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馳騁中的騎兵從巖壁彎角轉(zhuǎn)出,,大約有十多騎。一眼看過去,,魚飛就發(fā)現(xiàn)了這隊騎兵絕對不簡單。
他們太亮了,!
馬亮人更亮,,馬的毛色在月光下看不出,似乎并不是單一的顏色,,它們身上露在鞍韉之外的部分就像是涂了一層油,,奔馳的時候肌肉顫動,皮毛在月色下如水波般蕩漾,,馬的額頭正中鑲嵌著一個長條飾甲,,反射著月光,像鏡子一樣閃閃生光,。
這些馬身形高大,,身短腿長卻不顯瘦弱,馬蹄與精壯的腿部比起來,,顯得碩大,,奔馳中蹄聲很小,在縱起的時候給人一種在空中短暫滑行的錯覺,。
馬上的騎士每個人都是一套遮蓋上半身的燁燁鱗甲,,頭盔上有一個鷹首一樣前突的頂飾,兩側(cè)帽翅如同鷹隼俯沖時,,向后收攏上揚(yáng)的羽翼,。
這些騎士們不拿火把夜間馳騁,在這樣緩緩上坡的河谷中卻依舊策馬如飛,,轉(zhuǎn)過彎時看到這里的情況,,他們整齊的從馬腹勾環(huán)上拿起來一把長柄雁翎刀,換成單手策騎后,,馬速仍然不減,,遇到扁平石頭的時候提起韁繩飛躍而過,更有騎士縱馬躍上巨石,,緊接著又騰空躍到下一塊巨石上,。
在這樣生死危機(jī)的緊張時刻,魚飛心里也不僅為他們喝彩,,這些馬真是不凡,,控馬的騎士更是厲害。
一名高大騎士奔在最前,,身后飄揚(yáng)著一襲像似羽毛編織的披風(fēng),,手握五尺鷹嘴長刀,刀身又寬又長,,刀頭彎角如鋒銳的鷹嘴,。離這里還有兩百多米的時候,,他揚(yáng)聲高喝:“月夜鷹騎有急事趕路,還請前面的江湖朋友避讓,?!?p> ————
看著這些騎士連夜這樣的急奔,魚飛回頭撇了一眼東方,,塔云山已經(jīng)看不到了,,可天邊的隱隱紅光還能見,魚飛心里對于他們的目標(biāo)有了大概的猜測,。
等魚飛回頭再看的時候,,驚奇地發(fā)現(xiàn)一直沉靜清冷好似神仙一樣的離魂殿主,坐于石上半轉(zhuǎn)的身體顫了一下,,而后倏然轉(zhuǎn)向了騎士們奔來的方向,,并沒有答話,,而是低首奏響了箜篌,。
“嗡……嗡……”
低沉的顫音不斷,韻律簡單到單調(diào),,甚至有一些重復(fù)……
魚飛嚇了一大跳,,太突然了,這連一言不合就動手都不能算,,不說話直接就動了手,,這個女魔頭也太危險了??婶~飛隨即就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事都沒有,周圍也一片平靜,,河水照舊流,,涼風(fēng)照舊吹,河里連浪花也沒有多出幾朵,,這讓魚飛有些疑惑不解,。
“唏律律~”
長嘶聲響起,速度極快的馬隊已經(jīng)馳騁到了一百米內(nèi),,戰(zhàn)馬突然紛紛驚嘶,,如同一下子瞎了眼睛一樣亂了方向,巨大的沖刺慣性下,,引起了一場災(zāi)禍,。
有的馬從巨石上翻身墜下;有的馬在前腿折斷聲里撞在扁平巨石上,;有的馬在猛然的扭頭回轉(zhuǎn)中,,馬腿折斷側(cè)翻在地,;還有的馬沖向兩側(cè)的崖壁,視而不見的撞了上去,,把額頭的鏡甲連同頭顱一起撞碎,,任憑騎士怎么急勒韁繩也于事無補(bǔ)……
“棄馬!”在為首騎士斷喝中,,一條條身影紛紛躍起,,幾名騎士一躍到了巨石上,幾名騎士從馬背向后飛出,,落在水中,,還有幾名縱身躍起,長刀一點崖壁反沖而回,,十余人沒有一個因為這場突發(fā)的混亂而受傷,。
“結(jié)半月陣迎敵!”
