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長孫府的馬車就浩浩蕩蕩地出了城,。長孫無忌帶著長孫沖,，身后跟著府上的幾十名管事,、家仆,，最終停在了長安城郊外的一處冶鐵廠,。

　　大唐冶鐵產(chǎn)量最高的地區(qū)當然不在此,，只是此處距皇城最近,，遠了不便去,，長孫無忌想親自看看,，這能翻十翻的技術(shù),，到底為何物,。

　　隋朝末年舉國反楊帶來的浩劫太嚴重了，隨著戰(zhàn)爭而來的饑荒,、疫病乃至屠殺大大減少了天下百姓的數(shù)量,，李唐初立乃至到了貞觀年間，國力甚至不如隋煬帝時期,。

　　武德九年,，突厥扣關(guān)犯邊，一路突進到渭水之北,，李二僅率六騎與頡利可汗簽訂渭水之盟,。空盡府庫安撫突厥軍隊,，國庫空蕩的就連老鼠都餓死了幾只,。關(guān)中產(chǎn)糧卻少鐵，十六衛(wèi)的將士盔甲兵器尚不能全,，至于人數(shù)更多的普通農(nóng)民,，甚至要幾戶人共用一口鐵鍋。

　　關(guān)中缺鐵,，可見一斑,。

　　身為帝國丞相兼最大鋼鐵壟斷頭子的長孫無忌對將產(chǎn)量翻十翻的冶鐵技術(shù)，如何能不急迫,？

　　就算能翻一番也好,，有些發(fā)胖的老長孫想著。

　　若真能一舉翻上十番,，那長孫家將獲得怎樣的地位與利潤,？

　　...

　　孫沖喚來領(lǐng)頭的韓鐵匠，細習(xí)詢問如今冶鐵的過程,。

　　“嗯？還是水排,？”孫沖有些樂了,。

　　這打東漢年初杜詩造出來的水排，利用水能帶動風(fēng)箱鼓風(fēng),，提高了冶鐵溫度,。

　　自此，制鐵工藝迅速發(fā)展,，鑄,、鍛、柔化,、滲碳,、淬火等技術(shù)日漸成熟,，甚至還出現(xiàn)了用生鐵反復(fù)加熱鍛打淬火的百煉鋼工藝。

　　但從東漢至今,，也有個四百年的歷史,，這中間竟然什么都沒改進？

　　孫沖皺了皺眉,。

　　“少爺,，小人也想過改進水排，但增益屬實不大,?！表n鐵匠看出了孫沖在想什么。

　　孫沖搖搖頭,，在水排的基礎(chǔ)上改進水排…

　　那你能增強個錘子效益啊,。

　　“叫幾個能出細活兒的師傅過來，其他人散了吧,?！睂O沖大手一揮，扭頭就走了,。

　　韓鐵匠回頭說道“孫五,，牛二你們出來。和少爺一起走一趟,?！?p>　　孫沖回頭看了一眼被叫出作坊的二人，一個膀大腰圓,，手指頭能有眼睛粗細,，看起來就帶著一股蠢氣，一個獐頭鼠目,，看起來和孫沖差不多高,。韓鐵匠顯然沒有跟著自己一同去的意思，看樣子正準備回作坊里繼續(xù)干活,。

