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間王的大將張方,出生卑微,,當(dāng)年幸得長安大戶郅輔大力支持,把他推薦給司馬颙,,又大受賞識,,居然也成了振武將軍。
不過張方此人生性殘忍,,貪圖富貴,。
之前司馬乂令劉沈率軍直抵長安,迫使河間王急召張方回援,,但是當(dāng)張方攻下洛陽后,,看著這富麗堂皇的萬千宮闕,卻沒時間大肆搜刮一番,,讓他心有不甘,。
而且長年累月征戰(zhàn)在外,缺乏女人愛撫,,也讓張方饑渴難耐,。
所以入城之后,張將軍便派遣大軍四處劫掠女子,,而那已經(jīng)攫取最高權(quán)力的成都王司馬穎對于盟友的惡行非但不加阻攔,,反而慷慨地把一萬官私女婢送給張方大軍作餞別禮物。
這一萬女人在黃昏的日輝中,,跌跌撞撞地被趕出京城,。
楠枝脫不開人潮,也隨之來到張方大營,。
這里一片混亂,。春天正在慢慢到來,原本干凍的泥土開始融化,,營中的土地變得泥濘起來,。
在大營的外邊,一條挖開的壕溝里堆滿了人畜的糞便尿液,,雖然不是炎熱酷夏,,但刺鼻的氣味在冰冷的空氣中也飄散數(shù)里之外。
大營中的士兵早就習(xí)以為常,,而被驅(qū)趕而來的女人根本無法忍受,,眾人紛紛掩鼻遮擋,不少人禁不住嘔吐不止,。
營中的軍士看到女人,,如餓狼撲羊,一下子炸開了鍋,。
走在前頭的女人被失控的士兵東拉西扯,,發(fā)出陣陣尖叫,。后面的女人個個人心惶惶。
這時,,一人騎馬而來,,大軍皆拜:“參見大將軍!”
混亂很快平息了,。
楠枝在人群中張望,,原來這個人就是張方。面對仇雔,,楠枝卻手無寸鐵,,也無本事,,心中憤懣,,也只能隱忍不發(fā)。
張方望著這一片女人,,心中很是歡喜,。
他下馬走近,那些女人早已是驚弓之鳥,,根本不敢抬頭,。
張方停在一個衣著華美的女人面前,,抬手伸向她的脖子,,那女人嚇得渾身發(fā)抖,整個人僵在那里,。
張方的手肆意地?fù)崦桥说纳眢w,嘴角咧出一絲微笑:“喲,,你這娘子長得很是標(biāo)致啊,,哪個官家的女人?”
“小女子……是……御史中丞府的女婢……大人,!大人,!饒命……饒命……”那女子哀求著。
“饒命,?”張方呵呵笑起來,,“我要你命干嘛?我只要你身子嘛,?!?p> 身邊大軍也都笑出聲來,,這笑聲讓這些女人頓時心驚膽顫起來,。
“這官家的女人就是好,,”張方下令道,“把官家的女人帶到各營去,,剩下的民女讓她們干活去?!?p> 四周軍士一擁而上,,官家女婢衣著得體,根本無處躲藏,,男人的狂笑和女人的哀叫此起彼伏,。剩下的女人,,人人自危,。
楠枝看這情形,趁亂把地上的泥巴胡亂涂抹在自己的衣服和臉上,,又偷偷用刀割破自己衣服下擺,,把自己打扮成一個蓬頭垢面的貧家女孩,在這場混亂中東躲西藏,,才勉強(qiáng)混到衣衫襤褸的女人中去,。
……
僥幸逃過一劫,剩下的女人被帶到大營臨靠的伊河邊,,然后被分成數(shù)十組,。
一名軍官扯著嗓子吼著,“那——”說著,,伸手一指,,楠枝順勢看去,有數(shù)個大帳篷,,“那里的衣服在明天早上之前必須全部洗完,!”說罷,也急不可耐地回營享樂子去了,。
楠枝隨著女人進(jìn)了帳篷,,里面的氣味也是令人作嘔。這帳篷里充滿著沾染著血跡,、糞便以及其他穢物的衣物,。
女人們嘰嘰喳喳地抱怨起來,“這兒不會是他們一整年的衣服吧,?”,。
“快點(diǎn)吧,我們最好按照他們說的做,,”一個女人說道,。
眾人很快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處境,,只得默默地搬起衣物來,。
……
河邊,,楠枝的雙手浸泡在冰冷的河水中,已經(jīng)開始龜裂,。她顧不上手指之間的刺痛,,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必須快點(diǎn)從這里逃出去。
“我是阿金,,你是哪里人,?”身邊忽然出現(xiàn)的一個女孩開口了,打斷了楠枝的思緒,。
“我是左中郎將楠未遲的女兒楠枝,。”楠枝回答道,。
女子詫異萬分:“他們居然連中郎將軍的女兒都抓,?我還以為他們只抓女婢呢!”
