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書生路漫漫(十六)
陳晨悄悄跟了三里路,,見她最終停在一處小院門口。
他頓覺哭笑不得,,沒成想這院子與他自己的庭院不過一巷之隔,,此院院門與他的府邸大門方向正好相反,。一南一北,一個面朝主街,,一個正通后巷,。
陳晨當(dāng)初圖清凈,故而將院子安置的離皇都較遠,,倒與平民積聚之地相距頗近,。也正是如此,才有了今日的緣分,。
正所謂因果倫常,,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
見她推門進去,,陳舊的大門掩蓋了最后一點身影,,陳晨這才戀戀不舍的返身回府,。
“主子,戈將軍來了,,在主廳侯著,。”
陳晨剛?cè)敫?,眠昱從主廳方向步伐急促的走過來,,低聲說到。
“來了有多久了,?”
“約莫一柱香的時辰了,。”
“嗯,,我去看看,。”
陳晨本欲回后院,,聽到戈泓濤這個時辰不請自來,,想來也是有要緊之事,他隨即改變方向朝主廳走去,。
“哦,,對了,你去幫我查個人,?!?p> 陳晨突然停下來說到。
“查誰,?”沈眠昱一下嚴(yán)肅起來,。
陳晨笑道:“一個故人而已,如今住在辛斛巷五十三號,。你讓閣中的兄弟盡快查清她的資料,,不要遺漏一絲一毫?!?p> “就住在后巷,?”
故人?眠昱暗自思索了一番,,沒得出結(jié)果來,。
“對,,在調(diào)查期間千萬不要讓她察覺了,。”
“是,,我讓眠空去,。主子,,這人姓甚名誰?”
“清……嗯……我也不太清楚,,是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讓眠空再多休息兩日,你重新派個人,,接下來還有其他地方需要他,。”
“行,,那我就先下去了,。”
“去吧,,平日出府多帶幾個人,,最近京里不太安生?!?p> “是,?!?p> 眠昱轉(zhuǎn)身欲走,,陳晨突然喚道:“等等,另外,,派兩個閣中兄弟暗中將她保護起來,。”
“誰,?”眠昱有些茫然的問到,。
“辛斛巷的故人?!?p> “是,。”
眠昱領(lǐng)命退下,,陳晨這才往大廳趕去,。
屋子被擋了光,視線不由暗了下來,,戈泓濤抬頭望著從門外走進來的陳晨,,抱怨道:“你總算回來了,我都灌了兩壺茶水了,?!?p> “有急事?”陳晨問道,。
“算,,也不算,。我只來是過來告訴你一聲,那天刺殺你的,,是來自禹州的一伙殺手,,至于主家嘛,則老道的很,,他們也不知道是誰,。另外,尚一在獄中自盡了,?!?p> “尚一死了?怎么死的,?”
刺殺之事陳晨并未放在心上,,但尚一之死的消息還是讓他不由皺起了眉頭。
尚一年紀(jì)并不大,,如今也不過三十八九,正值壯年,,此人生的劍眉星目,,英姿颯爽,乃先帝暗衛(wèi)出生,。先帝對一母同胞的幼妹甚是疼愛,,封其為金陽長公主,更是將當(dāng)時頗為得力的尚一送到她身邊做個貼身侍衛(wèi),。
彼時兩人年少氣盛,一個嬌艷青春,,一個血氣方剛,,一來二去之際兩人心中便有了抑制不住的萌動。
先帝一看,,這可了不得,公主與侍衛(wèi)茍合,,皇家的顏面必定蕩然無存,因而急忙將金陽長公主嫁給一世家之子,,又將尚一給喚回了自己身邊,。
都說初戀最是難忘。這句話,,對尚一確實如此,可在金陽那邊,,卻等同于一個笑話,。
金陽駙馬命不長久,,新婚一年不到,,便離了世。金陽索性搬回了公主府,,日日笙歌,,飲酒作樂。養(yǎng)面首,,招小其是后來有了趙歡,,更是白日宣淫,毫不顧忌,。
奈何尚一是個長情之人,,待先帝去后,他自請入了公主府繼續(xù)做貼身侍衛(wèi),。然而公主對他早就沒了興致,。在金陽眼中,他也就那點勢力與本事讓她看得上眼,。
他便就這樣守在金陽身邊,,日日熬著,為了公主哪怕違背自己的良心也在所不辭,。如今,,他選擇自盡,倒也在情理之中,,卻是在意料之外,。畢竟陳晨已經(jīng)千防萬防了,這其中必定有人相助,。
尚一本人與當(dāng)年沈家一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上次陳晨讓戈泓濤將名冊帶回宮,一來是為了抓出他身邊暗藏的奸細,;二來名冊交給皇上比放在他這兒更有用,;第三,便是借機抓住尚一,。
他也在賭,,好在最后賭贏了。不過如今尚一一死,,事情再次陷入尷尬之境,。
“查不出來,這也是我想告訴你的,。他全身上下都沒找出致命的傷口來,,又無中毒跡象,就這么平白無故的死了,。而且這期間沒有可疑之人闖入天牢,,除了他用我不知道的手段自盡了,其他我想不出來,?!?p> “尸體呢?”
