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迷霧,,露水凝結(jié),。
楠枝迷迷糊糊地張開眼睛,忍不住暗自發(fā)笑,沒想到昨天夜里自己躺在草地之上,,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她站起來,推開帳門向里面探望,,帳中諸人皆是迷醉不已,,沉沉酣睡。楠枝淺笑著喃喃自語:“罷了,,難得有這一刻太平……”
這時諸葛離從遠(yuǎn)處匆匆而來,,楠枝望到他,便招呼道:“諸葛先生,,你倒是起得很早呀,!”
諸葛離以為楠枝在嗔怪他,居然讓一個小娘子躺在曠野之上睡著了也不管不顧的,,他滿面尷尬地嘟噥道:“楠娘子,,昨夜你不慎睡著了,呼喚你,,你又醉醺醺地睡得太沉,,我亦不敢推攘你?!?p> “諸葛先生我又是在不責(zé)怪你,。”
諸葛離這才稍稍寬心,,他神態(tài)嚴(yán)肅起來,,稟報道:“楠娘子,在下有事稟告,。方才有一隊人,,似乎是難民,正緩緩而來,,正在我們營地附近四里的地方駐留,。”
“他們有多少人,?”
“不知道……從他們的規(guī)模來看至少一兩千人,,尚不知他們是否還有剩下的隊伍?!?p> 楠枝低頭嘀咕道:“這么多人……看來他們也是從司州來的難民嘍,?”
諸葛離卻憂心忡忡起來:“楠娘子,如今中原大亂,,饑饉四起,,我估計他們也是沖著新野的儲糧而來,。我方才去查過,我們所用的糧食幾乎全是新野的郡守供給的,,北方荒災(zāi)不斷,,倒是這義陽郡的糧食仍有些儲備……”
兩人邊走邊說,,楠枝思慮一番,,說道:“眼下我們應(yīng)當(dāng)團結(jié)一心,我要去見見他們的首領(lǐng),!”
“稍安勿躁,,楠娘子!至少等張公子醒來,,我們?nèi)嗽賻е笋R一起去比較好……”
正當(dāng)諸葛離說這話的時候,,一個悠閑的聲音傳來耳畔,“何人喚我張成遜的名號,?”
二人轉(zhuǎn)眼望去,,只見張茂杵在帳門口,沖著二人咧嘴發(fā)笑,。
“張公子,,我們營外來了一隊人馬,我正準(zhǔn)備去看看,?!遍﹂_門見山地說道。
張茂一聽,,擺出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來,,“好哇!我張成遜陪楠家小娘子一起去看看的到底是何方圣神……”
諸葛離笑道:“張公子,,你昨日喝的太多,,眼下都快站不穩(wěn)了,還是讓蕭都尉陪我們一起去吧,!”
“諸葛參軍,,胡說八道!成遜在戰(zhàn)場上,,連禿發(fā)部的大人都打不倒我,,區(qū)區(qū)一壇酒怎么可能打倒我呢?再說了,,蕭都尉還趴著呢,!”
張茂不管不顧,徑直去解了戰(zhàn)馬,,又叫喚了幾名涼州騎士,,與兩人一起向四里之外的難民隊伍奔去,。
……
眾人騎馬靠近,才驚訝地發(fā)覺這支難民絕非平凡之輩,。
遠(yuǎn)遠(yuǎn)望去,,隊伍之中車馬相連,像是士族豪門的隊伍,。再稍稍靠近,,數(shù)十名騎馬武士飛馳而來,這些武士并無旗幟,,讓人摸不透他們到底歸屬何人,。
張茂眉頭一皺,“看來他們是豪強的部曲,!”
騎馬部曲靠近之后,,從他們之中踱步而出一名衣著簡單、樣貌英武的中年男子來,。
楠枝看到來者,,又驚又喜,呼喊道:“祖參軍,,竟然是你,!”
祖逖也是驚奇不已,不過他趕緊畢恭畢敬地行禮道:“祖士稚拜見長平殿下,!殿下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
祖逖本是京城青州軍麾下幕僚,,李惲因功升遷之后,,他跟著一起雞犬升天,拜為典兵參軍了,。楠枝離京抵御胡人之時,,李惲早就倉皇出逃,他亦隨著李將軍一起離去,。
楠枝沒想到竟能在此地重逢舊人,,便打聽起來:“祖參軍,你們離開洛陽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李將軍呢?”
一說到此,,祖逖臉色陰沉起來,,他招呼眾人一起到帳內(nèi)詳談。
等到進了帳篷,,祖逖才緩緩開口道:“我和李惲將軍離開洛陽之后,,帶著數(shù)萬人馬和三十六名藩王以及京城的豪門貴人,、文武百官四處逃竄。本來我們準(zhǔn)備前往豫州許昌之地,,卻接連遭到胡人襲擾,。數(shù)日之前,李惲將軍又揮兵西進,,忽然遭到數(shù)萬胡人騎兵的圍剿,,死傷慘重……”
中年男子喉嚨干澀,心思沉重,,頻頻搖頭:“我們血戰(zhàn)一日,,李惲,、何倫二位將軍接連戰(zhàn)死,,三十六藩王也死傷殆盡,就連東海王的子嗣妃子也全部被胡人虜殺了,!要不是夜色降臨,,我想方設(shè)法帶著一些人連夜奔走,我們便要全部葬身胡人之手了,!”
