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瑪拉好奇地探出頭觀望那邊的情況,,奧尼爾側目,,那士兵正帶著奇怪的扭曲表情往嘴里灌水,大約是試圖沖掉味道,。
“哦,,沒什么,”奧尼爾輕笑,,之前他就看他們玩過這種把戲了,,“他給那阿托納斯人吃了幾片楬蘭葉?!?p> “‘楬蘭葉’,?那是什么,,一種植物嗎?”塔瑪拉面露驚訝,,眼角細紋在火光中漫作陰影,,“我還以為這片土地上應該不會有我不曾聽說過的植物呢?!?p> “只是名字聽起來像,。‘楬蘭葉’是一種藥,,具體工序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成分很復雜,最后壓制成類似于葉片的形狀出售,,嚼服即可,。它有一些鎮(zhèn)定的效果,不過味道比較重,,第一次吃的人會很不習慣——其實就跟熏煙一樣,,日子長了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楬蘭葉在漫雨城的傭兵中間很受歡迎,,因為它有一些……呃,,怎么說呢……”奧尼爾有些猶豫,因為他突然想起了這種藥在阿托納斯之所以不為人知的原因,。
“可以嘗一片嗎,?”塔瑪拉突然問道,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你確定嗎,?真的會挺不好受的?!眾W尼爾終究還是拿出了一片楬蘭葉,,棕黑色的薄葉似有模糊紋路,其上粘著一些粉末,。
“我可不是小鳥依人的年輕女孩,。”塔瑪拉先輕嗅幾下,,而后將葉片放入唇間,,僅微微皺眉,并沒有更激烈的反應,。奧尼爾感覺這個女人帶給自己的驚訝又多了一分,。
“的確會有一點感覺……服用過多可能產生依賴性。我想,,在漫雨城,,這也不是合法的東西吧,?”
“漫雨城的地下市場,有什么買不到,?不過這些年,,有好些向阿托納斯售賣楬蘭葉的馬車都被查封了,再加上銷路不是太好,,他們便也沒什么在這里發(fā)展市場的欲望,。”他見塔瑪拉似乎頗有興趣,,便順帶著解釋道,。“另外不得不說,,你們這兒的關卡也太多了吧,?這回是跟著國王,一路放行,;從前我也來過幾次,,車隊照例要在各種地方被檢查十幾遍,就差直接搜身了,?!?p> “為求正理平治,總要付出些什么吧,?!彼斃e杯——盡管其中并無酒液而僅有清水。
“哈,,我知道,,那句話怎么說來著……對,祝愿我們敬愛的勞埃德國王健康長壽,。”
兩人碰杯,。水有些涼了,。塔瑪拉打趣道:“身為外邦人這么說是不是不太合適呢?”
“嗯……我想,,只要他按時支付傭金,,就還是‘敬愛的國王’;要是他付不起呢,,或許就該改成‘披絲綢的卑劣老鼠’了——我們都是這樣稱呼欠薪不發(fā)的雇主的,。”
塔瑪拉聞言,,輕笑幾聲,。她低頭撫平衣服上的皺褶,,奧尼爾忽然注意到,塔瑪拉的斗篷除為風塵所染以外,,并沒有行走林間常易沾上的樹汁草露,。
“說起來,你為什么會來這里呢,?你完全不必冒著生命危險掙這些錢啊,。”奧尼爾知道,,女巫的生活其實比他們單調得多,,常是居于村落集鎮(zhèn)附近,為居民提供魔法和雙手所能及的幫助,,不外乎治病,、祝福、修修補補等,,算是份安穩(wěn)的營生,。
“是的,國王以每周十枚蘇利爾銀幣的價格雇傭我,,雖然也挺高,,卻不足以吸引我丟下安靜的小屋和爐火。只是想來這里見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不過一路上還沒尋到機會,。”
“他很難見到嗎,?”奧尼爾詢問道,,“莫非是你的丈夫?”他想起丈夫隨軍出征多年未歸,、妻子含淚苦苦尋找的故事,,雖然那些以此為主題的曲子已經不時興很多年了。
“不是,,”塔瑪拉似笑非笑,,并糾正了他的用詞錯誤,“其實是‘她’,。另外,,我丈夫十年前就去世了?!?p> “抱歉,,是我冒昧臆測了。”
“難道你就不好奇,,為什么我們進入沉明森林已有一令又五天,,卻仍安然無恙?”言語逐詞逐句地從她口中輕輕吐出,,仿佛使周圍的空氣都有些凝滯起來,,火焰仍在噼啪作響,濕柴永遠也燒不完,,其他人的說話聲亦似隔著一層水幕,。
“我不知道。這是我第一次來此地域,,從前聽說沉明森林發(fā)生過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什么從樹枝上突然掉進行人懷中的蛇、以毒教人昏迷不醒的小蟲,、還有無形無跡卻足以致命的瘴氣……不過這些只是傳聞吧,。就像我們那里,年邁的祖母教訓孫兒時,,總是恐嚇他‘再不聽話,,巴布萊島上的黑鷹就要飛過來把你叼走啦!’——事實上,,巴布萊島根本就沒什么黑鷹,。”奧尼爾略為不安地搓著手,,左手拇指暗暗在右手掌心里畫了一個“廾”形,,這個動作代表向索菲婭祈禱破除不祥。
“不,,這些確有其實,。本來按照正常情況,走到這里,,人員應該已經折損三分之一了,。”
奧尼爾陷入沉默,。許久,,開口道:“所以你找‘她’,也和這件事有關,?”
“我不知道。我甚至到現在也沒能見到她,?!?p> “我看你似乎可以在隊列中隨意走動。”
“我有這樣的自由,。但有人要把她藏起來,,不讓你們知道,更不想讓敵人知道,?!?p> “是誰呢?”
“還需要我接著說下去嗎,?”
奧尼爾從她的皺紋和生著褐斑的臉上看見了些許無奈嘆惋的神色,,便已大約猜出一二,沉重地搖了搖頭:“那……祝你好運,?!?p> 塔瑪拉雙手交疊放在心口,說道:“圣主保佑你,?!?p> “我信介神?!?p> “不打緊的,,”塔瑪拉道,“圣主之憫懷平等地給予世人,?!?p> 奧尼爾看著她陡然變得虔誠的神情,心想若她手上拿本《神誡》,,便活脫脫是個女傳教士的模樣了,。凝滯消融了,篝火邊似顯歡快的氣氛如潮水般輕輕拍打過來,,卻沖掉了楬蘭葉營造出來的一點可憐虛幻,,僅剩最迫切需要思考的事——他們離森林邊界已經不遠,修文斯帝國想必已嚴陣以待,,哪怕只以活著為目標,,這場仗,有幾分勝算,?
仿佛從極遠處,,傳來一聲微不可聞的嘯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