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顛簸的馬車上,,蘇笛非常想念現(xiàn)代的交通工具。
她覺得自己全身快散架了。
然而駕車的小白告訴她,這已經(jīng)是他最穩(wěn)健的駕駛了。
約定地點在河邊一棵樹下,對手是一個老者。
說是老者,,實際也就五十多歲,在現(xiàn)代還是中年呢,,在戰(zhàn)國時代,,卻是名副其實的老者了。
蘇笛不知道為什么要自己殺他,。
老人看了看蘇笛,,有些驚訝,卻沒有不屑,。
多年的人生經(jīng)驗告訴他,,如果一個人出現(xiàn)在反常的場合,這個人必有過人之處,。
面對挑釁的門客,,蘇笛可以保持冷靜,毫不畏懼,,然而面對一個老者,,對著自己抱拳,蘇笛卻有些不知所措。
余光瞥見一旁的墜兒,,死死地拽住衣角,。
蘇笛如法炮制,看著老者在自己面前緩緩地倒下去,。
回頭看著墜兒,,她非要跟來的目的,不就是通風(fēng)報信么,?
墜兒的眼里蒙上了一層她說不出的東西,,見蘇笛望著自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先生從車上下來,,蹲下身,雙手食指放在老者的太陽穴上,。
墨鏡里閃過藍色的光。
片刻,,先生收回手,,對蘇笛道:“好了?!?p> 倒在地上的老者,,又醒了過來,看向四周,,似乎全不記得自己是來做什么的,。
“聽著,你只是路過此地,,回家去吧,。”
老者看了看落在地上的劍,,“我是劍客,?”
蘇笛搖了搖頭,“你做了一個劍客的夢而已,?!?p> 老者茫然地點了點頭,起身離去了,。
蘇笛看著他的背影,,心頭有些沉重,她不想殺人,,邀請了先生施展了抹去記憶的科技——那天在H公司外面的人群里,,她印象極深。
但她充滿了負(fù)罪感,。
她有什么資格去抹去別人的記憶呢,?
曾經(jīng)看過一個魔幻劇里說,,魔法是需要代價的。
科技,,是不是也需要代價,?
她蹲坐在地上,剛才的老者,,讓她莫名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從不關(guān)心自己的生活,,聯(lián)系自己只有一件事——要錢的父親。
如果父親知道她來到戰(zhàn)國時代當(dāng)了門客,,會怎么想,?
一旁小白的聲音響起:“你還不如直接殺了他,這樣很耗費能量的,?!?p> 蘇笛抱著膝抬頭看了看天空,一陣風(fēng)吹過,,落葉飄飛,,旁邊一棵樹的最后一片葉子落了。
“小白,,死亡是不能衡量的,。”先生的聲音有些嚴(yán)肅,。
“可是人類本身才有區(qū)區(qū)十幾年壽命,,何況在這個年代,他也要死了,?!?p> 蘇笛看看小白,有些奇怪什么時候他變得這么冷漠了,?昨天還對著一個賣身的小女孩大發(fā)善心,,怎么今天就判若兩人?而且居然還跟先生頂起嘴來,。
“或許吧,,但我覺得死之將至,不是可以輕視別人生命的理由,?!?p> 蘇笛起身,來到馬車旁,,看見旁邊的墜兒,。
“現(xiàn)在你知道了,我沒殺他,我也不想隱瞞,,如果你想跟你的主子舉報,,大可以現(xiàn)在就去?!?p> 蘇笛觀察著墜兒的神情,,猶豫著能不能不要也消除她的記憶。
墜兒搖搖頭,,“我沒什么可報信的”,,神情堅定,末了,,還小聲加上一句“他們也不是我的主子”,。
