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開封府地界后方知中原不易，十多年前這里曾是梁國治下,，雖談不上和平安康但也算人有其食家有蔽戶生活的還算過得去,，商賈亨通貿(mào)易順暢,，算得上盛世；但自從梁王降秦自縊后,，那些不滿秦國的舊梁士族和許多解甲歸田的老將紛紛重新拿起了武器造反,，連年兵亂讓本來的錦繡中原已然變得千瘡百孔。
現(xiàn)如今來往中原的商賈與旅人都需成群結(jié)隊互相照應(yīng)方能保平安,，其他便只有少數(shù)背景強大的武裝到牙齒的大商會才敢‘跑單幫’,，羅生與漠鵖便扮做尋常貨商趕了一車貨，與開封一伙商人共同合伙雇了鏢局的護衛(wèi),，一行近二百人浩浩蕩蕩出了開封府,。
商隊離開開封府的第二天，便遇到了一百多攔路的強盜流寇,。
大部分瘦弱的流寇都是一臉菜色,，扛著生銹斑駁的馬刀，騎著隨時都有可能咽氣的瘦馬貪婪的注視著‘富得流油’的商隊,，眼中的欲望之火若化為實質(zhì)的話恐怕會頃刻間將車隊燒為灰燼,，只是等他們看到人高馬大的精壯護衛(wèi)時卻不免露怯,，一個個撇過臉去不敢與諸多護衛(wèi)對視,。
領(lǐng)頭的強盜恨鐵不成鋼的朝地上啐了一口，真羞于將他們稱為山賊,，暗罵這些烏合之眾活該窮一輩子,，他一夾馬腹來到隊伍前方，離著鏢頭五六丈地隔空吼到,，“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只沒等強盜說完話,，鏢頭便突然暴起射出一箭直取他面門，強盜頭子猛地后仰貼在馬背上險而又險的避過偷襲后正欲張口破罵,，卻聽到兩側(cè)一陣慘叫,，自己手下的‘烏合之眾’吃了對面一輪攢射死傷了七八人，暗道不妙再欲溜之大吉時,，另一發(fā)補箭將他射落馬下,，而他手下的強盜甚至在其落馬前就倉皇亂竄，甚至為了擠開一條生路對自己人刀劍相向,。
“殺,！”鏢頭收起手弩抽出腰刀率先策馬沖出，專門追殺那些手持像樣刀劍的強盜,，其他‘蟊賊’則連看一眼都欠奉,，直接驅(qū)馬撞飛完全不拿他們當(dāng)人，余下的鏢師也不是什么善茬,，手起刀落間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原本百來個攔路流寇便只剩一小半成功逃入林中撿回一條命,，其他都被砍下頭顱掛在鏢師們馬側(cè)。
大部分貨商表情都很淡漠,，只有個別幾個年輕人面露不忍或者畏懼,，顯然這些經(jīng)常出門的老江湖早已見慣了這種場面，“為何趕緊殺絕,，只要將他們驅(qū)趕開或者打賞一些碎銀便是啊….”終于一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富家公子忍不住開了口,，從他周圍簇?fù)淼膸讉€護衛(wèi)不難看出此人身份，而旁邊的一個管事則耐心解釋到：“東家有所不知,，這些人窮兇極惡的很,，一旦只驅(qū)不殺他們便會一直跟在隊伍后面裝可憐討東西，早些年便有一個隊伍也不忍驅(qū)趕,，最后這些惡徒人數(shù)積攢的越來越多時,，便蜂擁而上將隊伍淹沒，一個活口都沒留下來….”
這事雖是管事的信口掐來的蒙人的,，但此類事情早些年確實發(fā)生過,，只不過隊伍最后還是活下來幾個高手，否則誰能將此信息帶回,？雖然現(xiàn)實殘酷了些但道理就是如此,，普通人在這中原大多活不下去，很多都逃荒到了州府附近或者干脆遠(yuǎn)走關(guān)中江南等地,，依舊還留在這里的,，不是能力不濟沒本事離開最后活活餓死，便是有兩把刷子還活得下去不舍得拋棄故土,，要么便是干脆揭竿而起做了反賊或是強盜山賊,。
但無論哪一種人，在這無序之地待久了,，都免不了沾染上一股子戾氣,，手上多多少少會有一兩條人命，所以敢在這里走單幫的,，除了朝廷送加急戰(zhàn)報的信使,，其他人包括那些有錢有勢的大商隊都得湊齊了人手才能安然無恙的通過中原。
前方的屠殺發(fā)生時羅生便靠在馬車上小憩,，聽到喊殺聲時他只是微微一睜眼瞧了下形式,，便繼續(xù)合眼假寐，大多數(shù)上了年紀(jì)的貨商都如羅生這樣,，所以也看不太出異常,，“過了這么些年，這個蛇鼠一窩的地方還是一如既往的混亂,?！?p> “你才多大就在這里裝老成,？”漠鵖在錦衣衛(wèi)地位太低，所以羅生的資料她自然是看不到的,，且在外人面前他也很少提及自己的過去,，所以這個小姑娘自然不信。
“聽人說的見聞就不算數(shù)了,？”
“切….”
