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片散落一地,，方沏好的茶水濕了膝頭，凱茂林與幾位精通小兒術(shù)的太醫(yī)跪在跟前兒,。

　　“這才幾月,，二阿哥竟病了兩次！乳母嬤嬤已然挨過板子，不敢不盡心,，如此一來便是爾等之過,！朕竟不知太醫(yī)院奉養(yǎng)著一群廢物”?；实叟豢啥?，揮手掃下一旁累積的奏折，高聲叱罵道,。

　　凱茂林忙磕頭辯駁：“請皇上明鑒,，臣等自知二阿哥尊貴，無不謹(jǐn)慎,。原以為二阿哥只是一般小兒風(fēng)寒，可經(jīng)臣等會診,，卻…..卻…..臣不敢說”,，額重重扣于磚上，哭音顫抖,。

　　萬不敢聽信入耳之言,，“說！從實說,！”,，皇帝驚愕，敏溪自正位中宮,，溫婉賢淑,，上侍祖母，太后,，下御嬪妃,，宮人，無不贊譽,。后宮之中竟然有如此膽大包天之人,，敢犯株連九族大罪，何況乃嫡出皇子,。

　　“皇后娘娘懷孕之初,，皇上便下圣諭，務(wù)必保得娘娘母子均安,。臣等早早為娘娘擬好方子,，那安胎之藥每日都經(jīng)臣之手交于坤寧宮棠心，雖娘娘身子弱些,，可臣請脈之時,，已日漸養(yǎng)好，而二阿哥這病癥為娘胎所帶,，這是出在…出在安胎藥上”,。凱茂林回稟道,，滿頭大汗，心生害怕,，若強要追究起來,，太醫(yī)院便是瀆職之罪。

　　皇帝瞇著眼,，繃著面,，雙唇緊抿，半晌開口：“查,，梁九玏,，給朕查！明日申時報于朕,，若辦不好差事,，提頭來見”，生硬嚴(yán)厲,，冰冷勿近之態(tài),。

　　“是，奴才即刻去查”,。梁九玏起身,，帶著小全子出了后門。

　　皇帝眉心緊蹙,，“朕不管你們用何法子,，二阿哥必得平安長大，若有何萬一,，你們都跟著去,。今日之事務(wù)必守口如瓶，爾等可要識清這大清江山誰為主,，一心可莫要服二主”,。捏著拳，霸氣凌冽,，不容置喙,。

　　“是，臣等謹(jǐn)遵皇上圣旨,，定當(dāng)盡心竭力為二阿哥調(diào)養(yǎng)”,。凱茂林自知皇上是因著從前稟報太皇太后一事心存芥蒂?？扇缃窕噬嫌H政多時,，而太皇太后年歲愈高，早不是當(dāng)年之態(tài)，他人怎敢不識時務(wù),。

　　天烏了幾個時辰,，此時淅淅瀝瀝下起了雨，伴著雷電,，風(fēng)微涼,，室內(nèi)暗得與入了夜一般。

　　揪著心,，熬了會子,，實是放心不下，皇帝只道了句“退下吧”,。便抬了腳,，當(dāng)值的小太監(jiān)見萬歲爺出了門，梁總管卻不在一旁伺候,，忙打了傘跟在身后,。

　　“娘娘，奴才替您抱會兒二阿哥吧,，您抱了半個時辰了，胳膊該酸了”,。冬雪心疼勸道,。二阿哥染了風(fēng)寒，小臉燒得通紅,，方才打雷驚著了,，娘娘抱在懷里輕哄著方能安然入睡。

　　敏溪搖搖頭,，“無礙的,，如此小的娃娃又能多重”。前日只顧著承慶黃疸之癥,，疏忽了承祜,，上月便病過一場，皇上當(dāng)即大發(fā)雷霆,，罰了身邊伺候的人,。如今又病了，倒是做額娘之過了,。

