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書生路漫漫(九)
待章志推門進來時,,門軸低沉的轉動聲驚動了披著上衣靠坐在床頭的陳晨,。
“如何?”
陳晨緩緩抬起頭,,輕聲問到,墨色長發(fā)順從的披散在青釉色綢緞被面上,。
章志別了別嘴,,大大咧咧的拖了一把椅子到床邊,一屁股坐下,。
“我說,,這次竟能惹得六刀山莊出動歃血堂,嘖嘖,,看來咱們這次是真把人惹急了。你猜猜買主是誰,?”
章志笑的一臉不懷好意,,明明自己也逃不得干系,語氣里卻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陳晨低聲冷笑了一下,,指尖輕輕敲動著床沿,漫不經心說到:“還能有誰,?咱們忍了這么久,,今次,也該讓他吃吃苦口了,?!?p> “真的?”章志興奮的趴過來,,手撐著床柱,,眼神直放光,“阿晨,,你終于決定反擊了,?他娘的,老子終于不用這么憋屈了,!”
“嗯,,這段時間委屈你了?!笨粗轮镜哪?,陳晨不由笑道,“接下來絕對不會讓你憋屈的,?!?p> “奶奶的!爽快,!”章志一握拳,,大笑著問到:“阿晨,咱們接下來干什么?”
“你說,,他最重視什么,?”
章志抬頭看著眼前瞇著眼神似狐貍般魅惑人心的人。旁人都覺著這是個神仙下凡,,也就他知道,,這特么的就是一徹頭徹尾的“魔鬼”。
見陳晨笑的暢然,,問的直白,,他卻不由為對方“默哀”??磥?,阿晨這次是真的發(fā)火了。
陳晨招了招手,,觸在他耳邊悄聲開口,。
幾分鐘后,只見一個瞪著一雙明澈見底的招子,,里面滿是驚詫難述,;一個狀似風光霽月,眸中笑意坦蕩分明,。
章志愣了半晌,,而后笑得彎了腰,顫抖著手指著床頭的陳晨,,好一會兒后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好你個狐貍,!”
陳晨雖然被罵,卻依舊云淡風輕的撫摸著身前的綢絨被面,,等章志恢復了常態(tài),,這才繼續(xù)開口說道:“這件事,就交給眠昱去做吧,?!?p> “嗯?”章志困惑的望過來,,“為何不直接讓丁酉去,?他不是更為合適嗎?”
“他已經不合適了,?!?p> “嗯?為什么,?”
“因為,,”陳晨眼中寒光一閃,,“人心難測?!?p> “什么,!你是說……”
章志話未說完,便得到了陳晨肯定的回復,。
陳晨點了點頭,,只見章志眸中詫異才散,怒氣漸生,。
“老子現(xiàn)在就去殺了他,!”
話語未落,章志提起桌上長劍便欲出門,。
陳晨將床帳邊緣垂下的一根細布條扯下,,放在手中無意識的把玩著。嘴角微揚,,朝已經走到門口,怒氣沖沖的人兒道:“站住,,總是這么魯莽行事,。要我說,此次他雖出賣了我們,,卻也讓我們及早認清了他的為人,,更讓我獲得了一個偶然的新機遇。不得不說,,人生禍福難定,,所以,你也沒必要為此氣惱,?!?p> 章志竭力將怒氣壓了下去,理是如此,,卻仍覺頹然不堪,,他悶悶不樂的走回來,越過腳邊的椅子,,一眼不發(fā)的跨坐到靠窗的藤椅上,。
一根手臂粗的木棍頂著窗子,半開的窗外,,一株粉色桃花若隱若現(xiàn),,幾只蜜蜂嗡嗡的繞著花飛個不停,便是這窗階上,,也不時停落兩只歇腳的蜂蝶,。
半月的苦腥味藥草終是將陳晨從生死邊緣拽了回來,,然而他依舊還是身體虛弱,比不得尋常,。
一陣風刮過,,吹得床頂蚊帳微微晃動。
風繼續(xù)調戲著耳際幾縷散落的發(fā)絲,,陳晨捂著胸口咳了兩聲,,虛弱的咳嗽聲驚的陷入懊惱中的章志急忙回過神,挺身站起來將窗臺下的木棍拿出,,把窗子關的嚴絲合縫,,便是一絲風氣也滲不進來。
他復而又端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熱茶遞到陳晨手邊,,表情雖然仍是落寞,但也比起剛才好的多了,。
陳晨雙手默默捧著茶杯,,喝著水聽他在一旁嘮叨。
“雖說咱們可以趁此打他個措手不及,,卻也是你重傷才換來的,。你說,咱們當初好心好意救了他,,如今他卻反咬咱們一口,。不說別的,就是養(yǎng)條狗,,見了主子還會甩甩尾巴,,好吃好喝養(yǎng)了他幾年,沒想到他竟然……”
