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枝痛苦的呻吟讓這兩個侍從也心頭一顫,雖說替人執(zhí)刀本應(yīng)手起刀落,,干凈利落,,但是定睛一看倒在地上的女孩模樣,也不由得叫人心生憐憫,。
女孩原本應(yīng)該穿著錦衣綢緞的身體被一件稍大不合身破麻衫包裹著,頭發(fā)也散亂了,。只有那對漂亮眼睛還能讓人聯(lián)想到這是一位出身高貴的小娘子,,不過目光已經(jīng)暗淡下來,絕望和仇恨都化成渾濁的眼淚,。
其中一個刀手猶豫了:“現(xiàn)在怎么辦,?真要殺了她?”
“可惜了……不過大王都已經(jīng)這么說了,?!蹦莻€踩著司馬枝的侍從說道:“我來動手?!?p> 這時身后傳來一聲女孩子的大叫:“公主,!”
兩名侍從先是一驚,一塊石頭打在一個人的小腿肚上,。
只見楠云從斷壁間猛沖出來,,一把推到踩著司馬枝的侍從,并死死抱住他的大腿,,嘴里大喊著:“公主快跑?。 ?p> 司馬枝原本已經(jīng)重病在身,,加上之前行刺拼盡全力,,如今身體早已被折磨得身心疲乏,一時間支撐不起身子,。
被抱住的侍從怒火中燒,,甩手重重地打在楠云臉上。
身邊另外一名侍從見狀也顧不得搞清端由或者這個女孩的底細(xì),,一刀刺在楠云身上,,錐心之痛,讓這個本就瘦弱的女孩喊不出聲來,。
“阿云,!”見到血紅色浸染透好友的衣服,司馬枝鼓起最后一股力氣,,揮刀刺向那提刀侍從,,扎在他大腿上。
侍從一陣劇痛,起腳把司馬枝踢到在地,,正準(zhǔn)備揮劍,。
一個渾厚的聲音,帶著暴怒響起:“住手,!”
楠云被侍從從腿上滑下,,像失去生命力凋謝的花朵一樣落在地上。
兩侍從定睛一看,,認(rèn)出眼前之人雖然沒有披掛盔甲,,但帶著將軍的頭盔,便拜在地上:“屬下參見將軍,!”
是你,,楠將軍……司馬枝在心中喃喃著。
楠晏提著刀,,眼神中流露出憤怒和悲傷,。吼道:“你們!起來,!拿刀,!”
兩名侍從驚慌失措,不解其意,,辯道:“……將軍,,我們是奉東海王……”
楠將軍一個箭步上前,起手一刀,,將一人人頭斬落,!
“拿刀!”將軍怒吼著,。
另外一名侍從大驚失色,,抓起長刀,口中發(fā)出一聲怪叫,,舉刀下劈,。楠晏橫刀擋住,又往對手心窩刺去,,侍從雖然想要閃躲,,但也被刺在肩上。那侍從慌了神,,胡亂砍殺,,但處處被擋,幾無用處,,反倒力竭疲乏,,再戰(zhàn)不能,。
“將軍……將軍,饒命??!……”話音未落,楠晏一刀劈將下來,,將那人的腦殼砍成兩半,。
……
“阿云……阿云……”司馬枝在空蕩蕩的將軍府呼喊著楠云的名字,她推開一扇門,,看到楠云埋頭在梳妝鏡前,,“阿云,原來你在這里呀,,你在干嘛吶,?”
楠云沒有回頭:“嘻嘻,,原來是公主呀,。阿云在打扮自己呀,唉……”說著她拿起一塊胭脂在自己的臉上抹了抹,,“要是阿云能像公主一樣漂亮就好啦,,這樣我以后就能嫁得更好,說不定還能跟司馬家結(jié)親呢……說不定我們楠家也就可以飛華騰達(dá)啦……”
“阿云,,你在說什么哪,?”司馬枝走近來,“再說司馬家有什么好的,?我們一起去外邊吧,,我剛剛聽著外面呼聲震天,我爹又打了勝仗了……”
楠云不為所動,,繼續(xù)埋頭自顧自化妝,。
“阿云……”司馬枝上前拍拍楠云的肩膀。
楠云轉(zhuǎn)過身來,,眼睛早已沒了生氣,,滿臉的胭脂如同血污一般!
……
“阿云,!”司馬枝一聲驚叫,,猛地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是噩夢一場。身體還有些疼痛,,不過已經(jīng)好了許多,,司馬枝環(huán)顧四周,應(yīng)該是在楠將軍府里,。低頭看看自己,,身上換了干凈整潔的新衣物,。
“阿云……”司馬枝的頭還是暈乎乎的,但是一幕幕畫面閃現(xiàn)出來,,“我記得我……明明……阿云,!”
