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圍城
刑部大院里,尚書劉謹正坐在桌前,,滿臉愁云,,面對桌上兩個信封沉思,。
一封來自靖王府,,里面裝著一張黑貼,,上書:冤有頭,、債有主、勿謂言之不預(yù),,此外,,還畫了一朵六瓣梅,。
另一封是告密信,劉謹剛收到黑貼,,就有人飛刀傳書給他告密,。信中說道:一個六瓣梅的重要人物,正藏身于銀街摘星樓養(yǎng)傷,,甚至還附了嫌疑人的一張畫像,。
劉謹苦笑一聲,這哪是兩封信,,分明是靖王走的兩步棋,自己是少數(shù)幾個還沒明確站隊的朝中大臣,,靖王這是逼自己支持他啊,。
六瓣梅再厲害,憑王府的戒備,、靖王的實力,,還需要刑部幫忙?畫像都搞到了,,還需要刑部去抓人,?靖王倒好,把敵人,、線索都告訴了你,,就問你劉謹管還是不管?管有討好靖王之嫌,,不管瀆職是沒跑的,。
管肯定要管的,自己到底還是個刑部尚書,,關(guān)鍵就要看是誰管了,?劉謹突然想起了一個人。
晚上的摘星樓正是人群最密集,、最熱鬧的時候,,樓內(nèi)茶客進出往來如織,伙計,、侍女都忙得不可開交,,在大堂、雅間之間不斷穿梭,,這時一隊藍衣巡捕走進樓來,。
見來了沖子,翠娘走下樓笑嘻嘻的迎上去,,那隊巡捕領(lǐng)頭的正是刑部銀街值更處的老吏,。翠娘與老吏同在銀街相處多年,算是老相識。
“張捕頭,,什么風(fēng)把您吹來了?”翠娘熟練地展開笑臉,。
“阿翠啊,你別見怪,,上頭最近逼得緊,,兄弟們只好叨撓,妨礙你們做生意了,?!崩侠粽苏倜薄?p> “這是哪的話,?您和兄弟們都是請都請不來的貴客,。今日趕巧,我們剛進了些新茶,,給弟兄們拿去嘗嘗”,。翠娘的一只手搭進老吏的臂彎里。
老吏也不生分,,任由翠娘牽著,。翠娘像個牛郎,把一群牛從前門牽進了大堂,。進門時,,她還不忘給一個伙計使了個眼色。
“張捕頭,,您和兄弟們難得來這回,,得去雅間喝幾口淡茶解渴,再整幾塊點心,,阿翠再叫兩人給您唱兩小曲,,解解乏?!贝淠餇坷侠艟屯亲?。
老吏卻滿滿拂開翠娘的手,和顏悅色地說“不了,,不了,,例行檢查,我們兄弟看一下就走,,阿翠你忙你的,,莫耽誤了你們發(fā)財?!?p> “這怎么行,?”翠娘雙手又拽住老吏的胳膊,,“兄弟們平素里巡街敲更,又苦又累,。今天到了樓里,,半口茶都不喝。傳出去,,外人豈不說我們摘星樓失了待客的規(guī)矩,。
“別!別,!別,!”老吏手擺得像個蒲扇?!把餐昴銈?,下面還有好幾家酒樓、賭坊要去,,不坐了?!?p> “哎呀,,真的一口茶都不喝?”
“不喝,不喝,,下次吧,。早點巡完,睡覺,?!崩侠舭汛淠锏母觳矎氖滞炖飹瓿鰜怼?p> “那好,,您和弟兄們且看著,,有什么事,支會我一聲,?!?p> 翠娘只好作罷,匆匆跑上樓,,正撞見從密室里出來的慕成雪,。
慕成雪簡單了解了剛才的情況,眉頭微蹙,,心中掠過一絲疑慮:歐陽正如后腳才進來,,刑部的沖子前腳就上門?巧合嗎,?
“可有生面孔,?”慕成雪不放心地問,。
“細細看過,沒有,?!?p> “哦,警鈴是你叫人拉的,?”
“是!”翠娘微微點了下頭,。
“你覺得哪里可疑?”慕成雪問,。
“張麻子每月月初例檢來一下,,今兒是月底,怎么來了,?老身覺得有怪,,就搖鈴?fù)ㄖ斯媚铩,!贝淠锇杨^抬起,,焦急地說。
“是不是例錢給少了,?”
“沒有,,每月例錢都是足數(shù),差小乙按時送過去的,?!?p> 這就奇了怪了。慕成雪走到走廊邊,,雙手輕輕扶著欄桿,,直直地盯著大廳里那隊藍衣巡捕。
老張頭一伙也就圍著大廳轉(zhuǎn)轉(zhuǎn),,目光隨意地在茶客身上游走,,跟菜市上主婦打量攤位的果蔬一般,或許真的是巧合吧,,慕成雪自我安慰道,,但她又覺得不可大意,想去把樓里的機關(guān)重新檢視一番,。
此時,,一個侍女跑過來,向她欠身說道:“樓主,,望月閣的客人點名要您去招待,。”
“就說我沒空,!”慕成雪冷冷回道,,目光一刻不離樓下大廳里的巡捕,。
侍女從胸衣內(nèi)掏出一疊銀票,“這是他們付的酬金,,一萬兩!”