先生上了車,小白也坐到了前面準(zhǔn)備趕車,。
蘇笛在車下遲疑,。
她實在對來路的顛簸太有陰影。
望著前方不太平整的路,,她對小白道:“我想走一走,,要不你們先回去吧?!?p> 小白剛要說什么,,先生開口了:“也好,,那我們在前面等你,,你自己小心?!?p> 小白只好作罷,,駕車離開。
望著馬車遠(yuǎn)去的背影和掀起的塵土,,蘇笛有些倦怠,。
不知道是運用無為之境科技的后果,還是這幾天緊張的精神稍微放松了一下,,她覺得很疲憊,。
戴上寬大的帽子,信步沿著河邊走下去,,河面上,,落日的余暉波光粼粼,像灑了一河的金子,。
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厚重,,仿佛能直接入畫,例如不遠(yuǎn)處河邊的垂釣者。
一身粗布衣服,,那樣的輕松自然,,讓蘇笛想起姜太公釣魚,可能垂釣者本身并不在意結(jié)果,,只享受此刻的時光,。
從側(cè)面遠(yuǎn)遠(yuǎn)打量著,戴著斗笠看不清垂釣者的臉,,卻能看見下巴上的胡子——不長,,按照年齡判斷,應(yīng)該而立之年,。
許是蘇笛看了太久,,引起了垂釣者的注意,垂釣者側(cè)頭看向蘇笛的方向,,雖看不清面容,,但那一身氣質(zhì)讓蘇笛大為驚訝,似乎超然不食人間煙火,。
原來真有這樣出塵的隱士,。蘇笛心里暗自贊嘆,抬了抬帽檐,,算是打招呼,。沒等來垂釣者的回應(yīng),卻看見兩個大夫迎面而來,。
蘇笛心下一驚,,不會是剛才的事情穿幫了吧。
兩個大夫略過蘇笛,,向垂釣者走去,,蘇笛稍微安了心,倒為垂釣者擔(dān)心起來,。
但見兩位大夫一躬掃地:“吾王久聞先生賢名,,欲以國事相累。深望先生欣然出山,,上以為君王分憂,,下以為黎民謀福?!?p> 蘇笛皺了皺眉,,書到用時方恨少,文縐縐的文言文讓她很后悔上學(xué)的時候沒好好學(xué)習(xí)語文,。
如今只聽懂大概是邀請這位垂釣者來輔佐君王,。
但見垂釣者持竿不顧,,淡然說道;“我聽說楚國有只神龜,,被殺死時已三千歲了,。楚王珍藏之以竹箱,覆之以錦緞,,供奉在廟堂之上,。請問二大夫,此龜是寧愿死后留骨而貴,,還是寧愿生時在泥水中潛行曳尾呢,?”此時他才禮貌性地側(cè)頭看了看二人,在此之前他不曾向別的方向看過,。
與二位大夫同方向的蘇笛,,此刻看清了垂釣者的臉,如果真有修仙小說中的“道骨仙風(fēng)”,,應(yīng)該就是這個樣子了,。
但更吸引蘇笛的是垂釣者的眼睛。
如果說先生冰藍色的眼睛,,透著被千年歲月打磨后的通透,,時光造就了蕩滌一切的純凈。這種純凈像蔚藍的海,,無限包容,,又深不見底。
而這位垂釣者的眼神,,則是純凈得沒有一絲微塵,。不知道又是怎樣的經(jīng)歷和思想,能造就這樣的眼神呢,?
二大夫不明就里,,接口道:“自然是愿活著在泥水中搖尾而行,?!?p> 垂釣者笑道:“二位大夫請回去吧!我也愿在泥水中曳尾而行哩,?!?p> 此刻的蘇笛無暇欣賞垂釣者的口才,愣在一旁:
楚國……神龜……供奉在廟堂之上……搖尾而行……
這段內(nèi)容太熟悉,,早已入選了各種國學(xué)啟蒙故事與公眾號雞湯,,將官職比喻成廟堂供奉的不自在的神龜,將江湖比喻成在泥塘里的自由,。
這樣的氣度,,除了莊子,,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