楠枝沉默不語,,只是怔怔地看著河面,。
“我說,阿枝……”阿金苦笑著說道,,“你還有那么多沒有洗,,怕是天亮前會洗不完哪……”
楠枝說道:“洗完了又能如何?聽聽身后營地的哀嚎,,我們不想辦法離開早晚也會是那般境地,!”
“可那又怎么辦呢?”阿金嘆了口氣,,“我哥哥原本是禁軍里的一名士兵,,父親自愿幫守軍做民夫,結(jié)果呢,?他們都死了,。城里死的人太多了,我娘親得了瘟病,,糧食又少,,在破城之前幾天就病死了。留了我一個孤兒……”
說著阿金抽泣起來,,但是又憤憤地說:“人家都說那長沙王是個英雄,,可他哪是什么英雄!他只是一個沽名釣譽(yù)的小人罷了!這仗根本打不贏,,為了他自己的名譽(yù)拉著我們?nèi)堑娜烁阍?!……?p> 沉默片刻,阿金念叨道,,“現(xiàn)在就算是我貞潔不保也已經(jīng)比我家人好上萬倍了?!?p> 楠枝聽罷,,氣急敗壞,父親在自己心中有著無可取代的地位,。對于她來說,,只有父親會關(guān)心自己、教導(dǎo)自己,、愛護(hù)自己,,父親就是全部。
楠枝怒不可遏,,起手一拳打在阿金臉上,,喝道:“不準(zhǔn)你這么說我爹!”
阿金一下子跌在泥地里,,一臉驚異:“你爹,?……”
楠枝知道自己一時失口,冷靜下來:“沒事,,你聽錯了……”
“你……是長沙王的女兒,?可是你剛剛不是說你是中郎將楠將軍的女兒嗎?”阿金不管,,繼續(xù)追問,。
“收聲!”楠枝一把捂住阿金的嘴,,“別人知道了我們都活不了,。”
待阿金不再言語,,楠枝說道,,“我是楠將軍的義女,而司馬士度是我親爹,?!?p> 楠枝接著說:“我現(xiàn)在不能死在這里,我要離開這里,?!?p> “那……那……公主殿下?”阿金到開始手足無措起來,或許對于她來說,,對于權(quán)貴的敬畏遠(yuǎn)超于對其的憎惡,,“可有計策沒有?”
“沒有……,,我本來想趁軍士晚上尋歡之際溜走,,但是那張方真的是治軍有方,整個軍營依然戒備森嚴(yán),,怕是插翅難飛,。”楠枝說道,,“另外,,你還是叫我阿枝吧?!?p> “哦,,阿枝,我倒是有一個方法……”阿金猶豫起來,,“但恐怕是九死一生,!”
“無妨無妨,盡管說,!”
阿金指著映著零零碎碎月光的河面說:“從這河面游走,!”
楠枝無奈地?fù)u搖頭,說道,,“現(xiàn)在天寒地凍,,怕是進(jìn)了這伊河,半個時辰我就可以死十次有余了,。根本走不通,。”
阿金說道:“這個阿金知道,,這天寒地凍的,,只要進(jìn)水,怕是一個健壯男人都挺不過去,。但是阿金以前看過我爹冬日里給那些達(dá)官顯貴們捕魚,,知道一個法子?!?p> “其一,,下水的時候只能一絲不掛,衣物要用皮革細(xì)細(xì)包好妥當(dāng),,不然衣物濕透,,即便能上岸也得凍死,。其二,人得抱著一個浮物,,不然寒水之中,,如身負(fù)萬鈞,不借外力不過了多久就力竭而亡了,。其三,,得備火種,上岸后必須立刻生火取暖,,不然不消半柱香時間,,人就僵住動不了了,只能等死,。所以這上岸的時機(jī)要把握住了,不然最后渾身顫抖,,不能自控,,點(diǎn)不上火,人就死了,?!?p> “楠枝明白了,謝謝阿金,!”楠枝拜謝了,,“能不能幫我搜集所需的東西?”