一萬兩,!慕成雪轉(zhuǎn)過頭,看著侍女手中捧的一堆銀票,,頭面一張就是一千兩,。在摘星樓這個銷金窟里,最不缺的就是錢,,但一次出手一萬兩,!那可是一個縣城一年的收入啊,!慕成雪卻沒見過這么闊的客,,會是什么人呢?
“明白了,,干什么的,,這么闊綽?”慕成雪抬眼看著侍女,。
“說是關(guān)外的大參商,。”
“我知道了,,下去吧?!?p> “那,,樓主,該怎么回復(fù),?”
“你不是已經(jīng)收了銀票嗎,?請他們稍候?!?p> 歐陽正如,、張麻子、大參商,,奇怪的事湊一起了,。看來今晚是要熱鬧熱鬧了,。
慕成雪稍事打扮,,走進望月閣。閣里除去侍女,、舞女,,只有一女兩男,,三個商人打扮的人坐在中間的坐席上。
女的非常年輕,,坐中間,,兩邊各坐一人。慕成雪微微欠身向三人行過禮,,徐徐向茶案走去,。
那年輕女子卻站起朝她走來,距離不到兩步之時,,慕成雪看清女子的面容,,一張娃娃臉,身段嬌小,,眉目精致,,哪像是關(guān)外的,倒有點吳越女子的風(fēng)味,。
年輕女子站定,,上下打量慕成雪,還不住微微點頭,。慕成雪輕垂眼瞼,,避開她的目光。
“果然聞名不如見面,,世間竟有如此美貌女子,,讓我都有些嫉妒了?!蓖尥弈樥f話倒還底氣十足,。
“這位客官謬贊了?!?p> “在下姓沈名華,,久仰慕姑娘,特從關(guān)外前來拜訪,?!?p> “這樣說來,三位都從關(guān)外來的,?!?p> “不錯?!?p> “可是”慕成雪語調(diào)忽變,,“我看幾位倒像是公門中人,不知今夜喬裝到訪,,是何用意,?若是想喝茶,,支會小女子一聲便可,何必如此周章,,還多出這一萬兩銀子,。”慕成雪從袖子里掏出銀票客氣地放在座椅前,。
女子臉青一陣,,紅一陣,“我聽不懂姑娘在說什么,?”
慕成雪端起茶壺給閣間里的三人滿上,,爾后,緩緩于三人對面坐下:“三位不必裝了,,腳穿官靴,,除了這位姑娘,另兩位官人額上都有一條中額線,,這是長年累月戴官帽壓出來的,。”
女子面露驚訝,,身邊的兩位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女子微微一笑,,說道:“姑娘真會講笑話,,我們這褲罩下的靴子,你幾時看見了,?這兩位頭上的中額線怎就是戴官帽壓的,。關(guān)外冷,我們可都是戴熊帽子,,披貂皮子出門哦,?!?p> 慕成雪接著說:“關(guān)外的熊皮帽,,內(nèi)襯是軟的,怎能壓出額紋,?至于官靴,,我們雅間的地板,用的是柚木,,耐腐,、耐火,走上去聲比較悶,。但官靴厚重,,聲音響,,尤其是這刑部的官靴最響了?!?p> 女子笑了:“慕姑娘是屬貓的,,耳朵真尖啊,!”
慕成雪也笑笑:“是不是該叫您一聲沈大人,。”
事到如今隱瞞也沒有用了,。女子擺手道:“在下程無雙,。”
程無雙,!鼎鼎大名的女巡捕,,刑部竟打出這樣一張狠牌,難道說......
程無雙上前一步,,說道:“摘星樓樓主,,果然名不虛傳,下官佩服,!”
“程大人先讓老張頭帶隊入樓巡查吸引注意力,,再派暗探入樓查訪,為了掩護暗探,,還假冒客商,,用一萬兩銀子把我栓住。瞞天過海,,妙的很,。”
“再妙也沒能逃過樓主的火眼金睛啊,?!背虩o雙重新坐回座位。
慕成雪看著程無雙的臉冷冷說道:“程大人,,摘星樓從來只做干凈生意,,正當買賣。刑部有什么話要問,、有什么忙要幫,,盡管開口,摘星樓絕對全力相助,?!?p> 程無雙喝了一小口茶:“我這么做,也是不想驚擾摘星樓的生意。至于干不干凈,、正不正當,,一會兒自見分曉?!?p> 程無雙朝慕成雪輕蔑地一笑,。她的暗探半個時辰前,就已經(jīng)遍布整座茶樓,,劉謹?shù)南⒔^對準確,,這次一定能撈到一條大魚!
