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的茅廁很大,,是一片連排的草屋,。因為要滿足西院將近三百人的如廁需求,,因而許府專門騰出了一整個大院子,。陸忻剛進(jìn)院中,,就被陣陣撲鼻而來的腐臭味熏得頭暈?zāi)垦?,差點就吐了出來,。
在現(xiàn)代,,他是豪門子弟,。平時的生活都有保姆照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別說打掃廁所衛(wèi)生,,就連家里的掃把都沒碰過,。
“媽的馮厲,爹我早晚弄死你,!”
陸忻手提水桶,,強忍著不去想眼前的處境。用一塊干凈的濕布裹住口鼻后,,他才一點一點走進(jìn)院子,。粗略看了一下,院中應(yīng)該有三四十個茅坑,。一些用過的石塊跟廁紙隨處可見,,非常骯臟。
與陸忻一起負(fù)責(zé)打掃茅廁的還有一個中年男人,。雖然只有四十歲,,但看著很蒼老。他的名字叫啞巴吳,,據(jù)說天生不會說話,。進(jìn)許府已經(jīng)七八年了,一直在干著打掃茅廁的活,。
“唉,,都是苦命之人。吳叔,,這幾日,,多虧你照顧,,我才能熬過來?!?p> 啞巴吳為人和藹,,剛開始幾天陸忻與他沒有任何交流。但每次遇到一些特別臟的茅坑時,,啞巴吳總是會主動上前幫陸忻清掃,。漸漸的,陸忻對這位說不了話的大叔產(chǎn)生了好感,。
許府那么大,,但真正愿意幫他的,卻只有眼前的啞巴,。
打掃茅廁的日子,,一晃就是一個月。陸忻漸漸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平靜,、安穩(wěn),似乎沒有煩惱,。在里面待久了,,就不覺得有多臭,連裹鼻的濕布也用不著了,。有時候夜里看著窗外的星空,,陸忻甚至?xí)耄瓦@樣平平安安的在許府過一輩子好像也不錯,。
安逸,,有時的確會讓人變得麻木。
每月月初,,是許府發(fā)薪的日子,。五月的第一天,陸忻從賬房領(lǐng)到了五十文錢,。聽著袋子里的銅錢叮咚作響,,陸忻心情大好。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通過自己的雙手掙到錢,。這一刻,他忘記了自己的處境,,也忘記了當(dāng)初的夢想,。
陸忻是哼著歌走進(jìn)茅廁大院的,啞巴吳看到他那么高興,反而皺起了眉頭,。
“吳叔,,發(fā)工錢了。這是我在這個世界賺到的第一筆錢,。等我出府的時候,,給你帶好吃的?!?p> 西院的伙食很差,,盡管不知道五十文錢可以買多少東西,但陸忻還是很想讓自己唯一的朋友吃上一頓好的,??山裉欤瑢Ψ剿坪醪惶吲d,,表情嚴(yán)肅,,,用力地將他拉到了一旁,。啞巴吳用樹枝在地上寫了幾個字,情緒很激動,,陸忻還是第一次見他這樣,。
“吳叔,你居然識字,?”
陸忻非常驚訝,,一個天生的啞巴,怎么可能認(rèn)得字,?而且唐朝不是現(xiàn)代,,別說一個天生殘疾賣身為奴的下人,就是家中有田地的普通百姓也很難有機會讀書的,。
“你,,還想離開……許府,嗎,?”
啞巴吳在地上寫的字很清晰,,也很工整。因為連著幾日都是晴天,,地面其實已經(jīng)被曬得很硬了,。但啞巴吳愣是用一根樹枝劃出了一道道很深的痕跡。但這時候的陸忻并沒有多想什么,,在勉強看懂啞巴吳想表達(dá)的意思后,,神情開始變得落寞。
“想,,怎么會不想呢,??涩F(xiàn)在的我,沒有辦法,。要錢沒錢,,要武功沒武功。這許府高墻深院,,我如何出得去,?吳叔,我知道你的意思,??晌姨跣×耍椰F(xiàn)在能做的,,只是盡量讓自己開心些……何況,,許員外他對我有恩。如果就這樣隨隨便便跑掉,,我豈不是成了忘恩負(fù)義之徒,?”