　　皇帝打簾進內(nèi)室,，見承祜未醒，壓了聲音,，問道：“可是好些了,？”，走至近處，瞧著面色紅彤,，應(yīng)是高熱未退,，甚是心疼。

　　“正落著雨,，怎的過來了,，衣袍都濕了。冬雪,，趕緊將備下的常服拿出來,，若受了涼可怎么了得”。敏溪不料他這會兒過來了,，掃見袍邊被雨水浸濕了,，立時心憂焦急。

　　皇帝不甚在意,，“朕已召太醫(yī)院會診,，明日起便會每日過來請脈，直至承祜身子養(yǎng)好”,。

　　心生愧疚,，敏溪自覺慚愧，垂著眼眸,，“是,，臣妾知道了，皇上更衣吧,。江德福,，伺候皇上更衣”。

　　“嗻,，奴才遵旨”,。江德福候在一旁，等著皇上起座,。

　　皇帝盯了她須臾,，站起身，往寢間走,。思量再三,，還是莫講與她，往后多護著些,，未查出緣由,，若此時提了，徒增煩惱罷了,。

　　敏溪緩緩將承祜放于小木床上,，見兒不曾醒來,，輕輕搖著床，不禁感嘆：“這孩子到底是像了我,，長得與皇上一模一樣,，身子卻同我一般羸弱”。

　　“娘娘莫太過憂心,，二阿哥還小,，又是尊貴身份，奴才們事事過于小心,，養(yǎng)得嬌貴些,。待二阿哥大些，跟著諳達(dá)習(xí)武強身便好了”,。冬雪替主子捏著手,，勸慰著。

　　梁九玏掀了簾子進來,，“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奴才去內(nèi)務(wù)府取了新茶回到乾清宮，見內(nèi)閣有奏折送來,，想必是要緊事,，來請皇上”。躬身稟明來意,。

　　“皇上在里間跟更衣,，待皇上出來，稟于皇上即可”,。敏溪估摸著應(yīng)有要事,，并未疑心,。

　　“是,，奴才便在這兒候著”。言罷退至一旁,。

　　皇帝方換了常服,，聞得似是梁九玏在外回話，旋即邁了步子,，問道：“何事”,。

　　“回皇上的話，方才內(nèi)閣著人送來奏折,，奴才不敢耽擱,，只得來稟報皇上”。梁九玏垂首,。

　　奏折早已批完,，更無緊急軍報,，立時明白了是何用意，“朕知道了,，這就過去”,。遂轉(zhuǎn)過頭，溫聲細(xì)語道：“切勿勞累,，一切有嬤嬤照看,，朕憂心著承祜，處理完政事再過來”,。

　　敏溪溫和笑道：“皇上且安心國事,，承祜有臣妾照看，無礙的”,。

　　雨愈發(fā)大了,，慎刑司里已進出幾撥人，小全子守在門前兒,，任何人不得接近,。

　　“皇上，時青乃慧嬪娘娘貼身的大宮女,，且慧嬪娘娘是太后的親侄女,，奴才不敢擅自決定，還請皇上示下”,。梁九玏將查出的眉目仔細(xì)著稟于皇帝,。

　　“送進慎刑司，撬開她的嘴,，慧嬪禁足慧怡宮,，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進出。太皇太后與太后處不可有人私自傳遞消息,，違者按宮規(guī)處置”,。食指輕扣桌案，“朕不想聽見任何流言,，你可知道如何行事”，皇帝冷聲問道,。

　　“是,，奴才明白，待奴才伺候著萬歲爺更了衣即刻便去辦”,。梁九玏正欲準(zhǔn)備干凈衣物,。

　　“不必，你且去,，自有旁人伺候”,。揮了手,，有些累了，不愿費唇舌,。

　　就寢時分,，屋內(nèi)熄了燭火，玄燁躺于龍榻之上,，睜著眼,。縱使夏承春尾,，卻覺涼意陣陣,，頭一回生了懼意，怕查出背后之人不敢信,，輾轉(zhuǎn)難眠,。

　　翌日卯時未至，便喚了人起身,，待用過燕窩粥,，梁九玏捧著幾頁宣紙回了，跪于地上,，呈過頭頂,，“皇上，差事已辦妥”,。

　　皇帝拿過供詞,，鋪與桌上，眼神凜冽,，只道：“下朝后,，擺駕慈寧宮”。

　　屋內(nèi)擺了幾盆鳶尾,，紫色羽狀的花瓣兒上留有瑩澈的水珠,，一看便知方澆了水?！疤K麻,，哀家心里怎的有些不適,，悶得心慌”,。太皇太后放下澆壺，拍著心口,。

　　“格格可還好,？奴才這就去宣太醫(yī)”。蘇麻雖未見主子面色有異,，可也馬虎不得,，怕真得了什么病癥,。

　　太皇太后拉住她的手，“不必了,，并非身子不舒服,，總覺著有何事會發(fā)生一般。莫是承祜那孩子…..”,，突來的心驚,，承祜生來體弱，可如何看不出,，皇帝對承祜寄予厚望,。瞧著乖巧可愛，甚是喜歡的,，福臨的孩子夭折得多,，莫到玄燁倒把嫡子沒了。