司馬枝翻下床榻,推開門沖到外面,。
庭院內(nèi),,楠晏將軍呆呆地坐在地上抹著濁淚,在院子的樹下,,有一個淺淺的土包,。
司馬枝知道這土包中所躺何人。
楠云娘親當(dāng)年難產(chǎn)而死,,楠晏將軍一直視女兒為愛妻生命之延續(xù),。今女兒亦離,豈不教人憂愁憤恨,?
四周無人,,偌大的院子、將軍府和這寧靜詭異的氣氛極不相符,,只有落雪還照舊飄零,,仿佛人間百態(tài)和它毫不相關(guān)。
楠晏起身向司馬枝拜了:“公主,,可好些了沒有,?”
司馬枝看著那小小的墳?zāi)梗溃骸伴獙④姟⒃扑?p> 楠晏打斷說道:“小女之死無怪公主,!全是末將來得太遲,!我令小女與我分開找尋公主殿下,是我自己疏忽大意,!”
“楠將軍,!”司馬枝情緒有些激動,臉上流露出痛苦的表情,,“明明是我不自量力非要溜出去替父報仇,!是我沒用連累阿云被惡人殺死!是我的錯啊……”
說著司馬枝后悔萬分,,死命地敲打自己的臉頰,,扯著自己凌亂的頭發(fā)。
前人說,,庶民之怒,,不過是胡亂跺腳,以頭撞墻,,肆意泄憤罷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貴族們又能怎么樣呢,?
在這個時候,司馬枝才可能覺悟到,,高貴的血統(tǒng)和精心培養(yǎng)的禮儀不能使她比常人強大半分,,在無法排遣的怨憤之下,自己也只能無能為力地如同庶人一樣,,用疼痛來麻痹亦或者折磨自己,,好讓自己好受一些。
楠晏將軍沉默不語,,只是作揖拜司馬枝,,把臉深深埋在手臂中,喉嚨哽咽起來,。
司馬枝向前一步,,跪倒在楠晏面前。
將軍驚慌失措,,立刻向前迎去,,要扶司馬枝起身。
“將軍,,我司馬枝現(xiàn)在只有一事相求,,請楠將軍收留我作為義女……”司馬枝一字一字說著真真切切,、斬釘截鐵,,容不得半分否定。
楠晏面露難色:“不可,!公主是宗室之女,,是皇家血脈,我不能這么做……”說罷,,扶起司馬枝,,并且深鞠一躬。
司馬枝仰首正視,,真誠地說道:“楠將軍,,這些道理我司馬枝也明白,但是剛才我已經(jīng)深思熟慮,,絕不是信口而言,!一來,將軍之女阿云,,因我而死,,我應(yīng)替她盡子女之責(zé);二來,,我父王曾經(jīng)也有此意,,我不能違背他的意思,;最后,我司馬枝現(xiàn)在回不得故國,,父王被殺,,無依無靠,但是我大仇未報,,還不能死,,如果將軍不能收留我,那么我便只有絕路一條了,!那么和之前被司馬越的人殺死有什么分別,?”
“唉——”楠晏合眼長嘆道,“我楠家數(shù)代以來默默無聞,,不能與顯貴豪族比肩,,今天卻要做上下顛倒、擾亂綱常的事情了,!”
司馬枝趕緊拜倒在地,,說道:“義父這是什么話!司馬氏對我而言已經(jīng)不是什么顯耀的名號了,,它只會置我于死地,,我現(xiàn)在踏入楠家可能才是真正的解脫?!?p> 楠晏附俯身搭住司馬枝的雙肩,,這名飽經(jīng)滄桑的將軍,一言不發(fā),,冷淚盈眶,。他是為誰而流淚呢?司馬枝,?自己,?亦或者靜靜地埋身地下的女兒?
司馬枝回屋取了一把剪子,,剪下一簇頭發(fā),,把它放在楠云墓上。
“妹妹,,”司馬枝喃喃著:“你和我爹的仇,,我一定會向司馬越那個賊子討還!”
言畢,,俯身向墓碑磕頭行禮,。
……
傳聞昔日,伍子胥臨韶關(guān),,守備森嚴(yán)而不得過,,一夜而白頭,。昨日還是少年無慮,今日已經(jīng)物是而人非,,肩上重?fù)?dān),,只能自己負(fù)重前行,人性大變,,大抵如此,。
司馬枝站起來,望著灰蒙蒙的天際,,指天發(fā)誓:
“此刻起,,司馬枝已死,世上再無此人,,世間所存者只有楠枝,!司馬颙、司馬穎,、司馬越,、張方!你們殺我親父,,戮我摯友,,我必取爾等性命,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