“還在停尸房里,?!?p> “派人嚴(yán)加看守!”
“咦,?成,。有用?”
“嗯,。陛下可有提及,,打算如何處置金陽大長公主?!?p> “陛下說,,大長公主畢竟是他親姑姑,日后塵埃落定,,讓她從此做個富貴閑人,。”
陳晨聽后,,沉默了半晌,。
戈泓濤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么,方覺此人不再是他記憶里的那個人了,,如今的他深不可測,。
他突然感到一陣煩悶,端起手邊的茶杯,,將溫涼的茶水一口悶下去,。
陳晨手指不停的叩擊著檀木桌面,敲擊聲驟然停下,,只聽他開口說道:“讓陛下將埋入湘軍中的人全部撤回來,。”
“為何?這樣一來,,我們不是處于被動之中了,。”
“哼,,”陳晨冷笑一聲,,說到:“兔子急了會咬人,是我太冒進了,。等了這么多年,不急在這一時半會兒,?!?p> 梁王被他們步步緊逼,如今他尚未入朝,,便已同陛下折了他幾條“臂膀”,。
前些時日,陛下拿著他給的實證,,大刀闊斧的處理了幾位官員,,恰好這些人正是梁王不可或缺的得力人手。
如今,,尚一之死與梁王脫不了干系,。否則,滿朝上下,,除了梁王,,又有誰能在他一手控制之下幫助尚一自盡。
狐貍總會漏出尾巴,。
“哎,,我不懂你們這些彎彎道道的心思,得了,,你的話呀,,我只管一五一十傳達給陛下就成?!?p> 戈泓濤起身離開,,留陳晨一人端坐在原位上。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眠昱處理好了一切,,回府見陳晨一直悶不做聲的呆在主廳,他朝門外的護衛(wèi)問道:“主子呆在里面有多久了,?”
“約莫有一個多時辰了吧,。”護衛(wèi)想了想答道。
“一直這樣,?”
“嗯,,一直坐在那兒一動不動的?!?p> “我去看看,。”
眠昱跨過門檻,,陳晨抬頭看了他一眼,。
“主子,該用晚膳了,。是就在此處吃,,還是回后院?”
“回后院,?!标惓科鹕泶鸬馈?p> 一路上,,眠昱跟在后面默默打量著陳晨,,心中思緒萬分。
今日主子有些反常,,跟主子一起出去的是丁凱,,看來待會兒得找丁凱問問情形。
快到門口時,,陳晨突然開口問道:“章志去哪兒了,?一整天都沒見他人影?”
眠昱正想的出神,,陳晨這么一頓,,他險些撞到廊柱上。
“主子是問章志嗎,?”
