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服挨地,月白色的錦袍外是同色的狐裘,,唯有那腰間系帶上的金絲紋是身上的一抹不同,。
黑發(fā)高束成髻,銀紋環(huán)帶盤在發(fā)髻根圍,這是他成婚的標志,。
恰好有一包裹得分外嚴實的姑娘要經過此處,,只露出一雙眼睛的她無意抬頭捕捉到這處風光,傻傻愣愣地呆在了原地,。
昨日是他登基的天時,,雖然沒有舉禮,但早已名副其實,,所以今晨他要出宮時,,常德便安排了金駱坐轎。
伍虞不悅,,覺得太過夸奢,。
常德又趕忙換成置有羽蓋的玉輦,伍虞這才坐了進去,。
他方一走下矯輦,,常德趕忙跟上,把自己一早撐好的黃羅傘高高舉起,。
“皇上,,奴才方才到鳳寧宮去傳話……”
“通傳到了即可,不用在意她的反應,?!蔽橛堇淅浯驍喑5拢Z氣十分不耐煩,,明顯不想聽到這些,。
“奴才是說……”
“你最好立刻閉嘴?!?p> 伍虞腳步未停,,面色十分冷峻。
常德一瞬被嚇得大氣都不敢喘,,微微低了低頭只一心跟著伍虞走,。
鳳寧殿的宮人有大部分看著都像是華慈殿的婢女,常德返回青霖殿的時候還去光華宮探問了,,得知太皇太后這幾日從光華宮要了不少新娥去華慈殿,,他是覺得此事應該要讓伍虞知道。
不過現在他不敢再說了,,因為伍虞好像一個字都不想再聽,。
伍虞進了相府,路旁的那位姑娘忙跑到相府門前,,她緊盯著伍虞直到他的身影從前院消失了才肯罷休,。
待她回神過來,,轉頭看到身旁站在玉輦旁邊的十幾個宮侍時,一瞬便羞紅了臉,。
感念自己頭上包著厚厚的棉巾,,他們應該看不到,那位姑娘邊安慰自己邊故作鎮(zhèn)定之狀地走開了,。
片刻后,,她走遠了,方才的尷尬感一絲也沒有盤踞在她心上,,只有那個清貴如九天仙人的身影不停地在她腦海中浮現著,。
這一刻,“仙人”伍虞已經繞到了相府正堂后面,,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朝不遠處側前方的那處院落走去,。
他的腳步堅定得仿佛前一夜便決定好了要去往那里。
不過二十步,,他走進了洞門,,裹著紅色大袍的背影頃刻闖進了他的眼里。
可愛的耳廓,,頭頂簡單的發(fā)飾,隱身在棉袍之下的,、只看得到半截的垂順黑發(fā),,還有肩上的薄薄一層雪花,都讓他覺得分外悅目,。
伍虞悄悄地站定,,常德只得陪他一同安靜地站著,不敢大聲傳駕,。
忽然,,前方的身影猛地蹲下,下一刻,,一顆雪球砸到了伍虞的膝蓋上,,那聲悶響比它落地的聲音稍微小一點點。
芳儀一骨碌站起后立即把團好的雪球拋向冬歌,,直到武器出手,,她才發(fā)現冬歌頭頂有一把傘,那把傘像是黃羅蓋傘,,在一旁舉著傘的人是,,常德……
冬歌一蹲下,芳儀的臉色就徹底變了,。
完了完了,,圣上真的站在那里,完了完了……
“該我了!”冬歌歡快地跳起來,,揚手準備反擊,,卻在芳儀那實在難看的神情下停住了動作。
“怎么了,?”冬歌疑惑地挑挑眉,。
芳儀僵硬地伸起手,指了指面如土色的常德,。
冬歌側過身轉頭去看,,她的目光慢慢地從常德移到黃羅傘上,再從羅傘移到傘的下方,。
待她完全轉身過去時,,她也變得面如土色了。
完了,,冬歌亦如是想,。
常德接下來的動作更是讓冬歌心慌,只見他一手擎著傘,,接著又彎身用另一手替伍虞撣著錦袍上的雪漬,。
看來伍帝確實被砸到了……
“不用了?!蔽橛莸穆曇袈牪怀銮榫w,。
常德應聲而起,站直了撐好傘,。
“你們,,這是在干什么?”
冬歌被伍虞投來的目光嚇得一怔,,他的語氣很和善,,冬歌卻沒來由地怕。
“回圣上,,我們在打雪仗,。”她答得十分規(guī)矩,。
“哦,?”伍虞玩味地看著目光躲閃的冬歌,“打雪仗,,那她傷我,,是不是就意味著,我是你這邊的,?”
