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詭計
“密語每愁風(fēng)裊裊,,纖腰故學(xué)柳依依”,,如此有意境的詩句從他嘴里念出來有種說不出的意味,那目光還停留在我發(fā)頂,,“‘寒器流觴,,冷血羅剎’十步殺一人的你和當初已是天壤之別,,他怎能認得出?”
修羅場里走出來的殺手,刀口舔血一路從尸體上踩過來,,心狠冷血本就該融入了骨子里,,可是那句“他怎能認得出”卻還是硬邦邦地砸進心里,就著最柔軟的地方反復(fù)研磨,。
下巴上傳來痛感,,他的臉離我近在咫尺:“聽說太子這些年一直秘密尋一個人,這般藏著掖著也是讓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打探到一些端倪,,能讓他如此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話鋒一轉(zhuǎn),,“聽聞十年前叛逃敵國的謝丞相打著清君側(cè)的旗號要回來了,加上謀害太子這一罪名,,你說,,皇上當年心慈手軟縱虎歸山,這回還會饒他一命嗎,?”
天下人都知“千金難買紅酥手,,鬼門關(guān)前走一走”,是因為釀造原料來之珍貴,,所有原料都來自極寒之地與酷熱之地的懸崖峭壁,,能摘到卻不一定能運到,尤其是其中的赤蓮來自天山峰頂,,需要心靈純凈的孩童采摘運送,,不然那赤蓮會即刻化為齏粉。
世人不知道的是,,紅酥手卻與前丞相有關(guān),。當年謝赟大敗回紇王助凌皓坐上皇位,新皇便將回紇國寶紅酥手釀造秘方與僅有的窖藏一并犒賞了他,。
我瞇了瞇眼,,俯身叩拜:“殺人的事讓屬下來辦就好,切不可污了主上的手,?!彼麤]有回應(yīng),我也沒有起身,,卻能感覺來自那視線的壓抑之感,。
片刻后我聽見那低沉笑聲,“多年來給你安排的任務(wù)你一直完成的很好,,這次和以往也沒什么區(qū)別,,”他站起身,下擺從我身側(cè)拂過,,笑聲很是嘲諷,,“依依,,你可知沒有心狠手辣怎配坐擁如畫江山,這本就沒什么錯,,只會讓你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近,。”
等我意識到雙腿發(fā)麻,,人早已經(jīng)走了,。
夜涼如水,長寧街此時的安靜,,襯的遠處的打更聲格外清晰,。我站在巷子深處完全融進夜色里,在我對面是同樣溶于夜色的黑衣人,。
“謝丞相現(xiàn)今屯兵十萬就駐扎在居雍關(guān)外,,駐守居雍關(guān)的是祁王麾下的李茂將軍?!蹦呛谝氯祟D了頓,,繼續(xù)說道,“丞相也在打聽姑娘的下落,,已經(jīng)派了不少探子摸進京城,。”
“多少人,?”月亮隔著一層水漾的霧不甚清楚,,空氣中也彌漫著淡淡的濕氣。我不在意地問了這一句,,仿佛說著一件本來就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
“尚不得知,此次對方派出的全是豢養(yǎng)多年的死士,?!?p> 那黑衣人又道,“主上那邊似乎也安排了人盯著姑娘,?!?p> 李茂將軍,天下兵馬大元帥李勛之子,,李勛年少時與當今皇帝凌皓,、前丞相謝赟結(jié)為異性兄弟。十年前前丞相勾結(jié)北遼,,通敵叛逃,,李勛當即交出兵符,欲辭官卸甲,。
據(jù)傳,,鸞皇讓李勛前去追擊,不想半月后李勛卻是獨自回來并帶回了前丞相的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當今天子沒有像眾人猜測的那樣治李勛的罪,,反而準許他告病還鄉(xiāng),。皇帝將江南以南富庶之地作為封地賞給李勛,,并封其為安慶侯,,李勛獨子李茂,隨后被封為驃騎將軍,。此后,,皇權(quán)再無威脅。
誰承想,,皇帝的幾個兒子并不安生,,當年還是二皇子的凌瀾被太子以巫祝之術(shù)構(gòu)害,人證物證俱在,,皇帝勃然大怒當即賜死了太子與太子妃,,凌瀾這才當上了太子。
聽聞太子凌瀾不喜祁王凌麒,,要說現(xiàn)太子也確實得寵,,不知道在皇帝耳邊吹了什么風(fēng),祁王便以“于國無功”之過被派去駐守北疆七年,。
想想這祁王也確實夠冤大頭的,,細數(shù)王公貴戚膏腴子弟中,有幾個是于江山社稷或是軍中有功績的,?當今天子從他老子手里接過的還算是個太平盛世,,先帝時重武輕文,文官在朝中并不得勢,。到了今主,,推崇仁政,大有重文輕武之勢,,謝赟在位時朝中文官把持朝政,,皇子大都是人精,拉攏文臣疏遠武將,,自然也不會有人主動提出去軍中歷練,。
李茂隨祁王駐守邊關(guān),如若他代表的是整個李家的態(tài)度,,那么往后祁王想要扳回一局也不是難事,。李家百年來出了不少能臣武將,,幾乎每代家主都手握重權(quán),表面上看安慶侯再無實權(quán),,可根基猶在,。
腦子里飛快閃過一些零散線索,我問黑衣人:“倘若,,祁王是與前丞相聯(lián)手了呢,?”