這些騎士沒有一絲慌亂,,高喝聲中,,高大騎士在前,后面的人飛快地結(jié)陣,,持刀疾步奔行向前,,腳下水花紛紛。
距離離魂殿主不到三十米的時候,,手持鷹嘴長刀的高大騎士停下了腳步,,峙立在河水中,把灰羽披風(fēng)向后一抖,,揚(yáng)臂舉刀過頂,,身后的人整齊止步,一個內(nèi)凹的月牙形陣勢隱隱的罩住了離魂殿主前方,。
“你為何要用‘喚靈音’阻擋我們,?”
鷹首盔下有一對在月色中發(fā)光的雙眸,聽他說話就知道這人是一個遇事沉著冷靜的人,,即便是突然遇敵,,他依然是不急不躁地說話,要問個明白,。
箜篌聲已止,,離魂殿主抱著風(fēng)首箜篌坐在石上,不答反問:“你是‘五鷹神將’的哪一位,?”
“夜鷹冷月,!”為首騎士傲然答道,接著又問:“既然知道我們五鷹神將,,可是與我等有仇怨,?”
“是有仇……二十年之長的仇,。”輕嘆一聲,,離魂殿主的聲音平靜,,不像尋仇的人,倒像是在敘舊的朋友,。
夜鷹冷月目光灼灼的注視坐在石上的離魂殿主,,以低沉的聲音問道:“你是那里的樂師?究竟何門何派,?”
離魂殿主也不看他,,只是盯著自己懷里的箜篌,沒有再回答他,,似感嘆,,又似緬懷的緩緩吟道:“千尺豪情寸草心,韶音一曲定乾坤,?!?p> “聞韶宮!原來你是聞韶宮余孽,!”
冷月吃了一驚,,旋即揮刀前指,,忽然爆發(fā)出一陣大笑,,感慨道:“沒想到啊,二十年前我隨宣王爺殺進(jìn)聞韶宮平亂,,今日竟在這里遇到了聞韶宮的人來尋仇,,你們也真是耐得住性子,都過去了二十年,,我原本以為‘聞邵之亂’后,,聞邵一系的樂師都已經(jīng)絕跡了?!?p> 說話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吟著道:“塔云王宮的火是你……們放的,?你們還真是不死心,,竟然有膽到宣王宮鬧事?!?p> 離魂殿主聲音幽冷如舊:“你們不用趕去宣王宮了,,那里只有死人?!?p> “你說什么,,宣王爺他……”
“我殺了他,。”
“你,?信口雌黃……別說是你了,,就是當(dāng)年的那些個老家伙,也有數(shù)個成了宣王爺?shù)臉屜峦龌?,你既然僥幸活了下來,,不乖乖躲著,卻偏偏要來送死,,既如此,,我冷月今日就成全你,讓你和那些聞韶宮的死鬼們作伴去,?!?p> “殺!”
冷月一聲爆喝,,喝聲才落,,身后的“月夜鷹騎”紛紛躍出,身在半空,,手中長柄戰(zhàn)刀揮舞,,如群鷹撲擊。
目標(biāo)——離魂殿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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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無形的力量從巨石上的離魂殿主身上驟然擴(kuò)散開,,魚飛腳下的流水陡然一滯,水面從腳踝處升了起來,,前方離魂殿主坐的那塊巨石成為了一道分界線,,從魚飛前面向下方流去的河水,到了那里就嘩啦啦的漫卷而回,,像是撞上了一堵墻,。
衣裙飄蕩中,巨石上的離魂殿主揚(yáng)起頭,,揮手如灑珠,,在十四根弦的鳳首箜篌上掃過。
魚飛站在她身后十幾米處,,卻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只見白光一閃而逝。
“嘭,!嘭,!嘭!嘭……”
如同悶在罐子里的氣囊爆開聲音連續(xù)響起,空中急撲而下的十幾名“月夜鷹騎”好像石塊一樣紛紛墜下,,“撲通撲通”摔在突然翻涌似開鍋一樣的河水里,,濺起無數(shù)朵水花,又或許是血花,。
“無形劍,!”
