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行駛在柏油馬路上,，風聲轟隆,，說話用吼,，但速度表指針卻指在四十公里的位置,，五菱戰(zhàn)車真叫人無奈,。
我用眼角瞟了瞟副駕駛位置上的劉俊才：“老劉,，你相信我嗎,？”
劉俊才：“我在養(yǎng)老院住了這么多年,，感謝政府,，如果不是因為你們,，我這個孤寡老人早就死在鄉(xiāng)下了，肯定相信你們,?！?p> 我大聲說：“老劉，你的病是怎么回事想來自己心理也清楚,，不要諱疾忌醫(yī),。哎，就是要相信醫(yī)生,，你說人家醫(yī)生想多賺錢才截你的腿,，這不是冤枉人嗎？做一臺手術(shù)人家又不多拿一分錢工資,，犯得著費這個精神,，還被你打?！?p> “打了就打了,，又怎么樣？”劉俊才哼了一聲：“不服氣他也可以打回來,，反正我看他不順眼,。”
你一把年紀了,，人家敢還手嗎,？我心中苦笑，看得出來這個劉老頭非常不講道理,，年輕的時候應(yīng)該是個很讓人頭疼的：“不管怎么說,，打人是不對的。你先回院里冷靜冷靜,，我?guī)湍憬o醫(yī)生倒個歉,，手術(shù)該做還得做,，你不要有任何顧慮。醫(yī)者父母心,，任何一個醫(yī)生都盼望自己的病人好,。”
劉俊才：“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估計也活不了幾天了,。”
“老劉,，既然你知道怎么還不肯手術(shù),？這可是要死人的啊,！”
聽到我問,，劉俊才慢慢挽起左腳的褲腿，說：“我也知道不截肢會死,，可我已經(jīng)是七十多歲的人了,，就算沒有這個病也活不了多少年。人活到這個年紀,，還會怕死,，不就是人是卵朝天嗎？可是,，砍我的腿就不行,，老子可不想死了還被人戳著墳說這人死無全尸。將來就算去了陰間,，也會被別的鬼罵是瘸子,。”
“死無全尸……這個……這個……”我的鼻端突然嗅到了濃重的腐臭味,，禁不住轉(zhuǎn)過頭去,，就看到駭人的一幕。
卻見,，劉俊才的左邊小腿已經(jīng)變成了黑色,，皮膚已經(jīng)腐爛，露出里面黑紅的肌肉,。
我渾身的冷汗如漿而出，手一顫,，汽車幾乎沖進旁邊的的排水溝里去,。
回到院里之后，安頓好劉俊才,，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一看到食堂大師傅做的茭白炒肉，突然想起先前所看到的劉俊才的小腿。我胃中一陣翻騰,，幾乎吐了出來,，這午飯自然是再沒辦法吃下去。
整整一個下午我都好象是被人朝嗓子眼里塞了一把棉絮,，吞不下又吐不出,。
只能一口接一口喝著濃茶，一根接一根抽煙,，但無論怎么樣,，都無法將心頭的煩惡壓下去。
休息了很長時間,，手機響了,，一看是馬院長的。
“喂,，是小顧嗎,，劉俊才打醫(yī)生的事情我已經(jīng)知道了?！?p> “馬哥,，這事我正想和你匯報呢?！蔽掖蟾艑⑹虑榈膩睚埲ッ}和馬院長說了一遍,。
“什么死無全尸，這是什么歪歪理,，這是迷信,。”馬院長道：“小顧,，這事你想怎么解決,？”
我道：“先緩緩，等我慢慢做劉俊才思想工作,，做通了再送醫(yī)院手術(shù),。”
“做通,，能做通還能等到現(xiàn)在,？”馬院長的聲音聽起來很生氣：“小顧，你知道你做錯什么了嗎,？病人的身體隨時都有可能惡化,，人命關(guān)天，這個時候就應(yīng)該積極說服病人,。也能馬上處理?，F(xiàn)在好了,，你卻把人給我拉回來了，你做事就不能動動腦筋,?！?p> 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斥。
馬院長是個好脾氣的人,，今天卻發(fā)這么大的火,。我畢竟是年輕人，也有火氣,，忍不住道：“馬哥,，不弄回來又能怎么樣，劉俊才不肯手術(shù),，難道我把他綁在手術(shù)臺上,。再說，人家不簽字,，醫(yī)生也不敢動手術(shù)刀?。×粼卺t(yī)院里,，又把人打傷了,，算誰的？”