　　“格格,，想必是二阿哥近日風(fēng)寒,，您記掛著。奴才知道,，格格喜歡二阿哥,。只是一般的小兒高熱，您且放心,，太醫(yī)院不敢不盡心,。況且皇上護著，您疼著,，福氣大著呢”,。蘇麻笑著慰言道,，二阿哥惹人憐愛,，如何不能掛心呢。

　　太皇太后亦覺應(yīng)是過于擔(dān)憂的緣故,，可心慌之意并未減少,，“走，去小佛堂拜拜佛祖”,?？煞街琳钐帲懵劦没实垴{至,。

　　“孫兒請皇祖母安”,。皇帝行禮請安,，神色嚴(yán)肅,，不似以往,。

　　太皇太后瞧出端倪，“起來吧,，何事擾你啊”,。難不成真是承祜有恙。

　　“皇祖母,，孫兒的皇后,，乃皇祖母親自挑選，至今已四載余,，不知皇祖母以為如何”,。皇帝不言來意,，只問著心中所想,。

　　太皇太后嘴角一挑，眉眼一沉,，“皇后賢德,，既是哀家一眼相中，自不會看錯”,。若真為抬舉昭妃妃前來理論,，偏疼于昭妃之心愈甚。

　　“皇嗣與妃嬪,，在皇祖母心中孰輕孰重,？”，得了祖母親口玉言,，皇帝繼續(xù)問道,。

　　如此太皇太后疑惑，怔愣道：“自然以皇帝大業(yè)為重”,。

　　皇帝并未再言,，凝神思量。雖孝道為先,，可已為人父,，又是最心愛的兒子，斷容不得此等毒婦,，緩緩道：“皇祖母,，謀害皇嗣，株連九族,，可孫兒竟不知如何處置”,。

　　太皇太后驚訝不已,，“什么,！何人敢行這大逆不道之事,！”，手中佛珠捏緊了些,。

　　“慧嬪在皇后的安胎藥里加了兩味藥,，以致承祜先天不足，身子羸弱,。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可孫兒想著她乃博爾濟吉特氏，還是先來請了皇祖母的示下”,?；实哿粢庵婺傅纳袂椋Z焉平常,。

　　饒是見慣風(fēng)雨,，此時也不得不震驚，瞳孔微顫,，話語皆哽于喉頭,，手下用勁，珠串繃斷,，佛珠四散,。從前受了幾多苦楚，方有了今日,，絕不允博爾濟吉特一族榮寵葬送于一女子手中,。

　　皇帝不忍見皇祖母哀怒之態(tài)，“皇祖母保重鳳體,，孫兒自行裁決便是了”,。躬了身，遂轉(zhuǎn)身欲走,，祖宗家法早已擬定,，按法度而行，已然顧全太后顏面,。

　　“玄燁,！”太皇太后騰身而起，失了儀態(tài),，“你可還記得,，宮外避痘，是皇祖母命蘇麻嬤嬤時常照拂于你,。如何周旋于四位輔政大臣,，是皇祖母提教于你。你與敏溪琴瑟甚篤，可終究是皇祖母選于你的”,。

　　立時停足,，耳聽訓(xùn)示，“依皇祖母而言,，該如何處置慧嬪”,，背身問道。

　　“玄燁,，只保了博爾濟吉特族的榮耀吧,，皇祖母往后不會選族中女子進宮”。太皇太后急切道,，舍車保帥為必然,，何況一顆棄子。

　　“慧嬪,，博爾濟吉特氏,，自入宮以來常臥病榻，朕心甚憂,，命太醫(yī)院盡其所能,，皆未見好轉(zhuǎn)，于康熙九年四月十二日薨于慧怡宮,。朕念及侍奉四載,，以妃禮下葬。即日起,，慧怡宮更為永和宮,。梁九玏，鴆酒由你去送”,，皇帝當(dāng)即宣了圣諭,，只留一句“孫兒告退”。便頭也不回出了慈寧宮,。

　　“不,，不，本宮要見皇上,，要見太后,，本宮是太后的親侄女”?；蹕弩@恐的往外跑,，卻被侍衛(wèi)攔了回來，掙扎著被擒住的手臂,。

　　“慧嬪娘娘,，您做的腌臜事，連太皇太后都保不了你了”。梁九玏瞪了侍衛(wèi)一眼,，“還不抓緊些,！”。將鴆酒灌進慧嬪的口中,。

　　這一夜,，太醫(yī)在慧怡宮守了一夜,，天快亮?xí)r,，傳出凄涼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