冷月駭然驚呼出聲,他并沒有遭受與同伴們一樣命運(yùn),,飛濺的水花到了他身體周圍,,就紛紛滑落,好像他是處在一個無形的罩子中,,腳下的河水也向四周分開,,露出一塊圓形的巖石河床。
離魂殿主從石上霍然站起,,手如轉(zhuǎn)輪似的撥弦,,臂上的紗袖如亂云飛卷,身后停滯翻騰的水流一下子失去了阻擋的力量,,卻被向前的無形之力,,拖拽著瘋狂激射而出,撞在河中巨石上炸起的水花霧氣覆蓋了整個河面,,也遮蓋了冷月的身影,。
離魂殿主的身前光華連閃,一道,,兩道,,三道……六道!這些光華都是月刃形,,深淺不同,,才一出現(xiàn),就向前標(biāo)射,,一閃就不見了。
水花霧氣中,,冷月的怒吼聲和長刀呼嘯聲不絕,。
片刻后,水霧消失,,眼前的景物恢復(fù)了清晰,,冷月的身影再次出現(xiàn),他立在一塊被分為兩半的扁平巨石之后,,手中鷹嘴長刀已經(jīng)斷為兩截,。
冷月的刀握在兩手中,一手刀身,一手刀桿,,身后的灰羽披風(fēng)剩下一小段吊在肩頭,,最觸目驚心的卻是,月光下熠熠生輝的護(hù)身鱗甲上那道從肩到腹的黑色深壑,。
月色下,,人血是黑色!
魚飛看得很清楚,,它正從那道裂痕中汩汩流出,,落在河水中。
“六色……無形劍,!這怎么可能,!你竟然已……咳咳……”
冷月之前中氣十足的聲音變成沙啞,沒等說完一句就被連續(xù)的咳血打斷,,身體一軟,,倒在了遍布碎石的河面上。
——
——
巨石上的離魂殿主垂下了衣袖,,單手抱著鳳首箜篌轉(zhuǎn)過身面向魚飛,,繡著流蘇小花的面紗微微起伏著。
魚飛看出她在微微喘息,,也不知道是因為剛發(fā)泄完情緒,,還是……真氣消耗過度?
戰(zhàn)斗結(jié)束的太快了,!
急奔而來,,威風(fēng)凜凜,超卓出眾的一隊“月夜鷹騎”就這樣沒了,,就連“五鷹神將”中的夜鷹冷月也是毫無還手之力,,看得魚飛握著睚眥槍桿的手心直冒冷汗,已經(jīng)滲出了纏繞的紅色細(xì)藤,。
魚飛心里發(fā)寒,,太厲害了!這神秘又難料的女人,,這魔頭,,這妖孽……還要不要試著拼一下?
離魂殿主輕拂面紗,,帶著一股子慵懶勁,,淡淡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再出手了,,你跟著我回離魂殿可好,?待我們回去后,,你再慢慢說與我聽,你為何不同于常人,,為何不受“失魂引”影響,。”
聽她說的這樣輕描淡寫,,理所應(yīng)當(dāng),,就像是在對著阿貓阿狗說話一樣,完全就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魚飛感覺男人的尊嚴(yán)被嚴(yán)重的傷害了,!
男人,就算是被殺死,,也不能被一個女人嚇?biāo)?!而且,魚飛懷疑她是故意說得這樣勝券在握,,實際上她是真氣損耗太多,,已經(jīng)外強(qiáng)中干了。
“這里風(fēng)景別致,,很適合男女私聊,,我們就在這里談吧。哦……剛才我們正說到宅男的話題,,那我現(xiàn)在就可以告訴你宅男是什么,?”心里給自己鼓了一把勁,魚飛抬手指著自己的鼻子說:“宅男就是我,,宅者無敵,!”
“哦?”
在離魂殿主的疑惑聲里,,魚飛迅速把手心的小石籽塞住兩個耳孔,,雙手握緊了睚眥槍,雙足跺在河床的巖石面上,,身槍合一,,身體如激發(fā)的箭矢一樣飛出,戰(zhàn)旗飛舞的睚眥槍就像一條狂怒黑龍,,帶著頸后的鬣毛撲向離魂殿主,。
“你竟想得如此容易,這樣的法子對我可無用,。”
冰冷輕蔑的話語中,,“錚~”一聲弦顫穿入了腦海中,,魚飛眼前一陣發(fā)花,瞬息間巨石上出現(xiàn)了兩個離魂殿主。
魚飛心中大驚:這,?自己不是塞住耳朵了嗎,?竟然還能聽到,更詭異的是,,眼前這兩個一模一樣的離魂殿主是怎么回事,?
