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小井不說,,胡承蔭也絕對不可能把她的秘密告訴蘇家旺,。
可是他每天聽著蘇家旺在他跟前“小井長,,小井短”,,看著他興高采烈,、滿懷憧憬的樣子,,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胡承蔭并非是什么封建的衛(wèi)道士,,他發(fā)自內(nèi)心地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可他不是蘇家旺,,也不是小井,他無法代替他們感受,,代替他們做決定,。
過了幾天,“張大疤”突然不知去向,,好幾天沒回尖子上,。他不在的時候,砂丁們就跟過節(jié)一樣,,雖然一日該背的數(shù)兒一點不能少,,可石欀頭在,他們起碼不會挨鞭子,。放工以后,,伙房之間也諸多走動,尖子上的氛圍輕松了不少
胡承蔭發(fā)現(xiàn),,這幾天蘇家旺突然變得神秘兮兮的,,放工之后,他總是偷偷往爐房跑,,快到上工的時候才回來,,胡承蔭不免有些好奇。
“你這幾天晚上都跑哪兒去了,?”
“保密,!”
“還神秘兮兮的,既然你不想說,,那小井昨天晚上跟我說的話我也沒必要告訴你了,。”
“什么,,小井跟你說什么了,?”
“你先告訴我,你晚上都出去干啥了?”
“我說了……你可一定別跟別人說??!”
“放心吧,我嘴嚴著呢,!”
“我想跟小井好,?!?p>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明明伙房里黑黢黢一片,,胡承蔭卻覺得蘇家旺的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
“你跟她說了么,?”
蘇家旺搖了搖頭,,蘇家旺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放到胡承蔭的手心里,。
金屬冰涼的觸感,,是一枚戒指。
胡承蔭用手指在戒指上摩挲一番,,發(fā)現(xiàn)戒指上沒有任何花紋,,邊緣處稍微有些凹凸不平,卻已經(jīng)盡可能打磨的平整柔滑了,。
“我拜托姓楊的爐頭師傅幫我用大錫做的,,尖子上沒有好模子,所以做得不太平,,我已經(jīng)磨了好久,,才磨成現(xiàn)在這樣?!?p> 胡承蔭把戒指湊近眼前仔細端詳,,那枚錫戒指閃著柔和的銀光。
蘇家旺有些悵惘地說:
“我家窮,,我媽也沒有傳給我什么可以傳給兒媳的首飾,,我想買個金的,可是我買不起,。我本來尋思著,,等冬月退廠的時候拿到錢給小井買一個金戒指再跟她說,可我等不及了,。你看這個咋樣,?像不像銀的?”
胡承蔭點了點頭,。
“像,,小井一定會喜歡的?!?p> “你準備啥時候跟小井說,?”
“過幾天吧,說實在的,我還真有點不敢,,你說,,她要是拒絕我可咋辦?”
胡承蔭雖然很想告訴蘇家旺小井一定會答應(yīng)他,,可是他一開口說的卻是:
“這有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別慫,!”
晚上放工后,,小井又到伙房幫朱伯盛飯的時候,蘇家旺突然站了起來,,直盯盯地看著小井,突然大吼了一嗓子:
“小井,,做我婆娘,,行么?”
蘇家旺這一下子把胡承蔭都嚇了一跳,。
他說他會表白,,胡承蔭沒想到,竟然是當眾表白,。
大家先是一愣,,接著嗷嗷叫喚起來,整個伙房瞬間沸騰了起來,。
小井嚇得碗都掉了,,轉(zhuǎn)身就想跑,被蘇家旺堵在門口,。
“好小子,,有種!”
“小井,,趕緊答應(yīng)了吧,!”
“對啊,趕緊的,!要不以后你再偷偷給家旺多盛飯我們可就不干了?。 ?p> 小井眉頭緊蹙,,眼眶發(fā)紅,,擠得好像快哭出來了,一直垂著頭不說話,,蘇家旺不管不顧地接著說:
“小井,,我好好在尖子上干幾年,等攢夠錢了就娶你,!我賺的錢還一分錢沒花呢,,都記在白先生賬上了,,到時候都給你,你想買什么都行,!”
蘇家旺見小井一直不說話,,心里直發(fā)毛,低頭看她申請,。
誰知小井猛地一推,,蘇家旺向后摔了個大腚蹲兒,被伙房的門撞開,,直接摔到了院子里,,隨之而來自然是一陣前仰后合。
小井趁機轉(zhuǎn)身就跑,,蘇家旺不顧大家善意的嘲笑,,拍了拍屁股,趕緊追了出去,。
那天夜里,,蘇家旺很晚才回來。
“怎么這么晚才回來???得手了嗎?”
“沒得手香一嘴兒也行??!”
年紀稍長的砂丁略帶粗俗的調(diào)笑雖然并無惡意,卻讓蘇家旺有些生氣,。
“你們快別說了,,小井是正經(jīng)的好姑娘?!?p> 蘇家旺沒想到他這么一說,,大家的起哄聲更大了。
夜深人靜的時候,,蘇家旺失眠了,,一個勁兒地“攤煎餅”。
“戒指送出去啦,?”
“嗯,。”
“她喜歡嗎,?”
“嗯,。”
“她答應(yīng)你了嗎?”
蘇家旺沒有說話,。
“蘇家旺,!這平常非得纏著我嘮一宿,今天這是怎么了,?別磨嘰,,快點兒說!”
“她起先不答應(yīng),,說她配不上我,。我就說,你咋能這么說呢,,明明是我配不上你,。她就一直搖頭,什么也不說,。后來我就把戒指給她了,,問她喜不喜歡,她看著那個戒指,,問是不是我做的,我說是,,她就突然蹲在地上哭了,。她一直哭一直哭,哭得我沒著沒落的,,都不知道怎么辦好了,,她一下子就把手伸出來了,我就把戒指給她戴上了,。阿青,,你說,她這算答應(yīng)我了嗎,?”
像是老天爺也想玉成倆人的好事,,胡承蔭本來做好了萬一被‘張大疤’發(fā)現(xiàn)就魚死網(wǎng)破的準備,可“張大疤”連著好些天都沒回尖子上來,。他們這幫下硐的砂丁每天都是“兩頭黑”,,天不亮就上工,夜深了才放工,,蘇家旺卻每天都干得特別有盡頭,,嘴角都咧到耳朵根兒去了。自打小井跟蘇家旺在一塊兒之后,,小井就不到伙房幫朱伯的忙了,。每天吃晚飯的時候,蘇家旺都餓死鬼投胎似的往嘴里扒飯,免不了被其他砂丁笑話,,胡承蔭每到此時都沉默不語,,朱伯也坐在一旁吧嗒吧嗒地抽著水煙,露出憂心忡忡的神情,。
晚飯后,,蘇家旺都撒丫子跑出去,跟小井到后山去幽會,,大家都睡下后,,蘇家旺再躡手躡腳地回來。路過其他砂丁的身邊時,,少不了被恨恨地踹上一腳,,他卻甘之如飴,樂此不疲,。
蘇家旺顯然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每天都滔滔不絕地給胡承蔭講他喜悅的心情和對未來的暢想,胡承蔭有時候覺得,,要是他一輩子也不知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便只囑咐了蘇家旺一句:他跟小井的事兒千萬不能被白先生和“張大疤”知道,,蘇家旺滿口答應(yīng)了他,。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站在悲劇的岔路口回望,,胡承蔭總是感嘆妄想著幸??梢蚤L久的自己太過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