　　很顯然,，打了大半輩子鐵的韓鐵匠根本不相信自己，大概以為自己異想天開,，年少頑劣罷了,。

　　孫沖有些被人瞧不起的憤怒，但也沒點破,，繼續(xù)往前走,。

　　老東西，瞧不起小爺,，到時候你可別哭著求我原諒你,！

　　呸,！

　　本該走于人前的長孫無忌也將這一幕看在眼里，但并未作聲,。默默地跟在這群人后邊,，他只是個傾聽者。

　　孫沖進屋后,，命人掌了比平日多一倍的燈,，將一張大紙鋪平在八仙桌上。

　　沒錯,，他要親自一筆一劃的繪出煉鐵高爐,。從里到外，不放過任何細節(jié),。

　　作為一名理工科的學(xué)霸,，他有這個能力作好這件事，自然,，也有這個信心,。

　　這將是大唐煉鐵生產(chǎn)力變革的前夕。

　　所謂翻十翻的技術(shù),，正是高爐煉鐵,。

　　這個在21世紀隨處可見的大煙囪，帶動了多少國民經(jīng)濟的發(fā)展,。

　　一群人圍在桌前,，大家不約而同的沒有選擇坐下。

　　不是因為孫沖沒有坐下,，而是從這個年歲尚小的少爺落筆后,，就被紙上那個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事物牢牢的攥住了眼睛,。

　　長孫無忌也特別地想細細看一看,，不知是真的有些上年紀，還是燭火不時的晃動,，讓他有些看不清圖紙,。

　　但此刻他知道，讓這些匠人們掌握了比自己感興趣一看更為重要,。

　　高爐的建造并不復(fù)雜，五十年代末“***”時期組成一個個煉鐵小組,，就是建造高爐來煉鋼煉鐵,。

　　一座煉鐵的小高爐，可以直接使用粘土筑造,，或者選擇用紅磚堆砌都沒多大問題,。

　　建造出一座完全符合科學(xué)的煉鐵爐,，在這個年代，也并沒有多么困難,。

　　但孫沖要增強它的使用時間,，便在高爐內(nèi)襯中，加入了現(xiàn)代煉鋼爐常用的高級耐火材料——石墨,。

　　石墨似是現(xiàn)代才會有的東西,，但其實在古代也很常見，尤其在長孫家的礦里,。雖不至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足夠這個時代消耗使用。

　　只是這個時候大家并不知道,，這種東西還能夠做什么,。

　　耐火，便是孫沖想讓它在這個時代發(fā)揮的最大作用,。解決了增強高爐耐熱,，便是延長了使用壽命。

　　接下來要解決的是鼓風(fēng)機,，沒有鼓風(fēng)機提供充足的氧氣幫助燃燒,，爐溫是很難達到煉鐵的目的。

　　孫沖在另一張紙上繪制了一個新式風(fēng)箱,。大木箱,，有活門，利用現(xiàn)有的水排提供動力,，利用偏心輪把旋轉(zhuǎn)運動變成往復(fù)運動,。整個高爐布置四臺風(fēng)箱、四個風(fēng)道,。

　　“另外做兩臺備風(fēng)箱,，以防意外?！睂O沖盯著圖紙,，對旁邊的人囑咐著。

　　進氣道最后入爐前的一段并在一起,，下方設(shè)有和進氣道隔離的火池,，內(nèi)盛燃煤，空氣在進爐前,，就可以被預(yù)熱到一定程度,。

　　“這看起來不起眼的一步，卻是鋼鐵生產(chǎn)中提高煉鐵效率的最關(guān)鍵一步,，能直接使爐溫直接上升兩三百度,！”孫沖很驕傲的介紹著,。

　　至少在明末以前，全世界都沒掌握這門技術(shù),。這一句,，孫沖就咽在肚子里，自己嘀咕,，要是被問了明末是什么,，自己又得撒個大謊。

　　“爐身外,，記得用扎實的木頭搭建檢修架,，支撐點要獨立落在地面?！睂O沖又繼續(xù)叮囑身邊的牛二,。

　　許是因為都是陌生的事物，匠人們都有些嚴肅,，氣氛特別凝重,。

　　滑槽、滑車和滑輪組共同組成了爐頂上料系統(tǒng),，這些需要另行澆筑,。

　　高爐煉出的鐵水含碳量高、雜質(zhì)多,，雖還是生鐵,，但已經(jīng)可以用來鑄造大型鐵件，比如鐵錨,。在出鐵口外接一條溝槽,，平時封閉，需要用到時就打開,，燒紅的鐵水直接注入模具,，澆鑄大型鐵件。

