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郎曾讀過一本雜書,,上頭記錄著歷代被捕的魔頭,,看著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活生生跌入塵埃,,這大概是世人最喜聞樂見的美事了,。當(dāng)中最轟動的要數(shù)夜君銀靈子,,那時天上人間,,街頭巷尾,,飯后茶余的閑趣無一不是他,。
書中寫道,,銀靈子的修為不高,偏修了一種幻術(shù),,不僅能困人,,還能洞悉人心,竟連神仙也破解不了,。世人皆不愿自己的秘密叫人窺探了去,,又恨不是魔頭對手,傳聞有仙私德有虧,,夜半瞧見螢光,,因懼銀靈子是夜光身,竟不遠(yuǎn)萬里繞路走,,一時成了六界笑談,。有不怕事的妖編出歌謠:走夜路不怕遇鬼,,就怕遇上螢火蟲,被它照出心中之鬼,。仙界震怒,,發(fā)榜緝拿銀靈子。
書的內(nèi)容大膽出挑,,加上編撰人笈老曾經(jīng)做過神仙,,一經(jīng)上市,就被哄搶而空,。有人稱此書是揭開神仙的遮羞布,,花郎不以為然。那笈老其身不正,,左遷至陰曹,,打著“直書其事,不掩其瑕”的幌子,,掙得盆滿缽滿,,沽名釣譽之徒爾。魔頭的故事看似有板有眼,,實則經(jīng)不起推敲,。且不說到底有沒有那個私德有虧的神仙,天界只因一句歌謠緝拿銀靈子,,那笈老爆出這一樁樁丑事,還不早被抽筋扒皮,?想來那通篇故事,,也就名字是真的。
只是這一次,,是花郎錯了,。
夜君有夜光身,善幻咒,。誤入神仙陣,,墜落地府,受苦無間,,永世不得超生,。
書中對夜君的描述,僅限于地府之前,,這陰曹身后的故事,,鮮為人知。
夜君聲名在外,,蓮花燈披荊斬棘闖入冥府,,賭誓追隨其右,。那年是冬天,彼岸花開得正好,,蓮花燈一身雪浪青衣,,瘦弱好看的模樣,像極了一朵剛出水的芙蓉,。
夜君生性瀟灑,,最恨牽絆,將蓮花燈困在忘川,,一困便是千年,。蓮花燈天資聰穎,忘川河水貪嗔癡怨,,最是養(yǎng)妖,,竟修出雷霆之兆,初露頭角,。他再一次站在夜君面前,,表明自己心志,夜君深受其情,,贈他螢光,,命他尋件寶物。
夜君幻術(shù)修自螢光中,,擁有那一縷螢光,,便是擁有了無雙幻術(shù)。蓮花燈得了螢光,,短短百年間便掀起數(shù)場大浪,。前有逼死魔頭屠戮魔兵,振了妖風(fēng),;后有不顧天規(guī)收墮仙為徒,,與神叫板;再有放出瘟疫,,大水,,火災(zāi)等,作惡多端,,毫無懸念地上了聲名在天榜,,順位一十七名。該榜立于魔界碧淵潭,,紫晶石上刻聲名狼藉的邪魔,,他是唯一入榜的妖。世界便從此記住了他的名字——天燈盞。
天燈盞坐守不安城,,神魔不懼,,何其風(fēng)光。世人皆斷他假意臣服夜君,,是個奸詐狡猾,,卑鄙無恥的小人。話罵得難聽,,連罵的人都羞于出口,。天燈盞心情好時當(dāng)笑話聽幾句,心情不好時便興師動眾抓人,,將他們挫骨揚灰,。有人細(xì)細(xì)算過,他為此殺了三千余人,,貴賤不一,,卻有一個共通點。他們在罵天燈盞時,,失口將夜君也罵了進(jìn)去,。
都說眾怒難犯,天燈盞將六界都得罪個遍,,不僅不知收斂,,還做了一個十分愚蠢的決定。他要攻打納善城,。
納善城不納善,,是魔界用來供養(yǎng)祖宗的風(fēng)水寶地。老祖宗迫千歡是青帝魔王的長兄,,是現(xiàn)知最古老的魔頭,,子孫繁茂,連魔王倉葭都是他侄子,,根基深厚,;因他生性慵懶不好戰(zhàn),,也不許別人好戰(zhàn),,為六界帶來了這萬年太平,得天庇佑,。天燈盞招惹他,,無異于送死。
魔界諸君在納善城外設(shè)下六道斬妖陣,,便是妖界也不肯助天燈盞,,這一次六界都站在了他的對立面,可他卻像瘋了一般,,賠上全部家底,,遍體鱗傷才破三道陣,。
誰都知道天燈盞會死在第四道陣,可誰也想不明白,,他付出此等慘重的代價,,到底想得到什么?就連迫千歡也好奇,,叫人撤走了魔兵,,在城門口等著他。
天燈盞孤軍奮戰(zhàn),,一路腥風(fēng)血雨,,帶著滿身傷痕而來,眼中的光卻依舊明亮,。
“我的納善城除了多女人,,并未有其他值得你付出一切?!逼惹g問他,,“你要什么?”