楠枝目瞪口呆,,“祖參軍,那時離開京城的數(shù)萬人就剩這么點人了,?”
祖逖沉重地點點頭,,“我們被沖散了,最后我?guī)ьI(lǐng)的人就這些人了,,還有一些是我的鄉(xiāng)人……總計也就不到兩千人,。然而兵馬盡失,只能靠百來名家丁部曲苦苦支撐罷了,?!闭f完,他又關(guān)切地問起來,,“殿下,,你們情況又如何呢?”
楠枝面露苦相,,她初來乍到,,還未了解人馬狀況。
諸葛離湊上去說道:“我們這里情況亦不容樂觀,,昨日我稍作了解,,營地中有京城和義陽的難民大約兩萬人。不過尚有些兵馬,,過去左衛(wèi)禁軍的蕭進都尉麾下仍有三千余人,,仍有一戰(zhàn)之力,。”
楠枝又問道:“祖參軍,,你們?nèi)蘸罂捎写蛩???p> “唔……我本來想去豫州,沒想到胡人如神兵天降,,弄得我們昏頭轉(zhuǎn)向,,我也不知道胡人的兵馬到底在哪里了!只怕是胡亂行走,,撞見胡人便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諸葛離聽聞之后,沉思片刻,,冷不丁地問道:“祖參軍,,你們所遭遇的可是羯人石勒部?”
祖逖面容一驚,,細(xì)細(xì)一想,,驚呼道:“閣下所言極是!那日襲擊我部的確實是漢軍石勒部,!”他又疑惑不解,,問道,“閣下如何知曉的,?”
“我只是妄自推測而已,,沒想到真是如此!”諸葛離面容陰沉下來,,緩緩解釋道,,“胡人多是貪得無厭之輩,他們剛剛攻占洛陽,,必定會劫掠多日,,無暇顧及其他。唯有石勒一部不同,,羯人石勒麾下有一謀士,,名為張賓。此人深謀遠(yuǎn)慮,,算無遺策,,縱橫捭闔,恐怕全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他必定能看穿天下之勢,,然后揮兵南下,直搗豫荊,!”
祖逖本以為面前男子只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而然諸葛離言語肅穆,,絲毫不像是誑言。他禁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嘀咕道:“閣下所言,,胡人正在向我們而來嗎?難道他們不會去攻打雍州嗎,?”
“他們會去……胡人君主劉聰一直以來覬覦中原帝位,,必定會發(fā)兵長安。然而石勒心高氣傲,,又與胡人君主有隙,,想必會不聽其號令,之前祖參軍蒙受截殺之禍,,正是印證如此,!如是我設(shè)想無錯,至多旬日,,他們的兵鋒就會抵達義陽,!”
此言一出,,眾人皆沉默不語,。
良久,祖逖才嘟噥著說道:“我知道沔水之南的襄陽尚有一些晉軍,,他們的統(tǒng)帥曾是我的舊友,。事到如今,只能前往南方,,再求生計了,!”
楠枝聞言,心中苦楚,,最后才擠出一句來:“看來只能如此了……不知道祖參軍能不能帶我們一起度過沔水,?”
“這是自然!殿下乃是宗室之女,,所帶的皆是大晉百姓,,我祖士稚義不容辭!”中年男人豪爽地答應(yīng)了,。
既已決定,,楠枝等人回到營地,將中原局勢告訴眾人,。
大家聽了,,面容凝重,聽雨閣的女子們更是掩面而泣,。不過事已至此眾人只能無可奈何地決定向南而行了,。
……
事不宜遲,,當(dāng)日下午,龐大的隊伍開拔向南,,以躲避不斷南下的胡人,。
楠枝與諸葛離騎馬矗立在一座土丘之上,望著緩緩而行的隊伍,。楠枝不由得哀嘆一聲:“之前我不管何事,,皆知目的為何,然而此番南去,,真不知道何處才是終點了……”
諸葛離望著人流,,卻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他堅定不移地說道:“楠娘子勿慮,,天無絕人之路,我們定能尋得一片安身立命之地,?!?p> 他說到此處,又舉目四望,,感慨萬千地接上說道:“昔日,,昭烈帝就在這新野之地被曹孟德打敗,帶著漢民流離奔走,,卻仁心志向不改,!我過去常常迷茫不定,直至今日我們亦從此地出發(fā)遠(yuǎn)行,,我卻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躊躇滿志,、心中踏實!”
楠枝苦澀一笑,,只是抬頭遙望北方,。
在那遙遠(yuǎn)的地平線的盡頭,是胡人奔涌而來的千軍萬馬,,和她再也無法歸去的中原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