黑衣人的聲音略有遲疑:“祁王和謝相并無交情,況且謝相叛逃后一直身在北遼,,連接北遼與大鸞最近的關(guān)隘是居禹關(guān),,謝相何必舍近求遠?”
傳統(tǒng)社會就是關(guān)系社會,,關(guān)系靠利益交換建立,,沒有交情,目的一致也能建立交情,。太子暴斃,,其他的皇子必然有所行動,彼時謝赟再攪和進來,,歃血閣的目的,,難道是想天下大亂?黑衣人見我沒有反應(yīng),,繼續(xù)說道:“屬下辦事不力,,至今仍未有雙兒姑娘的消息?!?p> 我回過神來,,拍了拍他的肩:“一定要幫我找到她,天涯海角,,不論死生,。”
兩年前,,我找到了母親的尸骨,,果然她頂替了丞相正室身份,葬入謝家墓園,,我悄悄偷了出來重新安葬,。我想,雙兒若是不在了,,我也要找到她的尸骨,,把她葬在母親身邊?!八朗康那闆r,,再探——另外,,代我向青云問聲好?!蔽姨Я四_步一個輕點,,便躍上墻頭,,身后依稀能聽見一聲叮嚀:“萬事小心,。”
我拍拍衣袂上的土走出巷口的時候,,就感覺身后有人跟上了,。前方不遠處有兩個走路歪歪斜斜爆著粗口的酒鬼,只聽其中一人說道:“如玉姑娘那小腰,,嘖嘖,,擺得那叫個辣,瞧得我那全身,,都酥酥麻麻,。”
“嘿嘿嘿,,上個月我可是攢了兩百銀葉子,,”另一個酒鬼打了飽嗝,繼續(xù)道,,“才摸到了如霜的小手,,那滋味——萬春樓,可是盛京最紅火的,,你知道那背后的大東家可是——”
“噓,,隔墻有耳,咱們只管一醉方休,,哪管那廟堂江湖的事情——話說新進的彩蝶可是那頭牌依依姑娘調(diào)教出來的吶,。”
左邊那人笑得不甚猥瑣,,照著右邊的腦袋上一記:“你還敢惦記頭牌,,那是,嗝——你能惦記的,?把你家祖宅疊進去都不見得,,能見人一面,可拉倒吧,?!?p> “嘿嘿嘿,見不著,,還不許人做夢想想了,?!?p> 眼見著離那兩人越來越近,擦肩而過時我身子一歪踩在了其中一人的腳上,,那人不太樂意哈著酒氣嚷嚷:“你這人不長眼是咋的,!”
我指間蓄力,一顆石子朝他膝蓋擊去,,那人“唉喲”一聲連帶著扶他的哥們摔了個大馬趴,,我一閃身鉆進左手邊的巷子。身后距我十米左右的人,,眼瞧著眼皮子底下的我居然跟丟了,,立刻分散四周搜尋了起來。
我貼著墻邊飛快向里跑,,腳下也提了速度,,那跟蹤者的腳步也窮追不舍。
長寧街是京城的主街道,,兩側(cè)的小巷子縱橫貫通,,對于夜晚不熟悉路的人來說和迷宮無異。突然,,一個力道攬著我就勢撞進一扇門內(nèi),,我一驚,正要發(fā)力,,卻見那人對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凌瀾?
我看向他那雙比黑夜更幽深的眼眸,,將手里的鋼針縮回袖內(nèi),。
聽見墻外再無動靜,他狹長的眼尾一挑道:“兄臺,,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