行。
吉星鎮(zhèn)的不愉快只是一個小插曲,,鎮(zhèn)外的一場沖突喪命數(shù)十,趙百川并未將實情告訴劉蕓,,否則難免讓她生出不可預知的情緒,,進而破壞母子二人的感情。
劉蕓雖然是趙百川的母親,,但她從出生道嫁人,,一直生活條件優(yōu)越,足不出戶,,幾乎所有見聞都來自于書上,嫁人之后,,生活更加舒心,,衣食住行都不需要她來操心,在懷上趙百川之后,,厄運臨身,,之后更是沒有下床的機會。所以對于人心險惡,、世道艱辛的認知上,,劉蕓遠遠比不得自己的孩子趙百川。
不夸張地說,,劉蕓的心境,,干凈地猶如一張白紙,不染纖塵,。趙百川當然不會用血腥殺戮來臟了自己母親的耳朵,。
只是在劉蕓怪罪他既然有本事處理幾個流氓,就不應(yīng)該藏拙前往陳府,,結(jié)果把牽連的人擴展到那么多,,這個時候趙百川才說了幾句,相當于是復盤,。
在轉(zhuǎn)山嶺后山腳下,,如果趙百川在踢了陳文平一腳之后繼續(xù)強勢,難免會讓母親覺得自己太過欺人,,畢竟在母親印象之中,,讀書人是這世上頂好的一類人。
陳府之行,,只是為了讓母親親眼去看,,親身去體會,這世上一樣米養(yǎng)百樣人,,便是讀書人,,也有那心腸百轉(zhuǎn)之輩,,并非每個讀書之輩都學到了圣賢之德。
畢竟親眼所見,,往往比旁人口述要有信服力得多,。
在那之后,自己再動手懲處那心懷不軌之輩,,也就名正言順了,,不至于讓母親因為某些想法而在他們母子感情上產(chǎn)生罅隙。
經(jīng)過趙百川一番大致解說,,劉蕓心中在逐漸釋懷,,她這才發(fā)覺,其實自己的孩子在處世方面的老道,,是她這個做娘親的都拍馬難及的,。正因為發(fā)現(xiàn)了這些,劉蕓心中愈發(fā)覺得愧疚,,一個人不經(jīng)歷太多人情世故,,又怎會知道人情世故。
自離開吉星鎮(zhèn)后,,趙百川便沒有關(guān)注那里的事情了,,至于王詩文是否真有辦法對付陳府,是否有那個膽量去對付陳府,,這些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也不值得他去費心。
天色漸晚,,沒有牛車,,露宿荒郊野外也就成了空談。
母子二人加速趕路,,終于在烏漆麻黑的夜色中,,看到了一點燈火燭光。
走近敲門,,是一個婦人前來開的門,,道明來意之后,婦人讓他們進了門,。
婦人家中還有一個癱在床上的老嫗以及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女童,,此時一家人正在吃飯,二人落座之后,,婦人給他們倆也各自端來一碗飯,,說是飯,其實也就是一碗稀湯里面夾了幾粒米,。即便如此,,對于劉蕓趙百川這兩個過慣了苦日子的人來說,,也是一種莫大的善意。
飯間閑談,,婦人的丈夫一年前被官府征兵抓走了,,家中只剩下四口人,婦人的公公外出務(wù)農(nóng),,現(xiàn)下還沒折返,。
一聽婦人家中還有一人未歸,劉蕓頗有些難為情道:“大姐,,你剛剛給我和小兒盛了米飯,,一會兒大叔回來,不會餓肚子吧,?”
婦人笑了笑,,說是鍋里還有,夠吃,。
婦人家中其實并不寬裕,房屋有兩間,,加上做飯的屋子也就三間,。
平日里,婦人的公公婆婆住一間,,她跟自己的閨女住另一間,,只是如今劉蕓和趙百川來借宿,婦人便要把自己和閨女的房間騰出來讓給了劉蕓母子二人,,她和閨女則在灶房將就一夜,。
只是劉蕓并沒有接受這樣的好意,本就是他們的貿(mào)然造訪,,給主人家添了麻煩,,此時怎好意思讓主人家住進灶房,而她們鳩占鵲巢呢,?
一番堅持之后,,那婦人也便隨了劉蕓。
夜間寒冷,,各人收拾收拾也便睡下,。
剛躺下不到一刻鐘,屋門外便傳來一聲吆喝聲,,不出意外是婦人的公公回來了,。
農(nóng)家人為了生計,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這本就是一件尋常之事,。
屋子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有低聲交談,。
趙百川耳聰目明,,即便屋子里的聲音小如蠅蚊,他還是聽得真切,。婦人應(yīng)該是起來了,,正說著家里多了兩個客人,以及是如何安排的,。一個男聲嗯了幾聲算是應(yīng)承,,隨后那男人聲音沉重了幾分,道:“滄瀾郡和天水郡的戰(zhàn)事打得愈發(fā)火熱了,,我聽說大梁國派下來的官員根本沒有起到絲毫的調(diào)節(jié)作用,,我們滄瀾郡自交戰(zhàn)之初便一路潰敗,戰(zhàn)士死了一波又一波,?!?p> 婦人的聲音緊接著響了起來:“爹,你這是哪兒得來的消息,?可別自己嚇自己,,天水郡比咱滄瀾郡能強多少,我們不一定會輸?shù)??!?p> “嘿!你也別自欺欺人了,,我啊,,是今兒在地里干活時,從幾個逃兵嘴里聽來的消息,,說不定啊,,大壯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在了不知名的犄角旮旯?!?p> “爹,,可不許你胡說,大壯不會有事的,!”