二人談話間前面的屠殺也已接近尾聲,，那個心地善良的富家公子似是被打擊到了，縮到馬車?yán)餂]了聲息,，說什么都不肯再出來,；而鏢師們則相互之間有說有笑，顯然這些‘反賊’的腦袋在到商丘府以后能換不少銅錢,，雖然一個反賊的腦袋只能換一百錢,，但架不住這些蠢貨自己送上門來。
“我過中原的時候,，獵頭人這行才剛剛興起,，要不是運氣好小爺躲過一劫，恐怕就被割了腦袋換賞錢去了,?！奔热粶惽捎袝r間又有閑，羅生也不介意敞開話門和漠鵖多聊一聊加深一下了解,，省的這丫頭以后老惦記著自己那點過去,。
“哦,？聽說獵頭人是十年前興起的,，后來朝廷慢慢降低了人頭錢才沒人干的，那陣中原那么亂,，你一個小娃娃怎么可能活著出來,？”
“嘿….有我姐啊，那時姬靜薇傷了眼,，我傷了腿,；所以姬靜薇背著我，由我給她指路….所以小爺這雙火眼金睛可是打從娘胎里就有的,，就問你厲害不厲害,？”
“別吹了，接著說,！”
“哦對對….嗯,，我記得最開始的時候一顆腦袋要一吊錢（一兩銀子），那時候連很多外鄉(xiāng)人都跑來中原撈銀子,，后來反賊藏起來了就輪到老百姓受苦了,，整個村子不分男女老幼皆人頭落地變成獵頭人兜兜里的餉銀,，朝廷當(dāng)然得管啊，可是怎么管也管不過來,，最后將慢慢砍賞銀增加衛(wèi)戍所,，便成了現(xiàn)在這幅樣子?！?p> “原來是這樣啊….”
“你呢,，為何來到開封？”
“我,？我和娘一起也是逃荒過來的,，不過我不像你還有個姐姐，我娘到開封以后沒多久就沒了,，我就一直一個人活,。”
羅生捏捏漠鵖的手沖淡了些悲傷,，“現(xiàn)在這樣也挺好,，起碼你娘在地下可以安心了?！?p> “嗯,，應(yīng)該吧?！?p> 二人說到這里都陷入了沉默,，羅生沒有去追問漠鵖的爹怎么樣了，為什么拋下她們娘兩,；漠鵖也沒有去問羅生的父母到底在何方,，為何在他們姐弟小小年紀(jì)時便將他們留在如此混亂的中原，而二人如大多數(shù)中原人那樣在都繞過了中原之亂起源的根本---梁降秦,，梁王自縊,，不同的是他們同事選擇性的不去討論曾經(jīng)被中原人視為脊梁存在的地方，臥龍谷劍閣,。
這時候的兩天一切風(fēng)平浪靜,，期間隊伍雖然也遇到過幾波強盜，但他們都只是謹(jǐn)慎性的選擇觀望后便遠(yuǎn)遠(yuǎn)繞開商隊,，羅生甚至在其中一個隊伍里看到了不少婦女兒童,，顯然在商丘府與開封府之間數(shù)百里的‘無主之地’內(nèi)沒有絕對的普通人，凡是能生存下來的農(nóng)民,，也許下一刻扛起鐮刀草叉便能客串一下匪盜,。
抵達商丘府后隊伍修整了半天，不少鏢師將看來的反賊頭顱賣給衙門換了銀錢,，只是出了衙門后這些銅板碎銀便轉(zhuǎn)手進了青樓姑娘的錢袋,，或者賭場一夜刺激后再次一窮二白,，大多數(shù)鏢師過的都是這般刀口舔血然后醉生夢死，然后再次因為手頭拮據(jù)重新提起刀將腦袋栓到褲腰帶上重新討生活的日子,，鮮少有鏢師能真正攢下一筆錢最后全身而退的…..因為這些鏢師大部分都來自于中原,，甚至有些人之前更本就是所謂的反賊，他們注定生在中原,，享樂中原,，血灑中原，不是受傷提不起刀后揮霍無度餓死街頭,，便是老年時馬上瘋色厥死在窯子里,，這么想想或許死在敵人的刀口下還有些尊嚴(yán)可言，也怪不得他們不畏死亡了,，畢竟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
次日，商隊在購置補給添些當(dāng)?shù)靥禺a(chǎn)后商隊便繼續(xù)上路,，而商丘府周圍的地界可以說是中原混亂的重災(zāi)區(qū),。
若說開封府本身的駐軍捕快差役加上聊城衛(wèi)戍所的精銳能勉強鎮(zhèn)壓周圍百余里方圓的話，那么出了商丘府有三衛(wèi)衛(wèi)戍所精銳鎮(zhèn)壓的情況下,，只有不到五十里的‘安全區(qū)’,，除了這個范圍便是死一般渺無人煙的白地，連平日里聒噪的烏鴉都悄悄的閉起了嘴,，站在枯枝上冷漠的看著臃腫如同一條肥蛆的商隊在這滿目瘡痍的土地上緩緩蠕動,。
看護鏢師們也不在像之前那么輕松悠然，紛紛拔出長刀微微躬身,，以最舒適最善于爆發(fā)速度的姿勢騎在馬背上,，警惕的掃向兩側(cè)低矮山丘上的枯木林，仿佛那里面藏著什么擇人而噬的野獸,；大部分貨商也重新縮回了馬車?yán)飳⒑熥臃畔?，穿著皮甲的護衛(wèi)則手持刀盾緊緊的護衛(wèi)在馬車兩側(cè)，整個商隊都變得不茍言笑嚴(yán)肅起來,。
“比那時更亂了….”羅生瞇起眼睛盯著右側(cè)山丘上面揚起的一小撮塵土，“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安久必亂，亂極復(fù)安…..話理雖然如此,，但是我可不覺得誰有那能耐整合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