“嗯,。”
得到肯定答案,,眠昱恢復(fù)正常的回到:“章志同郭先生去訓(xùn)練軍隊去了,。”
陳晨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章志立志當(dāng)一名將軍,,對部隊情有獨鐘。郭大力本身就是侍衛(wèi)出身,,更喜歡隊伍的氛圍,。
他們?nèi)サ牟筷犆麊拘总姟?p> 玄甲軍乃是兩年前部署下來的一支精英騎兵,。不過,這個軍隊一直在皇都以外的西陵大山內(nèi),,除他們以外無人知曉,,
玄意味黑色。甲乃裝甲,,意為全身黑甲騎兵,。
該部隊共五萬人,陳晨借用現(xiàn)代特種部隊的訓(xùn)練模式,,結(jié)合當(dāng)今作戰(zhàn)現(xiàn)狀親自設(shè)計了一套訓(xùn)練規(guī)程,。
五萬人不多,但他們個個都是能以一當(dāng)十的角色,。
當(dāng)初,,陳晨與皇帝二人正愁沒有足夠的經(jīng)濟以及原料為他們打造精良的兵器,雖然宮庫里有,,但帝王卻不能直說自己要建私軍呀,。
鐵礦的出現(xiàn)對他們來說猶如撥云見日,,其他地方的資金轉(zhuǎn)換也松落了許多,。
吃完飯,兩人在書房了討論了一會兒關(guān)于周府的事宜,,眼見月上中梢,,出了書房,眠昱與陳晨分道揚鑣,,各自往各自的臥室走去,。
陳晨不喜熱鬧,因而自己住了一個小院,。
才踏進院中,,陳晨薄唇微微勾起,手不動聲色的放在了腰際處,。
寬大的袖袍掩蓋了他的動作,,一陣風(fēng)沙沙吹頭,銀白色衣擺在月色流光下輕輕晃動,。
“出來吧,。”
月光籠罩里的陳晨看著仿若幻影,,美的不真實,。
梧桐茂盛的樹枝丫里“嘩嘩”作響,一團融入夜色的黑影從樹上翻飛而下,。
“歃血堂堂主柏易,。”
“不錯,你很聰明,?!蹦侨苏径ǎ⒅矍暗纳倌昀筛锌?。
“然而你卻不是個聰明的人,。”陳晨一拂袖,,寒月瞬間漏出光芒,,月光在劍刃上流轉(zhuǎn)。
“你讓湘王府與我六劍山莊對上,,又設(shè)計致我于不仁不義之境,。如今山莊我已回不去了,那么你的小命我得拿回,?!?p> “就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p> 說話間,,原本還相隔數(shù)十步的刀劍“錚”的一聲已經(jīng)對上。劍身朝后滑去,,刀鋒隨即砍來,,陳晨順勢一揚,寒月一收,,一腳掃向?qū)Ψ较卤P,。
柏易不甘示弱,氣沉丹田,,撐刀而上,,在空中一個回旋,險險躲過陳晨的逼近,。
陳晨并未絲毫輕敵,,只見他不知何時已經(jīng)轉(zhuǎn)至柏易身后,軟劍宛如龍蛇,,柏易躲避不及,,“呲啦”一聲,劍入皮肉,,銀蛇在腰間迅速纏繞,。
柏易忍痛轉(zhuǎn)身,劍刃更入內(nèi)里,,他提刀朝陳晨直面砍去,。陳晨見勢,,抽劍而出,足下一點,,退出五米之外,。
血從寒月上“嘀嗒,嘀嗒”的滲入泥中,,鮮血染紅了銀白色衣袖,,陳晨這才恍覺自己也挨了一刀,然而比起對方,,這不過皮肉之傷,。
柏易再次飛身撲來,樹葉“嘩啦啦”響的更為厲害,。
刀劍相撞,,“錚錚”作響,寒光火花在月色里格外明顯,,你來我往,,幾十招,招招勝負已定,。
“你當(dāng)日故意讓我傷了你,!”
刀劍相抵,柏易雙眼染血,,目色通紅,。他驚詫的一字一句說到,。
“我說過,,你不算聰明人?!?p> 陳晨并未明白了當(dāng)?shù)某姓J,,反而出言諷刺道。
“今日,,我便是死,,也要拖你一起下去?!?p> “就你,!”
