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凰的確是睡得挺好,，今日她要跟林老夫人去榮通寺上香,，還要陪林老夫人在寺里盤桓幾日。睡得好，就代表起得早,，她總不能比林老夫人起得晚,，還讓她來催促等待吧？

　　予書昨日就幫她把所有要帶的東西都整理好了,，包成了兩個包袱,，這丫頭的手上還捧著一只香爐。

　　李清凰從前當(dāng)公主的時候的確是喜愛用熏香的,，但是后來去了平海關(guān),，就跟熏香徹底決裂了。不管是營地的帳篷還是城里的營房,，都有股怪味道,，再加上北地缺水，十天半月也沒什么機(jī)會洗一回澡,，若是再加上熏香,，那股味道可就驚世駭俗了。

　　她起得比林老夫人還早,，在林老夫人出來前,，就已經(jīng)把馬車布置妥當(dāng)，擺好了香爐又放上好幾個軟綿綿的墊子,，只要老夫人一到就能走,。

　　林老夫人看著她笑了一下：“走吧?！?p>　　她們出發(fā)的時候,，天邊晨曦才剛剛露白，走到半途,，那天色已經(jīng)亮了,，朝霞云蒸霞蔚地堆積在東面。林老夫人年事雖高,，可還能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她身子骨硬朗，到了現(xiàn)在的年紀(jì),，耳朵沒聾,，嗓門也是中氣十足，眼神自然還是十分銳利,。她一眼就看到了李清凰微微發(fā)紅的嘴唇,，盯著看了幾眼，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林老夫人從年輕時候就彪悍,，一個屠夫的女兒,，還生了一副花容月貌，若是不彪悍,，就會平白受人欺負(fù),。她后來嫁給林縝的祖父，也一直都很強(qiáng)勢,，等到丈夫死后,，她又一個人把整個家支撐起來，把兒子拉扯大,，給兒子娶媳婦,，現(xiàn)在終于享受到了兒孫的福氣。

　　她最放心的就是年紀(jì)最小的孫子林縝,，而最不放心的也是他,。

　　她有時候覺得林縝就像他的祖父，很多心事都喜歡憋在心里,，害怕他有太多苦悶說不出,，也一樣英年早逝。幸虧林縝長袖善舞,，孤身一人還能在長安混得如魚得水,，比他的祖父要強(qiáng)太多。

　　唯一不太圓滿的大概就是這樁姻緣吧,？

　　可是現(xiàn)在看來,，他們小兩口似乎感情很不錯。

　　路上無聊,，林老夫人跟她還會閑聊幾句：“榮通寺的香火很靈驗(yàn),，只要你誠心許愿，一定會靈驗(yàn)的,?！彼跣踹哆兜馗v起，當(dāng)初林縝上長安趕考時,，她就一直住在寺里，晨昏定省,，天沒亮就開始幫些后廚的活,，吃過早飯就跟著寺中僧人一道念經(jīng)祈福，過了晌午后就滴水不進(jìn)滴米不食,，連續(xù)三個月,，林縝中狀元的消息總算傳了回來。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種長輩的愛護(hù),，對李清凰來說其實(shí)挺陌生的,。

　　她的父親并不是她一人的父親，母親也并不是她一個人可以癡纏撒嬌的母親,。她的父母都坐上了那把龍椅,，他們首先是一國之君，西唐脊梁,，是天命所歸之人,，最后才是她的父母。他們能夠分給她的注意力,，最后只是少得可憐,。

　　就算她在邊關(guān)打仗，保家衛(wèi)國,，生死由命,，女帝謝珝遠(yuǎn)眺祈禱的時候，也是祈禱國泰民安,，風(fēng)調(diào)雨順,，邊關(guān)祥和，而不是希望她能活下來,。

　　她其實(shí)也并不把這些事往心里去,，在她心底其實(shí)也有一桿秤，她從來都不會把自己和國家社稷放在一道來衡量,，估摸自己是輕了又或是重了,，但她是守住家園和社稷的一把刀，一把磨得鋒芒畢露的刀,，但凡有外敵敢來犯,，她就會毫不猶豫地亮出自己的劍。

　　到了晌午,，榮通寺總算到了,，山路馬車是上不去的，他們便把要帶的東西搬了下來,，找挑夫抬上去,。

　　輪到李清凰時，她就只有兩個不大不小的包袱,。林老夫人一雙眼往那兩個包袱上看了看,，摸了摸手上那一掛佛珠：“就只有這么點(diǎn)東西嗎？”