“啊呀,!阿枝,,你還這么年幼,沒什么經(jīng)驗(yàn),,不要稀里糊涂的送命,!”
楠枝搖了搖頭:“我心意已決了?!比缓蟀参恐⒔鹫f道:“以前玄學(xué)先生說我能活一個甲子呢,!”
阿金便不再多勸。
……
好在這軍營之中,,要搜集所用之物但也容易,。
趁取衣之便,阿金和楠云零零總總搜集了好些東西,。
一面木質(zhì)的盾牌,,用手一掂,應(yīng)該可以浮的起來,。然后楠云抽出短刀,,小心翼翼地把蒙在盾面的皮革剝下來,,又搜來數(shù)張皮革,準(zhǔn)備包裹綿衣,。
另外尋來一個小甕,,偷偷取來大營篝火的炭火,用皮革蒙上口,,讓炭火細(xì)細(xì)悶燒,。
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此時接近寅時,,洗衣的女人完成了任務(wù)便草草就近躺在附近大帳里擠著睡下,。
楠枝和阿金拖著東西,悄悄地來到河邊,,月亮散發(fā)出微弱的亮光掛在天際,,而河面在微光之下發(fā)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亮光,好似銀河倒影之中,。
“這里差不多了,,”阿金觀察了一陣說著,“太靠近軍營邊上會讓守夜的軍士看到,?!?p> 兩人把東西鋪在地上,湊近河邊枯萎的水草,,阿金說道:“這里的水流不快,,就這里下水,如果能漂個半里地,,差不多就能離開這里了,。”
楠枝伸手試了試水溫,,一陣刺痛叫她直出一口冷氣,。
阿金見狀,說道:“阿枝,,要是你真的把命丟在這里,,可千萬別變成鬼來找我哇……你問我我才說的這個法子的?!?p> 楠枝笑道:“不會,,不會……要是我真的有什么三長兩短的,我就作鬼來保佑你,?!?p> 阿金聽罷,嘴角也只能擠出一絲苦笑,。
回望寂靜的洛陽城,,回憶一幕幕浮現(xiàn)于眼前,。
“爹,阿云,,楠將軍……沒想到最后卻來不及與你們道別……”楠枝嘆息著,,伏在地上,輕輕地磕了三下頭,,算作是謝罪,。
現(xiàn)在由不得半點(diǎn)猶豫。
楠枝一脫下衣物,,便感到寒風(fēng)滲透到皮膚之中,。
她趕緊把里衣、綿衣放入皮革,,用幾條皮帶胡亂扎好,。把包裹扣在盾牌上,抱著盾牌滑入水中,。
寒冷像無數(shù)把尖刀刺在自己身上一般,,痛不欲生。
盾牌也沒有想象中那么有浮力,,只能勉強(qiáng)掙扎在水面上,,楠枝知道沒有退路,,咬緊牙關(guān),,用腳蹬水,很快水流帶著她向東面漂去,。
……
這個辦法還真的有用,,很快楠枝遠(yuǎn)離了張方大軍的軍營,水流還算是平緩,,伊河此段不寬,,不到五十丈,楠枝死死抱住盾牌,,撲騰著劃向?qū)Π丁?p> 臨近對岸,,楠枝拉住河邊枯草,起身上岸,。
寒風(fēng)襲來,,人身上沾有水跡,更是凌冽刺骨,。
楠枝感到渾身無力抽搐,,手指已經(jīng)僵硬不能用,勉強(qiáng)拉開包裹皮革的皮帶,,把綿衣披掛在自己身上,,稍能抵御冬風(fēng),。
“得趕緊把火生起來!”楠枝心中只有這一個念想,。
她連忙從附近拉扯來一些枯草,,這時手已經(jīng)開始控制不住的顫動,手指也幾無感觸,,怎么也打不開小甕,。便只能用兩手死死抵住小甕,用顫抖不止的牙齒咬住上面的蒙皮,,向后一拉,,終于打開了。
然而里面的炭火卻早已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