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里兄,,請,!”
“釋兄,請,!”
黃金山的的山道上走來兩個身影,,一高一瘦。
“初秋時節(jié)登山,,真是別有一番風韻,。此山名雖俗不可耐,但風景實屬上佳:涼風習習,,萬竹翩翩,,無山花之輕浮,無怪石之突兀,,雖非名山更勝大川,。”其中個頭高的頭戴方巾,,身著青衿,,外面套了個薄夾襖,面色滄桑,,雙目有神,,額下三縷長須,手指著眼前的碧竹,,饒有興趣地說道,。
“同里兄真是好雅致!只可惜小弟我看山不是山,,望竹亦菲竹,!”瘦身材的一襲淺白長領(lǐng),闊嘴方鼻,,半白頭發(fā)散亂的披著,,隨著登山的腳步,發(fā)稍間依稀顯露出幾個結(jié)疤模樣的白點,,手里拄著半截枯竹,。
“釋兄,你我皆是知天命了,,更何況你又深研佛法多年,,為何還此次執(zhí)著呢,?”
“同里兄,非是我過于執(zhí)著,,實是迷惑太多,。眼睜睜看著年歲已暮,到頭來卻如懵懂幼童,,愚鈍無知,,虛度光陰五十載.”
“釋兄,若是世人都如你這般謙遜,,焉愁我堂堂中華竟落后于西夷,!想我華夏自軒轅開世以來,無數(shù)圣賢耕讀修身,,乃悟出這天地至理,,卻沒成想二十年前的一場辯論,讓你我之師無以應對,,實在是慚愧,!
“同里兄,誠如你斯言,,我本是先師坐下一弟子,,二十年前能隨行,于李汝貞府邸觀先師和西洋和尚一番辯論,,真乃何其幸運也,!細想來,辯論名為兩教,,實為中西思想之交鋒,!尤其是西夷所言,讓我對往昔研讀之佛經(jīng)產(chǎn)生疑惑,,進而動搖佛根,。后來先師說我被邪門歪道所迷惑,不能虔誠禮佛,,這才有我離開佛門,,轉(zhuǎn)投東林。然十年以來,,通讀四書,,研討五經(jīng),甚至連西夷人的著作也讀了個遍,,但卻如濃云蔽日,,不得其所!難道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書讀的越多越迷惑’不成,?同里兄,,你可有教我,?”
“釋兄嚴重了!我豈不是和你一樣,,先師自從那次驚心動魄的辯論之后,,經(jīng)常夜不能寐,口中常常自語‘起源’又或是‘人性善惡’,。但是先師畢竟是大賢,,早已入‘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境界,,苦思不得之后,決定以‘先行后知’之方法,,來實證人性之善惡,。孰料竟不能容于朝廷,反被以‘敢倡亂道惑世誣民’之罪羈押有司,!最終先師自戕成仁,,實為可惜,可嘆,!”
“先師之學說未成,,我等后世之弟子更加不堪,據(jù)先師尚遠,,更不要提教釋兄了,!”
“同里兄莫要妄自菲薄,依兄之才干,,何愁天下不識君,!”
“釋兄,我觀今日之朝廷,,內(nèi)有權(quán)閹秉政,,母雞司晨,更有黨爭亂禍,,以權(quán)謀私,;外有滿蒙寇邊,屢戰(zhàn)屢??!朝廷雖大,但里如敗絮,,恐是亡國之兆,!我實在無心科舉!”
“更可恨者閹黨張訥以‘遙制朝權(quán)掣肘邊鎮(zhèn)把持有司武斷鄉(xiāng)曲’誣奏書院,,可憐東林,、江右,、關(guān)中等百年書院被一炬焚之,天下讀書之正直之士幾乎一網(wǎng)打盡,,圣教危矣,,吾華夏危矣!哎,,該如何挽救這天下,!”
“書中曾言:圣人五百年一世,今者圣人安在,?百姓苦之久矣,!”
“釋兄,這邊請,!”
“同里兄,,請!此次祭掃師墓之后有何打算,?”
“無外乎獨善其身罷了,!釋兄,我等讀書人,,既然報國無門,,只能青山獨隱了?!?p> “這可不像往日之同里兄啊,,想兄當年,非古傍今,,糞土萬戶,,如初日,如怒濤,,何等快哉,!”