他說著說著忽而停頓了下來,,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桌上的茶壺茶盞被震的東倒西歪,錚錚作響,。
“丁酉這龜兒子,,真他媽的不是個好東西,畜牲,,白眼狼,當初咱就該讓他被人打死得了,?!?p> 章志罵的唾沫橫飛,陳晨捧著茶盞,,安靜的坐在一旁聽他抱怨,。
丁酉長相清秀普通,,一對深酒梨渦格外引人注目,“丁酉”二字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真名,,這兩年他雖只跟章志學了點拳腳功夫,,身手不行,用章志平日里說的“也就三腳貓的功夫”,,不過他為人倒是格外機警聰慧,,并且嘴甜手快。
當初陳晨與章志在破廟里遇見被其他乞丐打的半死的他,,章志一時沖動,,好心救下他。本是路見不平順手為之,,卻沒想這之后,,丁酉便認定了他二人,,言及要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
那時,,陳晨初建清音閣,,梨花宛與長玉樓三處,,正是需要靈活的人跑腿的時候,,兼之看章志著實喜歡這個看來十歲出頭的娃兒,,想了想便將他留了下來。
兩年多來,,他真如當初所言一心報恩,,勤懇機智,慢慢的陳晨與章志便對他放下初時的防備,。
好在陳晨見他識字不多,,因而并未讓他涉及到一些機密的事件中去,平時丁酉也就是安排安排陳晨與章志的行程住宿,,在長玉樓中做個安置管事,。
因為清音閣才是幕后之地,其余兩處一來皆是幌子,,二來分工不同,,各司其職,且平日里大小事宜都是直接上報給陳晨,,閣中不得討論機密之事,,任務也是直接發(fā)在個人手中,。
故幾年下來,,雖然丁酉一直呆在長玉樓中,卻也只以為陳晨是個有錢的讀書的公子哥,,無聊時分做個買賣打發(fā)時光,,并不知他真實身份,。
長玉樓仿照大燕時的望月樓而建。同屬酒樓,,望月樓占地甚廣,,長玉樓規(guī)格卻小了不止一半,,高十米,仍有上下三層,,包廂數(shù)量只有二十余間,。第一層招待的是普通客人,第二層則是接待達官貴人,,至于第三層便是陳晨的私人住地。長玉樓主司情報收集,。
至于梨花苑,,面上是戲曲笙歌之地,,暗地里實則為人才培養(yǎng)之所。其中人員均是孤兒,,經過重重嚴厲的選拔,而后只留下了一百人,,這一百人文武兼修,,因材施教。因而幾年下來,,醫(yī)學、匠造,、策論,、美工、武藝等等,,各類人才應有盡有,。其中,尤其注意忠誠忠心的培養(yǎng),。頂尖十人最終進入清音閣中。
這兩處早早便展現(xiàn)在人前,,而清音閣是一年前突然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的,。提起清音閣,,人們說的最多的便是:清音之夢,地不知所處,,人不知其蹤,。待羅蘭過處,一片清平,。
說的便是此閣鋤強扶弱,為民除害,。清音閣中人,,手持長劍,劍刻羅蘭花,,栩栩如生,便是想要模仿,,也不過得其形,,而不得其神。
這兩年來,,清音閣更是收集貪官污吏的證據(jù),接二連三舉發(fā)了六名貪官縣爺,。
百姓舉手稱快,,其身不正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尤屬某些官員,,對其更是怒目而視,意圖除之而后快,。這也是為什么皇帝看著奏章上“清音閣”三字,,眼底深處含笑,口中卻說著對其分外不耐煩的話,,行動上對這個組織直接放任自流,。
這么多年來,沒有人會將毫無瓜葛的三處聯(lián)想到一起,。
“不急,,他還有用?!标惓柯唤浶牡妮p聲說著,。
他將手中杯子遞與章志,掀開被子,,披著上衣欲下床來,。
“哎,你再多歇歇呀,?!?p> 章志回身看他快下來了,急忙上前扶著,。
“不用,,”陳晨推開他的手,靠著床沿緩緩站起身來,,“我都睡了這么久,,也該下來活動活動筋骨了,。”
說話間,,“咚咚”的叩門聲響起,。
陳章二人對視一眼,,陳晨開口道:“進來吧?!?p> 柏木做的門“咯吱”響起,,門從外打開,郭獵戶端著一大盅冒著熱氣的湯水走進來,。
“你醒了?”
