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確錚發(fā)自內(nèi)心地羨慕胡承蔭,不管他和楚青恬未來的路途如何,,他能在風華正茂之時碰上自己的心儀之人,,燃燒所有的熱情愛戀著她,,想念著她,也許個中會摻雜一些苦澀,,但個中的甜蜜滋味是無法向旁人盡言的,。
陳確錚想著那個尚未出現(xiàn)的令他魂牽夢繞之人,隨即搖了搖頭,,轉換了話題,。
“光坦,跟我們聊聊你這一路上的見聞,,我一路上看到你拿著一本英文字典在翻,,聽說你背完一頁就撕掉一頁,現(xiàn)在那字典還有多厚???”
牟光坦笑了,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字典,,已經(jīng)被撕得只剩下薄薄的一沓了,。
“估計到昆明的時候我就能撕光了?!?p> “光坦,,你天天跟著劉兆吉一起采集詩歌,有沒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兒,,給我們講講唄,?”
“劉兆吉能采集這么多詩歌,真是挺難的,,我也不是一直都跟他一起,,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委實也經(jīng)歷了一些趣事,他比較謙虛,還害羞,,我就給你們講講吧,,反正他現(xiàn)在忙著奮筆疾書,也聽不見,?!?p> 一聽到有趣聞,許多被臭蟲咬得睡不著的同學也支棱起了耳朵,。
“其實我們這身黃軍裝,,采集詩歌挺不方便的,好幾次我們看到一群土匪,,被圍起來盤問,,好在我們身上沒有任何武器,他們見我們是學生便放行了,,這也就算了,,沿途我們路過一些民宅,婦女們見到我們都趕忙躲進屋內(nèi),,我也會慫恿他直接上門搭話,,他個性羞澀,又不想叨擾人家,,便作罷了,。我們聊天的時候他也覺得十分可惜,他跟我說,,女子會的歌謠往往比男子會的多了許多,,他小時候長在山東青州的山區(qū)農(nóng)村,他小時候不少的歌謠都是從祖母,、母親和姐姐的口中聽來的,。劉兆吉跟我抱怨說,他這一路上少了一半的采風對象,。我就會說他:還不是你膽子?。 ?p> 牟光坦說完,,大家都笑了,。
“還能怎么辦呢?驚擾了人家不說,,萬一被人冠以調(diào)戲婦女的罪名那可就糟了,。”胡承蔭也跟著笑,。
即便是山中入夜生寒,,終究是到了四月中,,天氣和暖了不少,團部宣布出發(fā)的時候,,大家的期盼都比平日里多了幾分,因為他們將到達YN省境的第一站——平彝縣(今富源縣),。即便仍舊需要翻山去勝境關,,大家也都走得格外有力。
又是大晴天,,春風和暖,,十分舒適,“三劍客”照例綴在隊伍的后面打游擊,,卻無意中看到劉兆吉跟牟光坦一行二人沿著一條林間小路走去,,追上去才知道,他們看到了穿著苗族服裝的姑娘經(jīng)過,,那姑娘看到他們就羞澀地沿著這條小路跑遠了,,便想追上去一探究竟。
穿過一片樹林,,前面豁然開朗,,不遠處有一村寨,劉兆吉的眼睛亮了,。
“這下肯定能采到不少民歌,。”
誰知道此時從寨中閃出幾個身材強壯的大漢,,他們疾言厲色地大聲喊叫著,,可他們說的話對于這幾個穿著黃軍裝的異鄉(xiāng)人來說是一個字也聽不懂,苦于無人翻譯,,他們只好舉起雙手,,手心朝著對方。
“我們不是軍人,,我們是學生,!”
劉兆吉一邊說,一邊試著再往上走一段,,誰知道這時候其中一位年長的苗人大喝一聲,,寨中出現(xiàn)了更多的人,他們手拿著石塊,,直接朝著“侵犯者”投擲了過來,,險些砸到牟光坦,卻在他腳邊砸了一個大坑,,還沒等他們反應過來,,一根頗粗的圓木從山頂急速滾下,。
“快下山!”陳確錚大喊,,所有人拔腿朝山下跑,,跑了好遠才敢停下來,“我在<水滸傳>和<楊家將>中都讀到過‘滾石檑木’一說,,做夢也沒想到居然能真的看到這冷兵器時代的‘大招’,,真是漲了見識了?!辟R礎安一邊說,,一邊扶著樹喘著粗氣。
“這寨里的苗人應該都是‘生苗’了,,我們一路上跟苗人多有交往,,還跟他們開了聯(lián)歡會,看了他們的歌舞,,卻是第一次在深山遇見‘生苗’,,這一路也算是圓滿了?!?p> “老陳,,你還說呢,你會說那么多方言,,你要是好好把苗語學一學,,我們還用被這么狼狽地趕出來嗎?”