“釋兄,往日亦不同今日也,!”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信步登山。
徐錚這幾天有點用腦過度,,覺得昏沉沉的,,于是給自己放了半天假,去城里嫌遠,,索性一個人在山上游蕩閑逛,。
遠遠的見前面有兩個人在登山,邊走邊談,頓時好奇心大起,,一直跟在二人身后,,再加上山路崎嶇,前面兩個人也沒過多留意身后,,因此談話被徐錚聽得八九不離十,。
起初徐錚聽到“李汝貞”三個字的時候,腦海里頓時想起歷史上著名的“李府圍爐大辯論”,。萬歷二十七年(1599年),,在南直隸(南京)大理寺卿李汝貞府里,爆發(fā)了一次中外思想的激烈交鋒,,這應該是中外思潮的第一次大碰撞,,盡管沒有被記錄史書,但是仍流傳后世,。辯論的雙方是南直隸大報恩寺僧人釋雪浪和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透過相關(guān)著作,,大體可以還原當時兩位的辯論,,兩人爭論的焦點有兩個方面。一是誰創(chuàng)造了世界,;二是人性善惡,。
嚴格來說,這兩個辯題即使在今天,,爭論起來仍是相當相當?shù)膹碗s,。在西方傳教士相對科學的語言爭論中,東方古老的佛學信仰者只能以失敗而告終,,最終釋雪浪只能以“無始以來常住清凈招招不昧了了常知”來結(jié)束“人性善惡”的爭論,,至于世界起源,佛教早有定論:“不生不滅不垢不凈不增不減”,,根本就否認起源,,只有輪回,業(yè)力或者緣是輪回的推動力,。筆者認為:此次辯論多少有些不公平,,我們都知道,出身佛門的釋雪浪是不可能為世界起源和人性善惡提供一個科學客觀的解釋,,而利瑪竇恰恰是利用了這一點,,駁的高僧無可辯駁。其實這個問題對于傳教士利瑪竇而言,,同樣是無解,。唯一的根本性區(qū)別在于利瑪竇沒有從耶穌會—上帝造人這一宗教觀點出發(fā),因此釋雪浪慘敗。由此可見,,利瑪竇的辯才就非一般,。
徐錚想到的不僅僅如此,而是聯(lián)想到自己手頭上正在完善的許多教材,。此時利瑪竇已經(jīng)去世十幾年了,,陵寢就在北京的平則門外的二里溝。利瑪竇來中國的目的雖然是傳播耶穌會教義,,但是同時也給中國帶來了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shù)和思想,。比如鐘表技術(shù)、火炮技術(shù),、測量儀器以及數(shù)學等各個方面的科學知識,,這些方面對于中國來說,都是迫切需要,,尤其是數(shù)學方面的,,幾乎包括了后世基礎(chǔ)數(shù)學的所有知識,雖然徐錚自己大部分能夠回憶出來,,但是要想傳授給學生們,,徐錚一個人肯定不夠用的。現(xiàn)在眼前有這么兩個人才,,都送上門了,,一定不可放過!徐錚打定了注意,,一定要想方設(shè)法將眼前的兩個人留在書院內(nèi),。
想到這里,徐錚快速走了數(shù)十步,,趕上了前面的兩人,。也不打招呼,而是口中吟道:
“無善無惡心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p> “借過借過?!闭f完從二人身邊擠了過去,。
“小兄弟,留步,!”被稱作“釋兄”急忙說道,。這也難怪,,自從上次聽聞過中外兩位高人辯論人性之后,十年來一直苦思不得其解,,今天突然聽見有人談論關(guān)于人性的話題,,頓時被勾起了興趣。
“哦,?喊我做什么,?”徐錚明知故問。
“適才聽你吟陽明先生心學四訣,,莫非小兄弟對人性一說也深有研究,?哦,對了,,我姓釋名雪花,,這位老兄姓蘇名侍御?!?p> “原來是釋,、蘇二位兄臺,有禮有禮,!”徐錚像模像樣的拱手施禮,。
“唐突了!”蘇侍御有點不好意思,。
三人見禮之后,,釋雪花再次追問,。
徐錚聽見釋雪花介紹姓名的時候一陣暗笑,這家伙果然不愧是釋雪浪的徒弟,,竟然起名雪花,。
“那我就高攀一聲‘釋兄’了,今日一直在思考人性,,突然間若有所得,,因此情不自禁,見笑了見笑了,!”
“請繼續(xù),!”釋雪花和蘇侍御異口同聲。
徐錚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人性一詞,從古至今,,名家對此議論紛紛,,難有定論,為何?”
“為何,?”釋雪花和蘇侍御睜大了眼睛,,一臉的求知欲。
“因為大家們沒有細致全面的考慮人性的含義,,往往以偏概全又或是混淆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