雙腳已經(jīng)踩在了巨石上,魚飛還是看不明白,,干脆把心一橫:不管了,,兩個一起殺。
魚飛槍勢一轉(zhuǎn),,三尺槍刃在扁平巨石上橫掃,。
“鏗錚……”箜篌聲一頓再起,巨石上的兩個離魂殿主消失了,,而不遠(yuǎn)的石頭之上白影恍恍,,魚飛一眼掃去,一個……兩個……三個……四個離魂殿主分散站在前方的巨石上,,白衣白裙,,衣袂飄飄,毫無分別,。
魚飛覺得嘴里發(fā)苦,,心里哀嘆:“老天!越殺越多,,這還怎么和她打,。這魔女的手段層出不窮,不知道還有什么招沒用,?!?p> 果斷放棄了拼命的念頭,魚飛轉(zhuǎn)身飛躍下巨石,,就要向上游逃跑,。
“泠泠叮叮……”古怪的曲調(diào)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傳來,,好像就沒有通過耳膜,,而是直接在魚飛的腦海里響起……
讓魚飛震驚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停下了腳步,,雙手緊抓睚眥槍橫持身前,,佇立在河水中,無法相信的看著周圍的變化——
變化的東西只有一樣,,那就是離魂殿主,,隨著古怪曲調(diào)的持續(xù),,離魂殿主的白色身影一個個不斷地出現(xiàn)在魚飛的身側(cè)附近,前后左右……轉(zhuǎn)瞬間,,扁平巨石上,,河面上全都是她,揚(yáng)頭看去,,兩側(cè)山壁上,,天空中也是她越來越多,懸空而立的身影……
魚飛的心涼得如同腳下的河水,,這怎么可能,,難道離魂殿主真是神仙?笑話,!這當(dāng)然不可能,,魚飛突然想笑,自己是不被嚇傻了,?
這時突然一個念頭閃過魚飛的腦海,,讓他勉強(qiáng)鎮(zhèn)定下來:不對!幻陣……這是幻陣,,一定用琴音引發(fā)的幻陣,,她什么時候竟然布置了陣法?看來只有向前沖,試試看了,。
主意既定,,魚飛就逆著水流,沖向橫攔在河面的那些白色身影,。
“現(xiàn)在還存著僥幸之心,,已經(jīng)晚了?!?p> 幽冷的聲音回蕩在河谷中,。
箜篌聲再轉(zhuǎn),“嚶嚶泠泠……”極細(xì)極長,,顫悠欲斷的,,如幽冥鬼泣的音調(diào)投入魚飛腦中,在其中盤旋,,激蕩,,攪動……
在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的暈眩中,魚飛身體內(nèi)的血液似乎都凝滯住了,,抬一腿都變得無比艱難,,每走一步都像是腳上拖著千金重物。
就在這時,,河谷中數(shù)不清的離魂殿主身影突然動了,,如眾鳥歸巢紛紛投向魚飛的身體,,任他奮力揮動睚眥槍也擋不住那些沒有實質(zhì)的白色身影,。
它們只是幻影,,眨眼間就穿透槍影,鉆入了魚飛的身體,。魚飛身上雖然毫發(fā)無傷,,頭腦卻越來越重,每投入一個幻影,,就像給他的神經(jīng)加上了一把鎖,,讓他手里揮舞的槍漸漸緩慢乏力,直到——脫手掉入水中,。
只是片刻之間,,河面上霍然一空,只剩下了一個單手抱著箜篌,,從半空緩緩飄來的離魂殿主,。
倏忽間,她的一只手伸出了衣袖,,一掌按向魚飛的額頭,。
第一次,魚飛這么清楚地看到了離魂殿主的纖瘦玉手,,掌心中紋著一個陰陽八卦圖,,而在陰陽魚的中心處,紋著殷紅刺目的一滴血,!
最后一刻,,魚飛伸手去抽腰間的彎月形短刀,可是相對于他緩慢無力的動作,,手和刀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yuǎn),。在魚飛的手還沒有碰到刀柄的時候,離魂殿主的手已經(jīng)觸到了他的額頭,。
“轟,!”
魚飛的腦海中被壓上了一座無邊無際的山,無法思考……只有漆黑不見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