　　李清凰還沒回答,，可是予書卻搶在她前面,，幫她說話：“少夫人向來樸素，就只有這些東西,?！?p>　　林容娘是書香門第出身,，林舉人家又頗有資產(chǎn)，兩廂對比,，他這個長女過得卻是可憐巴巴的孤女一般的日子,。

　　林老夫人嘆了口氣：“每月的月銀都領(lǐng)了嗎？”

　　予書道：“這個月的奴婢已經(jīng)領(lǐng)了,，之前都是綠翠領(lǐng)的,。”

　　也就是說,，就連每個月的月銀都未必會分到她的手上,。綠翠那丫鬟是什么品行，她一眼就能看出來,，就是個欺主的丫鬟,。林老夫人又搖了搖頭，有些怒其不爭,，又舍不得責(zé)怪李清凰：“你可長點(diǎn)心吧,！”

　　“……”其實(shí)現(xiàn)在已經(jīng)賺了兩千多兩白花花的銀子的李清凰不知道該說什么，月銀才多少錢,，少了就少了,，她根本沒放在心上，而林思淼那便宜爹其實(shí)已經(jīng)給她送了不少銀子,，將來說不定還會更多,。

　　榮通寺的石階比較陡峭，平常人走上去也要?dú)獯跤?，林老夫人身子骨雖是十分硬挺,，可是到了這個年紀(jì)，到底也遠(yuǎn)不如從前了,，走到一半的時候就氣喘吁吁,，想要停下來休息。

　　反而是李清凰還什么事都沒有,，比那些經(jīng)常上山下山的挑夫還輕松,。

　　林老夫人也沒想到她看上去嬌嬌怯怯的，可實(shí)際上身體還當(dāng)真不錯,，身體好,，就代表好生養(yǎng)，她是過來人,，又怎么會不知道生產(chǎn)就是一道鬼門關(guān),，稍微不小心就回不來了,。等孝期過去,，她大約很快就能看到她最喜歡的孫子有后了,。

　　李清凰沒意識到林老夫人這頗有意味的眼神，正背著手看路邊那棵老槐樹上掛著的符簽,，那些符簽是用細(xì)細(xì)的竹片打磨而成的,，用正紅色的繩子系著，掛在枝頭,?；睒涫怯行╆帤獾模谄胶ｊP(guān)時,，她曾聽那些年逾古稀的老人說過,，槐樹在古時能通陰陽兩方，可以把自己的愿望用紅繩系好,，掛在槐樹上,，地底的先人受到愿望，定會保佑自己在陽間的子孫后代,，助他們得償所愿,。

　　沒想到平遠(yuǎn)城也有這個風(fēng)俗的。

　　她仰頭看了一會兒,，都是些許愿喜樂平安的愿望,，還有一個女子筆法稚嫩，歪歪扭扭地刻了幾個字,，希望貓咪的病能快點(diǎn)好起來,。這些愿望，都是美好得光是看著都能微微一笑的,。

　　正好一陣風(fēng)掛在,，枝頭處勾著的一小塊竹片掉了下來，那紅繩沒有別的這么艷麗,，大概是被掛在上面很久了,。如何掛竹片其實(shí)也是有講究的，需要本人站在槐樹下面,，使勁往上扔,，扔得越高，愿望實(shí)現(xiàn)的機(jī)會就越大,，如果碰巧還被樹枝勾住,，那就說明連老天都收到了這個愿望，一定會實(shí)現(xiàn)的,。

　　李清凰撿起那塊薄薄的竹片,，正想把它扔上去，余光忽然瞥見上面刻的字似乎有點(diǎn)不同尋常,。她舉起竹片看了一眼,，只見上面的每一個筆畫都被刻得很深,，幾乎都要穿透了竹片：“所有死有余辜之人都將厲鬼纏身?！彼龥]念出來,，光是看著那一筆一筆刻得極深的字跡，就覺得背后一陣發(fā)涼,，她倒不是因?yàn)檫@竹片上的內(nèi)容而發(fā)涼,，而是這上面的字跡，和她找到的,、歸屬于在林容娘嫁妝里的一本詩集上的注釋是一模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