冬歌還不知如何回答,,芳儀已經跪到了地上,,顫顫巍巍地回話:“奴婢絕對不是故意的,請皇上恕罪,?!?p> 見芳儀這樣,冬歌也跟著要跪下,,伍虞立即攙了她一把,,用不容拒絕的霸道眼神完全打消了她的念頭。
“朕罰你以后萬事都要替李冬歌打點周到,,若有一事出差錯,,唯你是問?!蔽橛萜沉艘谎酃蛑姆純x,,語氣冷淡地道。
“是,,是,,奴婢遵命?!?p> “平身吧,?!?p> “謝圣上,。”
伍虞輕淡地挑著眉,,視線一秒也不肯離開冬歌,。
冬歌不著痕跡地把臂彎從伍虞兩手間掙脫,,沖伍虞別扭地一笑,,然后迅速把頭低下。
“你手里拿的什么,?”伍虞注意到冬歌的右手一直在抖,。
冬歌遲疑片刻后一把撩起袖子,緩緩將右手伸到了伍虞眼前來,。
紅腫的手一攤開,,那一團雪白就現身了,冬歌的眼睛突然變得明亮起來:“看,,圓不圓,?”
她方才就將這雪球在手里倒來倒去,上面凸起的部分都被她揣摩著按平了好多,,她料想到它一定特別圓,。
女子的鼻尖紅紅,,兩頰泛著粉色,貝齒皎白,,雙眸里還透著晶亮的光芒,。
伍虞出神地望了那張臉片刻才轉目到她手上。
他先看到的是她那細白的手腕上的紅繩和長生果,,然后才看到她紅腫的手,。
一恍惚間,伍虞已經從她手上捏走了那顆雪球,,轉交到了常德手上,。
他的動作極雅觀,鉗著那顆雪球的手上青白的指節(jié)與冬歌紅腫的手指頭對比明顯,。
“手還能動嗎,?”
伍虞正說著,雙手便捂住了冬歌的手,,微顫了一下后繼續(xù)捂緊了些,。
冬歌愣了一會兒后趕忙抽開手,猛搖了幾下頭,,然后支支吾吾地道:“不,,不?!?p> 她低下頭后反應了上來,,忙又解釋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手不冷,,還能動,。”
伍虞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
她昨晚也是這樣一來一回地解釋說自己不醉的,。她今日的態(tài)度與昨日明顯不同,大概是完全不記得昨晚的事了,。
“皇上,,您是不是把手爐放在了玉輦里,奴才幫您去取,。”常德捱住發(fā)抖的手,,強裝平靜地懇請道,。
“不必了,。”伍虞淡淡開口,,“芳儀,,給李冬歌用熱水泡手,再用熱帕子敷,,如果她手上留了瘡,,朕就罰你。還有,,冬日里記得備好筒袖和捧爐,,待她出門時讓她帶好,朕若看見她沒有護手,,還是要罰你,。”
“是,,是,,奴婢記下了?!狈純x又跪了下去,。
冬歌此刻突覺輕松,她轉身欲走到芳儀跟前去,,卻沒想到自己的一只手腕忽然被伍虞抓住了,。
她回頭怯怯地望向他,兩朵紅暈又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她的臉,。
“下次,,你要送朕一個別的東西?!蔽橛轀厝岬匦α诵?,輕輕放開冬歌的手,轉身走出了側院,。
芳儀隨即走到了冬歌跟前,,冬歌甫一回神,,連忙拍了拍胸脯對芳儀說:“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他要吩咐下人把你拖出去毒打,或者要砍你的頭,,我方才一直想著如果他這樣做的話我要怎么阻止,。”
“姑娘比我想得還多,,我想得最壞的就是罰跪一整日,?!狈純x慶幸地看了看冬歌。
“不是你給我說伴君如伴虎嘛,,還說千萬不要忤逆皇帝,,不然全家都人頭不保?!倍韬芤苫鬄槭裁捶純x想得不嚴重,。
“哎呀,也有特殊情況的,?!?p> “什么特殊情況?”冬歌追問,。
“特殊情況就是,,”芳儀笑得一臉諧謔,“我是代相大人府里的丫鬟,,還是姑娘你的貼身女婢,。”
“確實和林深有關系,,跟我應該沒關系吧……”冬歌轉過身去,,心忽然開始狂跳。
“有沒有關系都不重要了,,我要快點服侍你去敷手了,,不然我怕我人頭不保?!狈純x用力扳過冬歌的肩膀,,急忙拉著她往屋里跑。
冬歌抗拒不得,,只得叫苦連天地被她拖著去敷手,。
冬日落雪時,風總會相伴而至,。
風是為思念而來的,,約莫和那個人一樣。

堇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