天燈盞掏出手帕,,拂去臉上的鮮血,,才緩緩笑道:“你的納善城里有青玉?!?p> 納善城位于東極之地,,長白之巔,銀河橫跨山頂,,伸手即可觸月,,本是神仙地,是倉葭以冥界四大鬼城為代價出面討要,,這才歸魔界所有,。人人都說,納善城藏著魔界絕密,,天神探不出,,又想控制魔族,才會把東極拱手,,世上再沒有把敵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更讓人安心的事了,。卻不知是迫千歡好色,喜送些玉環(huán)釵釧之物逗女人開心,,東極之地是一大片玉石山,,故向神仙討來此處做府邸,打首飾便宜。
那顆青玉出自東極,,是最精美最珍貴的一顆,,迫千歡拿它討女人歡心,女人卻背著他,,與別的男人歡愛,,待事情敗露就卷著財富私奔。迫千歡不甘,,不計成本地追殺,,鬧出個地覆天翻,最后以女人自殺才算了結(jié),。而那顆青玉,,也隨著女人的死不知所蹤。
直到一日,,妖女出現(xiàn)了,。與女人七分相似的眉眼,戴著青玉金釵,。
大概迫千歡是恨極了那個女人,,與她相關(guān)的一切都要毀滅。青玉帶著詛咒,,佩戴者不可善終,。
妖女為救心上人,背棄家族,,邪氣染身,,困于弱水中央,而她的心上人卻迎娶他人做妻,。心上人大婚日,,有人設(shè)局將她殺害,挫骨揚灰,。青玉再次沒了蹤跡,。
迫千歡回想往事,眼中似有淚光,,“你來為她報仇了,?”
天燈盞一身染血青衣,嘴角含著笑,,“我就是來討顆玉,,好巴結(jié)夜君,?!?p> 你說此事多荒謬,當(dāng)初夜君拿老本去換的寶物,竟是顆指甲蓋大小的青玉,,而天燈盞攻城略地,,連命也不要的原因,就是找那顆指甲蓋大小的青玉,。
“他以為你在納善城,,命都差點喪在那里?!被ɡ汕宓恍?,望著化作了少女的青玉,“這些年,,你都去哪了,?”
周邊的廝殺聲不斷,空氣里都是血的腥味,,她踢開了腳邊的頭顱,,眼睛如煙雨霧柳,透著神秘,,“你這世幾歲了,?”
花郎始終笑著,聲音也越發(fā)溫柔,,“我既然找到你,,就要帶你回去的?!?p> 城門兩旁開成云海的梧桐花落到青玉的肩上,,她眉眼清冷,絲毫不在乎花郎在說什么,,只再問,,“你今世幾歲了?”
花郎長嘆了一聲,,苦澀地笑道:“娘子問我年歲,,是要與我認(rèn)兄妹么?”
萬物有靈,,壽三百歲,。壽夭化水,是為忘川,。忘川河深不見底,,那是無數(shù)靈物的死。
青玉靠近他,,與他四目相對,,“訛獸三百歲,,最好的年歲是一百六十歲,你幾歲了,?”
花郎沉默了一刻,,面目從容道:“一百四十五歲?!?p> 青玉忽然笑出聲,,她抓著花郎的手臂,笑彎了腰,,“很好很好,,你那三世過得苦,這一世死了就再無來世,,算是解脫,。”
下雨了,。
似乎是天道不忍殺戮,,派雨水將世間的骯臟都洗干凈。雨水沖刷著城墻,,斷壁殘垣倒了下來,,埋住了城下的尸首。
“你就要死了,,那就快快告訴我,,是誰和玉卮那個賤人聯(lián)手殺了她?!碧ь^,,她變了臉色,在她的眼中再也尋不到先前的不羈與玩味,。那一雙充盈血色的眼睛仿佛憋屈了幾千年,,在等著那一刻撕碎她的獵物,“你告訴我他是誰,,我就告訴你,,你那段被藏起來的記憶?!?p> 花郎看著她,,搖了搖頭,并不信她,。她陰森道:“那是一座書齋,。”
花郎聽聞此語,,眼中漸漸有了寒意,。雨水濕透了他的綢衣,,他長發(fā)盡散,身上的血卻怎么也洗不干凈,。
傳聞是真的。夜君幻術(shù)無雙,,不僅能困住人,,還能通曉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