“嗯,。這段時間多謝你的照料了,。”
“我也是為了自己,?!?p> 陳晨與他心照不宣的笑了笑,,章志接過裝湯的瓦罐,,野雞燉蘑菇的香氣直撲而來,。
章志將雞湯盛了三碗,又將碗筷一一擺放好,,對著立在一旁的二人說到:“快來吃,,快來吃,餓死我了,。”
三人就坐,,將今晨才打來的兩只野雞并一鍋蘑菇吃了個精光,。
章志一邊打著飽嗝,一邊舔著唇上的油汁說著:“咱們今晚上將那只兔子烤了吧,。”
“還吃呢,,你看你都圓了一圈了,。”陳晨打趣道,。
“有嗎,?”章志下意識的摸了摸臉,,待看到面前二人一臉戲謔,,便知自己又上了這只狐貍的當了,。
郭獵戶將碗筷收拾在一旁,神色嚴肅的問道,,“公子是決定行動了,?可有郭某效力之處?”
“暫時還沒有,,需要先生之時,,逸知絕對不會客氣?!?p> “那就好。只要能手刃了仇人,,便是上刀山下油鍋,,郭某也義不容辭!”
“多謝先生大義,。”陳晨站起身來,,朝郭深深鞠了一躬,。
“不敢不敢,公子折煞我了,?!惫C戶急忙將其扶起,。
“公子近來打算如何?是否繼續(xù)如今考試,?”
“嗯,,從這兒快馬五日便能到,考試也還有半月時間,,原計劃不變?!?p> “若是公子不嫌棄,,郭某愿隨公子前往,,今后任憑公子差遣?!?p> 郭大力眼神中透著堅定,,內里隱隱幫著些許忐忑之意。
陳晨沉思了片刻,指尖輕扣著桌面,,一聲聲,宛若扣在郭大力心上,。便是章志,,也老實的坐在一旁,,屏息以待。
“如此,,便勞煩先生了,?!标惓啃χf到。
郭大力暗地長蘇了口氣,,緊握的拳頭緩緩打開,,他突然站起身,,“咚”的一聲單膝跪在陳晨面前,抱拳道:“從今往后,,您便是我的主子,,郭大力唯您是從,如有背棄,,天打雷劈?!?p> “先生嚴重了,?!?p> 陳晨托著他的手腕,看似輕巧,,郭大力卻絲毫反抗不得,,只能跟著站起身來,。
他心中暗驚,,公子功力果然深不可測,當初著了道身負重傷,,怕是其中另有隱情,。也幸得如此,我才能遇到他,。而今,,我既認了他為主,,定不會負了我心中執(zhí)念。
“公子,,你稱我為大力便可?!?p> “好,,大力,,你便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咱們便啟程?!?p> “是,,公子,。”郭大力說完,,行禮后出了門。
待郭大力走遠,,章志趴過桌面輕聲問道:“阿晨,,他可信,?”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人是鬼,,以后便知道了?!?p> “嘖嘖,也只有你能這么大膽,!”
“哦,?”陳晨挑了下眉,,“那丁酉又是誰救回來的?”
“我……你,!哼!”章志氣急敗壞,,欲辯無言。
好吧,,做錯了事,,認錯了人的確實是他,,他奶奶的,等事情結束,,他一定要親手將丁酉碎尸萬段,,以解他心頭之恨,。
“好啦,快去收拾吧,。明日五更咱們就出發(fā),?!?p> “這么早?”
“嗯,?!?p> 章志并未多問,陳晨既然如此說,,定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那我先去給眠昱發(fā)信息,。”
“嗯,,去吧?!标惓空辛苏惺?。
章志退身徑直來到后院,,他從懷中掏出一白色口哨,朝天際一聲響亮的哨音,,不多時,,凌空而下兩只白頭斑雀,,一左一右,乖巧的飛落在章志肩頭,。
兩鳥遠看與尋常麻雀無甚差別,,近看才知,,這白頭斑雀頭頂白色雀冠,赤喙青爪,,尾羽中各藏一枝金色羽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廂陳晨則是陷入沉思,此次重傷也在他的計劃之內,,不過收獲郭大力卻是意外之喜,。
他摩挲著食指上的軟玉戒指,思索著朝中眾人的關系,。這盤棋,,在兩年前便以擺好,如今也到了該落子的時候,。
他輕笑一聲,緩步上前打開窗,,墨色長發(fā)披肩而下,,如若黛色瀑布,,白衣勝雪,豐姿如玉,,端的是桃花映雪雪映人,,如仙亦如魔,。
窗朝南面,正是帝都所在,。
京都,,沉寂的太久了,是該活躍的時候了,!這一去,少不得風起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