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龍畫棟的宮殿廡廊處掛著一個空空的鳥籠子。
戚安寧不叫人把那東西拿走,,她想要每日看著,提醒自己再不能重蹈覆轍,,成為一只籠中雀。
春風順著窗欞吹進殿中,,把人的瞌睡都吹散了,,坐在床邊的女子伸了個懶腰,將手中的書卷放在一旁,,“春櫻,,有什么點心么,,我餓了呢?!?p> 端了一碟子荷花酥遞到她跟前,,精致的點心仿照荷花做成,,外皮兒是深粉色,,越往里顏色越淺,層層花瓣的最中間盛著豐富餡料,,豆沙上還插著一小朵兒鮮嫩的綠葉,,露珠點點,就像是從湖里新摘出來的一樣,。
看著那盤子糕點吞了吞口水,,南國點心和南國的女子一樣,又美又甜,,難怪鄰邦想娶,,若是生得丑一些,恐怕就直接打仗了,,哪還需要費這些心思,。
想到這兒忽而就笑了出來,蜀國的王上好色又好戰(zhàn),,若送過去一朵兒帶刺兒的野薔薇,,恐怕正和他胃口也說不定。
“這點心太甜,,蕓姑怕您吃了膩得慌,,特意煎了盞茶給您?!?p> 宸佑宮里的人都覺得三公主自病了一場之后變了很多,,不但不挑食了,連脾氣都好相與了,,雖然這變化是好的,,但多少叫人覺得奇怪,蕓姑怕安寧有心事,,追問了幾次才得知真相,。
公主說自從知道自己身患頑疾之后,總擔心有今天沒明天,,所以便對眼下的生活分外珍惜,,希望能積福積德,好活久一點,。
蕓姑當時聽完就哭了,,她可憐安寧小小年紀便要承受這些,,難怪一夜之間懂事這么多。其實自己寧愿她一輩子都不用長大,,跟身體康健相比,,任性一點兒又算什么呢。
可安寧活了兩世,,南國北國宮廷里的齷齪手段見了許多,,知道蕓姑只得一個,沒人會如她那般一直慣著自己,。
“姑姑真好,,知道我叫了阿祐來,竟還肯給我煎茶,?!毙Φ靡荒槕蛑o,她這話是對著外面說的,,也不知蕓姑能不能聽得到,。
春櫻聞言也抿著嘴偷笑,小聲對著安寧道,,“蕓姑也只會守在外面多叮囑裴公子幾句,,她哪舍得說您?!?p> “那真是可憐阿祐了,,替我捎話本兒,還要受罵,?!?p> 似是實在聽不下去,蕓姑一撩珠簾兒走了進來,,“公主,,您想捎東西沒關系,大不了叫裴公子給了太子,,再叫太子給您就是了,。”
“阿兄課業(yè)那么忙,,哪能叫他跑來跑去,,蜀國的使臣過幾日就要來了,阿爺交代了他一堆的事兒,,我這個時候為了個話本兒打擾他,,過意不去啊?!焙攘丝诓?,安寧舒服地嘆口氣,,“姑姑的茶真香,一會兒給阿祐也倒一盞吧,,天兒那么熱,,外面跑久了容易口干?!?p> 睨了她一眼,,神色里頗有幾分無奈,“公主真的對裴公子有意么,?”
“奴婢記得公主從前并不喜歡人家,。”不僅是不喜歡,,安寧對裴祐的看不上是帶在臉上的,她討厭他的溫潤性子,,仗著人家喜歡她還時常捉弄人家,,甚至有好幾次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下不來臺。
“我身體不好,,也只有裴祐肯讓著我吧,。”托腮看向窗外的鳥籠子,,她不明白為什么每個人都要問他這個問題,,“我倒擔心委屈了他……”
“不委屈?!鄙倌瓴恢螘r走了進來,,裴祐笑得溫柔,縱然臉上到了幾分羞怯,,可眼神卻異常堅定,。
能和她在一起,怎樣他都不覺得委屈,。
“你什么時候來的,,”安寧咧著嘴笑笑,倒真有幾分少女見著情郎的嬌憨味道,,“怎么還學會偷聽人說話了,。”
蕓姑見狀,,對周圍人使了個眼色,,眾人便隨她一并退下了。
“我不是故意偷聽,,是恰巧……”
被他認真的樣子逗得不行,,安寧也學著收斂笑容,,“那你會生氣么,我仗著自己生病,,拿你當救命稻草了,。”
“怎么會,,這有什么可氣的,,何況你這病又不是一定治不好?!?p> “那若就是治不好呢,?”
“那也沒關系,反正不論怎樣,,我都會照顧好你,,不讓你發(fā)病。只要你好好的,,我做什么都愿意,。”
“阿祐,,你真好,。”直直盯著他,,看得少年臉又紅了幾分,。
安寧于是也不再逗他,收回手規(guī)規(guī)矩矩坐好,,“對了,,事情辦得怎么樣了,還順利么,?”
“很順利,,驛館上下都打點好了,你跟我說的那些話我一字不落教給了他們,,一定沒問題,。”
“那就好,,”松了一口氣,,既然萬事俱備,那就只差一陣東風把這把火燒起來便好了,。
“阿祐,,等咱們把長姐的事情解決了,我就跟阿爺說要他將我賜婚于你,好不好,?”
少年聞言先是一愣,,繼而眸底像是撒進了揉碎的星光,熠熠生輝,。裴祐歡喜得不知說什么好,,雖然安寧這幾日對他忽然轉變了態(tài)度,但這樣鄭重的表白卻是第一回,。
自她醒來后心里那種患得患失的感覺終于消散了,,少年點點頭,“我會叫父親去求陛下賜婚,,只要你愿意,,我會一輩子待你好的?!?p> “阿寧,,我從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p> 安寧也沒想過會有這樣一天,,她會為了逃離荀域,選擇一個并不怎么合心意的夫君,。
不知是心疼他還是心疼自己,小姑娘吸吸鼻子嘲笑道,,“傻阿祐…”
裴祐走后許久,,安寧依舊坐在窗邊發(fā)呆,曾幾何時,,那個人也說過同樣的話,。
彼時少年被欲望燒紅了眼,吻著她的唇瓣輕言承諾,,也說一輩子都會待她好,。
后來她才知道,男人的話,,尤其是在床上的話,,一個字兒都不能信。
荀域不過是擔心自己把他在北國做質子時受的那些恥辱傳揚出去,,所以才將她留在了宮里,,榮華富貴得養(yǎng)著,好堵她的嘴,。
最后的最后,,他說他對她從沒有過半分真心,而今她不但自己生不出孩子還叫旁人落了胎,謀害皇嗣,,罪無可恕,。
北國那時兵強馬壯,被秘密關押的戚安逸終于叫他折磨死了,,再沒人知道那些過往,,所以她也沒用了。
還好有長姐,,遠在蜀國還替她撐腰,,不然等待她的絕不只是冷宮那么簡單。
所以她現(xiàn)在最該做的就是好好守護姐姐,。
定了定神,,安寧喚了棠梨過來,“你方才說阿爺明日要宴客,,都有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