一行人一邊斗著嘴,,一邊沿原路返回,,一路追趕,竟也很快追上了大部隊,。雖然說是山,,山勢并不高,很輕松就翻了過去,,沿途開滿了山茶花,,淺紅、粉紅,、白色,、紫色,爭奇斗艷,,跟看罌粟的復雜心情不同,,大家是全然的欣賞。胡承蔭采下三朵,,一朵掖在自己耳朵上,,另外兩朵掖在胡承蔭和陳確錚的耳朵上,,另外兩人本想躲開,看他興致如此高昂,,便也沒了脾氣,,索性任他擺弄。
弄完造型之后,,胡承蔭還摘下照相機,,讓過路同學給“三劍客”拍下“采花大盜”的經(jīng)典造型,三人在花叢中笑著,,明媚春光中作了一回“簪花的少年郎”。
賀礎安把耳邊的花朵摘下來,,小心地夾進隨身攜帶的《傳習錄》中,。
“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人總是將自己的感情假托花草,,其實這花開在人煙稀少的路邊,,他們才不再乎是否能被人攀折,只管自己開得盡興便好了,,即便沒有人看過便獨自萎謝,,那也用不著傷心?!?p> “賀老師,,你說的沒錯,做人若能如此,,便可以說是真瀟灑了,。”
“是人就有貪嗔癡,,所以才有‘人非草木’一說?。 标惔_錚把杜鵑花從頭上摘下,,放在了一根樹杈上,。
在杜鵑花的一路“護送”下,步行團一路翻山爬坡,,便到了位于黔滇兩省交界的勝境關,,取“滇南勝境”之意。勝境關位于山頂,,舉目四望,,可以鳥瞰群峰,,北臨黔境,南往曲靖,,連綿不絕的山巒匍匐于腳下,,茂密的森林組成了一片綠色的海洋。
大家站在這里,,回想著自己一路跋山涉水,,歷盡艱險,終于到了云南,,胸中便有一種澎湃的激情需要書法,,大家紛紛把嘴籠成喇叭,對著大山縱情大喊起來:
“云南,,我來啦,!”
“昆明,我來啦,!”
因為是兩省的分界處,,所以修建了分界牌樓,牌樓的東西兩面各有一對石獅子,,東面的一對面向貴州,,西面的一對面向云南。牌樓上一面題字“黔滇鎖鑰”,,一面為“萬里金湯”,,這華麗氣派的牌樓自然也進入了胡承蔭的相機的取景框,留下了永久的紀念,。
離分界牌樓不遠有一處紀念關二爺?shù)年P圣行宮,,殿前有古杉兩株,高二三十米,,樹身頗粗,,“三劍客”想要合抱而不能,據(jù)說樹齡有上千年,,殿內(nèi)關公像氣勢非凡,,栩栩如生,大殿兩側有一副黑底金字的對聯(lián):
黔疆煙雨,,滇界風霜,,終古兼圻威一統(tǒng);
魏國山河,,吳宮花草,,于今裂土笑三分。
出了關圣行宮,,步行團集體往山下走,,腳下的土壤都是鮮艷的棕紅色,,下山上了公路,沿途便看到多戶民宅,,裊裊炊煙,,雞犬相聞。下山后地勢變得平坦十分平坦,,云南公路的路況也比貴州好了許多,,路面鋪著輾得很碎的石子,十分干凈整潔,,加之天氣晴朗,,走起路來十分輕松,重新找回了郊游的感覺,?!叭齽汀笨吹竭h處的田野里有干活的農(nóng)人在攀談著,賀礎安抓了一把路邊的泥土,,感受泥土綿密潮濕的質(zhì)地。
“還記得關圣行宮的楹聯(lián)嗎,?好一個‘于今裂土笑三分,,’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想必三分天下之時,,云南的土地也是這么紅吧,?”
“小時候先生總是讓我們背詩,那時候根本不知道是何意思,,只知死記硬背,,經(jīng)歷了國破家亡,看到了民間疾苦,,才真正理解那些詩句,,真真是蘸著淚,滴著血的,?!焙惺a邊說,邊彎腰揩掉鞋幫的紅泥,。
“走了這一路,,我真是看到了太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景象,,這趟旅程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這些老百姓真是太窮,、太苦了,,他們中的許多人真的是‘不知有漢何論魏晉’,但他們不是‘怡然自樂’而是‘饑寒交迫’,,他們中的許多人甚至不知道我們的國家正處在抗日戰(zhàn)爭中,,要改變?nèi)嗣竦拿擅粒挥锌课颐茨懔?,等到了昆明,,我們有太多要做的事?!?p> “陳老,,等到了昆明,你想做什么,?”
“首先,,一定要把書讀好,這是我們的本分,,其他的事慢慢再想,,總能找得到。我們先讓自己變得更好,,然后再讓身邊的人變得更好,,就等于讓這個國家變得更好了?!?p> 下午兩點多,,步行團到了距離平彝縣城四公里的地方集體整隊入城,縣政府不僅安排了一間小學給步行團住,,縣長還親自招待大家在縣政府吃了一頓豐盛的晚餐,,每桌有六個菜,好好祭了一一下大伙的“五臟廟”,??h長并不會說國語,大家吃飯的時候他面帶笑容說了許多熱情的話,,奇怪的是,,大家都能聽懂個大概,似乎云南話比貴州話更好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