“那小女子就陪程大人和兩位官爺?shù)鹊劝??!蹦匠裳﹥墒忠粩偅验L袖拂在兩旁,。雖然已把密室機關(guān)鎖住,,但面對從未遭遇的對手,慕成雪心中也有些不安,,只是面子上絕不能輸,,否則難免引起神捕的懷疑。
程無雙也在她對面坐下,,吹吹溫?zé)岬牟杷?,隨后端到嘴邊,又小小地抿了一口,。她斜眼瞟了一下慕成雪,,慕成雪毫無表情的臉上,浮出一道笑,,就像冰封的湖面,,突然裂開了一道縫。這笑是蔑視,,是挑釁,,她從未在辦案中遇到過。
程無雙想起臨行時劉謹?shù)亩冢赫菢潜尘皬?fù)雜,,行動要格外小心,。好吧,這摘星樓當真不簡單,。今天,,我就看看這破樓里有何乾坤!
程無雙看了兩名部下一眼,,兩人坐下了,。慕成雪卻示意舞女、樂官們出去。望月閣內(nèi),,二人都端坐于坐席上,,面無表情,不發(fā)一言,,幾團茶霧在空中騰舞,,好似廟里兩座被供香的菩薩。
不知過了多久,,閣門外響起敲門聲,。
“梆、梆梆,、梆梆梆”
這是暗哨傳來的信號,。程無雙笑了,她從席子上站起,,挺胸抬頭,,舒展了下身體,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tài),,俯視端坐于地的慕成雪,,說道:“謎底就要揭曉了,慕姑娘請,!”
慕成雪抬頭看向程無雙,,冷冷回道:“何不請門外的客人進來?!?p> “好,!爽快!,?!背虩o雙揚起一對烏眉,沖門外高喊一聲“進,!”
一個粗眉,、闊鼻、大嘴吧的寬厚漢子推門而入,。
一進格間,,漢子便察覺氣氛有些不對,他剛巧站在程無雙和慕成雪之間,,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知該說什么,,尷尬至極,。
“找到什么了,?”程無雙打破靜寞,大聲問,。
漢子驚醒了,,他快步走到程無雙旁邊,俯下身把嘴湊到她耳邊,,正要言語,,卻被程無雙一把推開。
“咬什么耳朵,?,!大聲說找到什么了?”程無雙趾高氣揚地命令,。
暗探一怔,,臉上浮現(xiàn)吃壞肚子的表情,壓低聲音,,小心問道:“當真要說,?”
“只管說?!背虩o雙用力拍打暗探的后背,,給他打氣。
漢子咽咽口水,,緊閉嘴巴,,沖程無雙輕輕搖頭。
程無雙心里一個咯噔,,把漢子拉到一旁,,問道:“到底什么情況?”
那漢子皺著眉頭,,鼻子,、眼睛、嘴巴快縮到一塊去了,,“程頭,,沒有哇!”
程無雙一雙眼睛緊盯著漢子,,追問:“找仔細了,?”
“都找過了。不過,,按大人事先的吩咐,,為不引人注意,我要弟兄們小心點,,別聲張,,所以......”
“所以什么,?程無雙追問,像溺水的人看見一根木頭,。
“所以有些地方?jīng)]有細查?!?p> 出發(fā)前,,程無雙既怕打草驚蛇,又忌憚?wù)菢潜澈蟮膹姶髣萘?,想拿到實證后,,再來搬這座大山。所以叮囑了部下,,便衣出行,,低調(diào)行事??扇缃裆矸荼┞?,實證也沒有拿到,她想索性豁出去,。
“你看這樓里有沒有鬼,?”程無雙問那漢子。
“鬼?大人,,銀街的鋪子,,哪家沒一點鬼?”
“好,!”程無雙主意已定,,回身正面慕成雪
慕成雪迎著程無雙,近乎是溫柔,、和氣地說道:“程大人,,看來是個誤會。諸位大人平日工務(wù)繁忙,,難有空閑來摘星樓,。今日,既來了,,喝杯清茶可好,?”
“不好!”慕成雪拋來的和解善意被程無雙硬生生地話頂了回去,,對手越是示好,,就越有追查的必要。
“我等既為公吏,,上替天子解憂,,下為百姓除害,。今日此來,只為搜捕一賊人,?!背虩o雙往旁邊一伸手,漢子將一卷綢布放到她掌中,。
慕成雪隱隱看到布卷上有墨跡,。程無雙輕啟綢布,布上畫著一個人,。那眼睛,、那耳朵、那鼻子,,不錯,,正是歐陽正如無疑!
慕成雪的手掌在衣袖里輕輕抖動,,腦海里閃出無數(shù)種情形,,可沒有一種能解釋現(xiàn)在的狀況。這時,,程無雙又發(fā)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