　　高爐旁邊修建了一臺大型炒鐵爐,，就是現(xiàn)代常見的反射式攪煉爐,。

　　炒鐵爐是焰鐵隔離的反射爐，用的是耐火磚,，爐床底部中間凹陷,，四周是拱形爐壁，下部為燃燒室,，進風(fēng)道在燃燒室底部,。

　　這種結(jié)構(gòu)可以看作三層樓，一、二樓之間是多個可翻動的鐵柵欄,、二、三樓互相隔離,。使用時鐵水從高爐流到三樓,，二樓煤炭躺在鐵柵欄上燃燒，加熱樓上的鐵水,，煤炭燒過后翻翻鐵柵欄,，炭渣就掉進了一樓的除渣室，鐵柵欄放平,，又能從斜向下45度的進煤道向它上面添加煤炭,。

　　炒鋼法在很早以前就有記載，具體誕生年代已不可考證,，以前是用鐵棒攪拌,，去除生鐵之中的碳，從而使含碳量達到熟鐵的成份要求,，這便是熟鐵,，可以鍛造成各種器具，甚至能得到品質(zhì)不同的鋼材,。

　　不過因為唐朝這個時代無法精準控制各元素的含量,，弄鋼材的話……鋼材的品質(zhì)就要看運氣了，想要得到足以鍛造刀劍的鋼,，還不如去買張彩票,。

　　好吧，唐朝沒有彩票,。

　　不過孫沖并沒有多惆悵,，他懂得原理，只要知道鋼是介于生鐵和熟鐵之間,，那就足夠了,。

　　炒鐵爐在明朝開始普及，那時爐邊總有一位身強力壯的大漢,，拿著根粗壯的熟鐵做的炒鐵棒,，揮汗如雨的來回攪動……

　　而孫沖顯然不會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損害健康不說,，效率還賊低,。

　　他在爐頂上設(shè)計了支架，正中懸掛著一個大圓滾,，下邊有三根熟鐵棍傾斜地伸向爐床,，仍舊是水排提供動力，這樣一來，就有了機械化的炒鐵設(shè)備,。

　　不得不說,，水排簡直是萬金油，哪里需要哪里上……只不過現(xiàn)在水排依舊是木制,，消耗過太高,，等到煉制出合適的鋼材后再制成鋼制齒輪和軸承，效果會大大改善,。

　　工業(yè)發(fā)展,，本就是相輔相成。

　　孫沖一邊畫著,，一邊進行著解說,，也不理會后進來的匠人，只是對身邊的牛二,、孫五解釋著,，將現(xiàn)代工業(yè)才有的詞匯進行替換，以確保他們兩個都能聽懂,。

　　孫五和牛二都一臉懵逼,，雖然二人還不是成手鐵匠，但也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匠戶,，只不過手藝還沒學(xué)全,，只是做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活計，大匠肯定有些壓箱底的功夫不會交給自己,。但是祖輩多少年也沒有這么煉鐵的啊,，水排和鼓風(fēng)機還能看得懂，至于高爐和炒鐵爐,，簡直可以說是聞所未聞,！

　　以往生鐵是冷卻成錠后再加熱，煉成熟鐵,；而現(xiàn)在孫沖介紹的這種技術(shù),，是把高爐出來的生鐵水直接炒成熟鐵。

　　熟鐵就可以直接制作鋤頭鐵锨之類的農(nóng)具了,，當然,，制作過程需要鍛打、滲碳和淬火,，熟鐵柔軟,，可鍛性強，加工性能優(yōu)越,。

　　宋應(yīng)星在《天工開物》中有記載,，這本來是要到明朝才會出現(xiàn)的方法。

　　孫沖總感覺千年以后，會有人指著自己后腦勺說壞話,。

　　說到鍛打,，不得不說一件既超時代、又傻瓜的簡便操作的神器——水力鍛錘,！

　　這玩意兒原理簡單到令人發(fā)指,，便是學(xué)過一點物理的小學(xué)生都能做出來，可是讓孫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么古代能發(fā)明出將水能轉(zhuǎn)化為機械能的水碓、水排和水磨等機械工具,，卻唯獨發(fā)明不出水力鍛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