陳晨一用力,柏易瞬間連人帶刀倒退數(shù)十步,,地上被刮出一道十厘米深的印痕,。
院中戈泓濤帶來的護衛(wèi)早已聽到響動,積聚過來,,便是被陳晨吩咐去保護周清顏的人都趕到了此地,。
自己人除眠昱眠空以外,,其余全部藏在暗處,一旦閣主有何危險,,他們必定出手,。
眠昱與眠空在護衛(wèi)的保護堆里徒然擔(dān)憂,一人手無縛雞之力,,一人重傷未愈,,且只擅長輕功。
“你們上呀,!”眠空眼尖的瞥到陳晨手臂上的血,,急切的吼道。
也不知吼的是侍衛(wèi)還是清音閣的人,。
侍衛(wèi)們“呼啦”一下?lián)砹松先ァ?p> “你們都退下,。”
皇帝派來的侍衛(wèi)聽聞,,乖乖的退去一旁,。暗中起身的人又默默蹲了回去。
人群散開,,才見陳晨已經(jīng)一掌將再次襲來的柏易打翻在地,。他長袖一揮,寒月直指地上的柏易,。
“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卑匾讛Q著脖子說到,。
“我說過你不是個聰明人?!标惓康谌握f道,。
他一揮手,朝旁邊的人吩咐道:“將他捆起來,?!?p> “眠昱?!笔栈亓撕?,陳晨朝眼中擔(dān)憂之色還未散去的人喊到。
眠昱大跨步走過來,,眠空亦跟在其后,。
“這便是六劍山莊歃血堂堂主柏易,你明日帶他去看看咱們查到的東西,?!?p> “是,。今夜將他關(guān)押在何處?”
“地牢,?!?p> “主子,我先給你治傷,?”眠昱擔(dān)憂的問道,,一旁眠空也不住的點頭。
“不用了,,一點皮外傷,。我自己擦點藥就成,你先將人壓下去,,帶眠空回去休息,。”
“是,?!?p> “主子,”眠空可憐兮兮的喊到,。
“不可能,,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孟叔便會過來,?!?p> 雖說他真不喜學(xué)武,尤其不想跟黑臉孟叔學(xué),,到他自知事情沒有回轉(zhuǎn)的可能,,又想到今晚他想幫又沒能力幫的挫敗感,眠空有氣無力的回答道:“哦,?!?p> 眠昱指揮著人將被擒后一直沉默不語的柏易壓著走了出去,,眠空低頭耷腦的跟著一并往外走去,。
見眾人都走了,陳晨邁向偏堂的腳突然停了下來,,他換了個方向,,走到墻角下,,利落的翻過小巷,再一個飛身,悄無聲息的落入一樸實無華的農(nóng)家小院中,。
本躺在樹上的兩個人霎時警惕起來,立起身板,,手握長劍,一低頭細看,,卻見挺立的人是自家閣主,他們默契的對視一眼,,而后假裝啥也沒發(fā)生似的躺了回去,。
院里開滿了熟悉的花,順著花看去,,窗內(nèi)蠟燭昏黃暗淡,,窗上一道倩影陌生而又熟悉,陳晨一時有些恍惚,。
他不由自主的走到窗外,,燭光將他的身影映在墻上,窗中人一下站了起來,,聲音略帶顫抖的朝外面問道:“誰,?”
陳晨自責(zé)自己太過沖動,急忙轉(zhuǎn)身躲到門口處,,就在此時,,頭突然暈眩起來。
屋中人見外面沒了動靜,,以為自己看錯了,,突然門口傳來“咚”的一聲輕響。
她拿起手邊的剪刀,,緊緊握在右手上,,而后小心翼翼的將門打開了一點縫隙。從縫隙中看見一人靠在門邊,,鮮血浸染了他的整條手臂,。
“是你?”
竟然是當(dāng)今狀元郎,,那日撞倒她的人,。
她再也顧不得其他,急忙打開門,,將神色已然模糊的陳晨艱難的扶進去,。
剛拖到床邊,陳晨“咚”的一下倒了下去,?;杳郧瓣惓啃闹邪档溃涸饬耍渡嫌卸?!
樹上的兩人早已看到了此番突變,,他們心急的等到那女子離開屋子,這才飛身來到陳晨身邊,,不管不顧的將兩粒解毒藥塞進陳晨嘴里,,而后一人回府找眠昱,,一人繼續(xù)躲進樹里觀察后續(xù)。
好在解毒藥歪打正著,,陳晨在女子將他包扎好傷口時悠悠轉(zhuǎn)醒過來,。
“多謝?!标惓柯曇粲行┧粏?。
“你休息一下?!币娙诵堰^來,,女子不好意思的起身,帶著包扎剩下的東西出了門,。
已經(jīng)走到院門口的眠昱接到消息,,毫不猶豫的返身轉(zhuǎn)回自家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