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鐘果然面色微變,，正要開口,，卻看見暮雪暗自朝自己搖了搖頭,。因為暮雪從王陽關(guān)那貓捉老鼠似的眼神里,，看透了其中包含的試探之意,。
她膽子一橫,，梗著脖子道：“奴才卑微如螻蟻,，上哪找得著皇上說理,。只不過上次皇上說了,，叫奴才督促殿下讀書,，難不成督公偏要阻攔？”
他早知道她伶牙俐齒,，并不甚在意,，而是轉(zhuǎn)過頭暗暗去看沈鐘的反應(yīng)。卻見沈鐘低著頭,，官帽遮掩,，看不清他是何表情。
“沈太醫(yī),?！蓖蹶栮P(guān)叫了一聲。
“??？”沈鐘裝起了糊涂，躬身道,，“督公叫下官有何吩咐,？”
王陽關(guān)對他說話倒算是客氣：“談不上吩咐，只是想問問你的意思,。照你看來,，這個宮女粗魯無禮,，屢屢得罪于我，是否應(yīng)當(dāng)杖斃,？”
沈鐘嘆了口氣,。
王陽關(guān)微笑：“先生為何嘆氣？”
“督公殺伐決斷,，自有督公的道理,，下官不敢置喙。只是想著這個宮女抓藥工夫甚好,，就這么死了,，怪可惜的，這才嘆氣,?！?p> 王陽關(guān)盯了沈鐘一刻，沒再瞧出什么不對來,，可是也不打算就此放過暮雪,。
“你怎么會抓藥的？”王陽關(guān)說著頓了頓,，嘴角浮出一絲刻薄的笑,，“就算你識字認(rèn)得出藥材，一次抓的量也不會這樣準(zhǔn),?！?p> 暮雪淡淡地道：“奴才從前，在一家醫(yī)館打下手,?！?p> 他不緊不慢：“哪家醫(yī)館？”
暮雪沒有多想,，脫口而出道：“京城的濟(jì)世堂,。”
“什么時候,？”
“進(jìn)宮前的半年,，后來濟(jì)世堂的老先生去了，新掌柜不待見奴才,，奴才就進(jìn)了宮,。”
她對答如流,，幾乎沒有什么破綻,。可是王陽關(guān)還覺得不對勁。他依舊踩著那雙石青色的皂靴,，走到她面前。
“督公還有什么想問的嗎,？”暮雪抬頭迎上他審視的目光,，“又或者，您想好如何罰奴才了嗎,？”
藥房外有一株梅花,，疏影橫斜地映在窗前?；ㄝ嗝榔G無雙,，枝椏卻被積雪壓彎了，似乎要折斷,。
王陽關(guān)看見那株梅花,，不知為何覺得和眼前的人兒有幾分神似。
“回去吧,?！彼蟀l(fā)慈悲地?fù)]了揮手，不過又留下一句,，“若教我查出來你撒了謊,，你可知道后果?！?p> 未央宮中,，周紹誠走后，陸氏嗔怪皇后：“方才殿下都說了,，要來給你定省請安,，怎么不答應(yīng)？你膝下沒有孩子,，難得二殿下肯這般與你親近,，日后你也有個依靠?！?p> 皇后有皇后的考量,。她撥開水晶簾子，扶著陸氏進(jìn)了內(nèi)室,，摒退了旁人才道：“誠兒雖然孝順,，但是太子一直最忌憚他，他若是日日來給我請安,，豈不是過于顯眼,，更成了太子的眼中釘肉中刺么？”
皇后身為嫡母，與一眾皇子之間關(guān)系頗為微妙,。名義上既是母子,，卻沒有親生血緣的羈絆。她這兩年越發(fā)深居簡出,，除了生辰日和節(jié)日,，幾乎不見客也不出門，也是怕卷進(jìn)他們這些紛爭,。
她自然也明白二皇子因何討好自己,。她無嫡子。若是她真與二皇子如親生母子彼此相待,，二皇子豈不是能沾她的光,，變成嫡系了？自古帝位承繼,，便是以嫡長子為尊,。太子又該當(dāng)如何呢？
太子是國本,，暫時不可動搖,。可是今日張貴妃的羞辱,，她實在也是忍不下去,。第二日皇帝召她一同用膳時，她便著了一身素藍(lán)的衣裳,，挽著簡單的婦人發(fā)髻式樣,，渾身全無半點金銀珠光，僅僅別了一只凝脂白玉的發(fā)簪,，也不乘轎輦,，親自步行往養(yǎng)心殿暖閣去。
皇帝在暖閣中靜坐養(yǎng)神,，等著皇后來用膳,。李運喜掐著時辰，在旁提醒道：“娘娘八成是有事耽誤了,，要不主子您先用膳吧,。”
“急什么,。朕不餓,。”
話音剛落,，皇后就進(jìn)了門,，一眾宮侍行禮請安不迭,。她施施然脫了斗篷，抬手喊大家免禮,，扶著綠珠的手緩步行至皇上跟前,，規(guī)規(guī)矩矩地福下身子：“官家萬福，臣妾來遲,，耽誤您用膳了,。”
帝后向來親近和睦,，皇上扶了她一把，笑嗔道：“咱是夫妻,，客套什么,，你坐?！鞭D(zhuǎn)頭一個眼神,，李運喜便會意，帶著眾人退了出去,。
皇后面色如常地坐在他對面,，一邊替他盛湯，一邊打量著他道：“官家氣色似乎好些了,，是不是新得的藥方子更對癥,？”
皇帝點頭：“陽關(guān)給我找的方子很管用，這陣子是活泛了不少,?！?p> 見她今日打扮得清素過了頭，他心里疑惑,，但并不明說,，只是輕輕握住她替自己盛湯的手，語帶關(guān)切道：“別忙了,，你一路走來必是餓了,，只管自己吃就是?！?p> 皇后閃電般地抽回手,，低頭盯著桌子的一角，委屈道：“臣妾難得有機(jī)會侍奉圣上,。說起來,，臣妾雖然貴為皇后，其實還不如李運喜能時時伺候在您身邊,?！?p> 夫妻多年，他立刻就能感覺到她的異常，立馬擱下筷子,，皺眉問她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事,。
皇后鼓足勇氣開口：“臣妾有事想求皇上?！?p> “你但說無妨,。”
皇后離席跪下,，一字一頓地道：“臣妾想請皇上廢后,。”
皇帝知曉皇后的性子沉穩(wěn)大氣,，決不會為了小事賭氣,，再看她今日神色憤懣，不同于往日,，好像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般,，不禁將眉頭皺得更深。
“燕兒,，你這是做什么,？”
皇后姓梁名燕，燕兒正是她的小名,。從前娘家人如此喚她,，可是自她嫁入皇家后，普天之下就只有皇帝一人會如此稱呼她,。
皇后委屈地回道：“臣妾自知無能,，不曾為圣上誕育皇子，本就不配忝居中宮,。但是既然圣上不棄,，臣妾便一心做個賢后，修身養(yǎng)性,，也只圖個祥和清靜,。不曾想饒是如此，還是不能見容于貴妃,。她若是欺辱臣妾,，臣妾也寧肯息事寧人，小事化了,，可是昨日臣妾母親好不容易能進(jìn)宮見我一面,，她竟然尋釁滋事，故意為難,，逼我母親給她叩頭請罪,。我福薄,，非但不能侍奉雙親，身為皇后反倒要讓母親受這般委屈,，我……”
言及此處,，皇后悲從中來，情難自禁,，氣得滿臉通紅,，渾身發(fā)抖：“我做這個皇后還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