“就算病人不接受手術(shù),，人在醫(yī)院里,，就算有什么事，也能馬上處理,?！?p> 我：“馬院，我明白你的心思,，你就是不想負責任,。人如果在醫(yī)院里，就算不肯手術(shù)去世了,，你也能脫了干系,。至于病人能不能治好，你老人家可不關(guān)心,。就算將來家屬過來鬧,，大不了單位賠錢，又不要你馬哥掏腰包,，你說是不是,？”
說完話，我忿忿不平地扎了電話,。
放下電話之后我才覺得不妥,，自己在氣頭上所說的話有點誅心，只怕把老馬哥給得罪到家了,。
果然,，不片刻，馬院長的電話又過來了,。
“喂,，院長，剛才我說話……”正要道歉,。
那頭,，馬院長就罵了一句：“小兔崽子，你還扎我電話了,，我先扎你的,。”說罷,，電話聽筒里傳來嘟嘟的忙音,。
“這真是倒霉的一天啊,！”我的心中一片灰暗,，這才福利院幾天啊，麻煩事就不斷,。上次是三角戀愛,，現(xiàn)在又是劉俊才死活不肯接受治療眼見著要死了。
最叫人郁悶的是,，老馬好象對我有看法,。這個和氣的跟安西教練一樣的老頭既然發(fā)了這么大的火，顯然此事如果處理不好,，將來會要大麻煩,。
我已經(jīng)有點后悔把劉俊才接回來了，這事確實是當時犯了糊涂,?？赡疽殉芍郏F(xiàn)在說這些已經(jīng)晚了,。
那么,，怎么說服劉俊才去截肢呢？
想了半天,，心中也沒個主張,。老一代人，尤其是劉俊才這種文化程度不高的農(nóng)民都很迷信,，正如他所說,，死無全尸在鄉(xiāng)下是很惡毒的罵人的話,。要想叫他接受手術(shù)，談何容易,？
這頭正想著,，那邊又出事了。
原來,，劉俊才的原來是和車家兄弟住一間屋的,。
老劉的腳不是腐爛了臭得厲害嗎，車家兄弟被臭得實在受不了,，就要趕劉俊才出去,。兩邊的脾氣都不好，說著說著動了真火,，就抓扯到一起,。
我大吃一驚，車家兄弟身強體壯,，又年輕,，別把人打出好歹了。
忙趕過去,，勸了半天,，小小地動用了手頭可憐巴巴的一點特權(quán)把劉俊才安排進單間，這才了結(jié)此事,。
正在這個時候,，電話鈴又響了。我心中突然一陣緊張,，以為是馬院長再次打過來罵娘,。一看是桂花鎮(zhèn)派出所小黃的，這才松了了一口氣：“喂,，小黃啊,，啊，你在派出所……咱們隔壁鄰舍的,，有什么事你過來說不好嗎,？”
桂花鎮(zhèn)養(yǎng)老院、未成年保護中心,、救助站,、派出所都是挨在一塊兒的。
我不但負責養(yǎng)老院,，還負責流浪人員救助,。上次未成年保護中心救助了一個流浪兒童，我找了派出所查了孩子的身份，又買了火車票,，將他送上車,，聯(lián)絡(luò)當?shù)匚闯赡瓯Ｗo中心接收。
打過這一次交道之后,，就和小黃混熟了,。
加上大家都是同齡人，倒是談得來,。
“顧哥，晚上有空沒有,，到我家吃飯,。”小黃說,。
我心中奇怪：“請吃飯,，那感情好啊,！不過,，一頓豆花飯也就是百十來塊錢的事，至于在家做嗎,，那么麻煩,？”
小黃：“在家吃自然有原因，你來了就知道了,。忘記跟你說了,，今天晚上有好東西，在外面飯館里可吃不著,。我媽的紅燒肉做得很好,，你來不了，不來別后悔,?！?p> 我想起劉俊才的腿，聽到要吃肉,，食欲全無：“好意心領(lǐng)了,，我有點不舒服，就不過來了,?！?p> 小黃：“真不夠意思啊，顧哥,，你是不是瞧不起人,，瞧不起就別來?！?p> 福利院工作中需要和公安干警密切聯(lián)系,，不然,，遇到查訪流浪人員身份一類的事情還真變成聾子瞎子了。
雖然小黃的話中帶著開玩笑的意思,，我想了想,，覺得還是應(yīng)該和他搞好關(guān)系，就很爽快地說：“好,，下班之后我去嘗嘗伯母的手藝,。”
至于黃媽媽的紅燒肉,，那還是算了吧,！
今天吃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