“我胡說,?我怎么會胡說!”
男聲的音量陡然提高了幾分,,“那別人家的娃能死,,我家的娃就死不得了?敵人手中的刀劍又沒有眼睛,?!?p> 婦人的語氣明顯動了幾分怒意,,“爹,你就這么不想著自己兒子好,?你圖啥呀,?”
“我圖啥?”
男聲冷哼一聲,,“我自然圖的是咱整個劉家的傳承大業(yè),!大壯那個不孝子,走了也不知道給我老劉家留個帶把的,,一個注定要進到別人家的小毛丫頭,,能頂什么用?”
“再怎么說,,她也是大壯的骨血,,也是你們劉家的根?!?p> 婦人悶悶道,。
沒能給劉家生個小子,這也是她心頭的一塊大石頭,。
別說是荒野農(nóng)家,,便是那郡城國都里的大家門閥,誰家不盼著自己的后人里都是些帶把的小子,?
“一個女娃,流著我劉家的血頂個屁用,!”
老漢越說越生氣,,直接把手里的碗往桌子上一推,“大壯如今生死不知,,我們總不能賭那個萬一,,否則劉家絕后,這個罪名誰背得起,?老子便是死了也沒有顏面去下面見劉家的列祖列宗,!所以啊,我很有義務(wù)來挑起這個重擔,,你媽如今沒有那個能力了,,小慧,你要把目光看遠一點,,為了劉家的血脈傳承,,一點個人榮辱名節(jié),該拋就得拋,?!?p> 婦人瞪了一眼自己的公公,,羞怒道:“爹,這個事情我已經(jīng)跟你說過很多次了,,你不要臉,,我們一家人難道都要跟著你不要臉?虧你也說得出口,,你這話說出來,,對得起大壯么?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么,?你就不怕被天打雷劈,?”
這已經(jīng)是不知道第幾次被兒媳婦嚴詞拒絕了,老漢的心性也被消磨得差不多了,,況且他兒子被抓壯丁已經(jīng)一年有余,,期間連個消息都沒有,生死都是兩個字,,一開始的種種顧忌也在自我安慰下打消了許多,。
“你現(xiàn)在也別死鴨子嘴硬,兩個人的事兒,,床上才知道舒服不舒服,,那天底下齷蹉事兒多了去了,公公為了家族血脈和兒媳婦睡一覺又咋了,?”
“你……不要臉,!”
婦人氣得直接進了自己的屋子。
老漢怒道:“今兒個有外人在,,我看你明天怎么跟我硬氣,。”
……
次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劉蕓和趙百川便起來了。昨夜屋中的一番爭吵,,一字不落地進了趙百川的耳朵,,但劉蕓卻絲毫不知情。
母子二人剛剛收拾好,,婦人便已經(jīng)進來準備做飯了,,很明顯,婦人應(yīng)該是早早就醒了,,也是聽到灶房里的響動,,想著劉蕓他們起身了才來的。
老漢在天沒亮的時候就已經(jīng)出門勞作去了。
劉蕓和趙百川跟婦人和老嫗道過謝,,沒有接受婦人挽留他們吃早飯的好意,,徑直離去。
一路上,,母子走得并不趕,,沿途竟然看到過好幾波穿著殘破鎧甲,滿臉血污的流兵,。他們神色惶惶,,如同過街老鼠一般。
有了昨夜的聽聞,,趙百川見著這樣的景象,,心中了然。
滄瀾郡和天水郡,,都是他之前計劃中此行游覽的途徑之地,,只是如今這番變故,讓他的計劃有些被打亂,。
滄瀾郡和天水郡的版圖都不小,,想要繞開得花費不少的時間,偏偏如今他最欠缺的也就是時間,,趙百川想著到了滄瀾郡便去買下一輛馬車,,快速穿越滄瀾郡和天水郡,以免戰(zhàn)爭的陰影破壞了母親的心境,。
離滄瀾郡郡城越近,,途中的流兵也就越多。期間劉蕓母子二人還遇到了幾波山間悍匪,,都被趙百川輕松解決掉了,。不過對那些悍匪,趙百川的手段就要溫和多了,,并沒有要了他們的性命。
兵荒馬亂的,,誰活著都不容易,,若是有個安身立命之所,誰又愿意去落草為寇,。
趙百川從來不會想著自己將來要去當個圣人,,在他能力范圍內(nèi),他的屠刀,,只會揮向他認為該殺之人,。譬如之前在平安鎮(zhèn)外的閻羅殿賢者,譬如吃飽了沒事干覬覦她母親容顏的陳文平等人……但這些無家可歸的流寇,,并不在他認為該死的行列里,。
滄瀾郡在邱澤給趙百川的地圖里,,是個美麗富饒的地方,盛產(chǎn)布匹,,連大梁國國都內(nèi)的皇室宗親身上穿戴的衣服布料,,都是來自于滄瀾郡。
只是如今的滄瀾郡,,滿面瘡痍,,站在城門之外,都能感受到一種厚重的陰霾籠罩在滄瀾郡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