陸忻低頭說話,聲音很小,。不像是在回答啞巴吳的問題,,倒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啞巴吳見他這樣,,皺眉沉默了一會兒,,正準(zhǔn)備低頭寫字。這時,,不遠(yuǎn)處的一個茅房突然搖搖晃晃的走出兩個人,。陸忻頓覺一股異香撲鼻而來,非常奇怪,。
“吳叔,,又是這種香味,我已經(jīng)不知道聞了多少次了,。是什么東西,,居然能掩蓋住茅廁的味道?!?p> 陸忻并不是第一次聞到這種香味,,這一個多月來,已經(jīng)不下幾十回了,。而且這種香很奇怪,,既像是某種花香,又像是用來敬佛的檀香。啞巴吳應(yīng)該是知道內(nèi)情的,,但一直不肯說,。
從茅房里出來的二人,陸忻認(rèn)得,,年紀(jì)都在三十左右,。身材很壯,但氣色卻異常虛浮,。其中一個叫方武,,遠(yuǎn)遠(yuǎn)地就撿起一塊石頭朝啞巴吳砸去。
“他娘的臭啞巴,,老子早就叫你在茅房里放廁紙,,你敢不聽,是不是想死,?”
方武剛罵完,,另一個叫洪二的便快步上前,舉起拳頭就亂砸,,連捶了啞巴吳六七下,。陸忻當(dāng)場就嚇蒙了,只見啞巴吳抱頭蹲在地上,,任人捶打,,根本不敢還手。直到他被打得嗑出血來,,陸忻才回過神,兩眼充血,,已經(jīng)是怒極了的狀態(tài),。
“你們別打了,會死人的,。吳叔,,你還手啊。我們不是牲口,,不能讓他們這么欺負(fù),。”
陸忻憤怒到了極點,,已經(jīng)忘了害怕,。怒吼完,起身抱住了洪二的一條胳膊,。但對方的力氣很大,,瞬間就將陸忻甩開,隨后回頭一腳將他踢倒在地。
“小畜生,,誰說你們不是牲口的,?像你們這些只能打掃茅廁的廢物,跟畜牲有什么分別,?老子讓你們干嘛,,你們就得干嘛,哈哈哈哈哈……”洪二笑得很瘋狂,,瘋狂得根本不像一個正常人,。他一邊大喊大叫,一邊依然不停地在踹著陸忻,。孩子的口鼻很快就冒出了血液,,臉色蒼白的可怕。
“我們,,我們……不是,,不是畜牲!是人……吳叔,,你,,你別怕,我不會再讓他們欺負(fù)你……”陸忻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但他并沒有求饒,。他想起來反抗,可他的意識卻漸漸模糊,,終于是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陸忻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啞巴吳的床上,。天已經(jīng)黑了,,屋里沒有點燈,只有一縷月光從窗外落下,。耳畔是一陣陣呼嚕聲,,此起彼伏。陸忻聽得有些心煩,,想要起身出去,,胸口卻立刻傳來一陣刺痛,疼得他爬不起來,。過了大約五分鐘,,啞巴吳從屋外走進(jìn)門,遠(yuǎn)遠(yuǎn)的就示意不要說話,。隨即走到床邊扶起陸忻,,將一顆土黃色的藥丸放入了他的口中,。說來也怪,陸忻吞下藥丸后,,啞巴吳用手掌在他的胸口和后背按了幾下,,身體的疼痛感瞬間輕了七八成,很快就能下地了,。
夜半三更,,啞巴吳帶著陸忻回到了茅廁大院。他依然用樹枝在地上寫字,,不同的是,,這一次啞巴吳的速度非常快,。陸忻只看見他剛剛拿起樹枝,,地上就瞬間出現(xiàn)了十幾個字。而且此刻的啞巴吳,,無論是氣息還是站姿,,都與之前判若兩人。那樹枝在他手中,,就像一把吹毛斷發(fā)的利劍,,揮舞出了常人根本無法看清的軌跡。陸忻看得有些呆了,,他甚至覺得,,啞巴吳揮動樹枝的動作,就是這天下最快的速度,。
“我用丹藥和內(nèi)力疏通了你的經(jīng)絡(luò),,但只能暫時除去你體內(nèi)的瘀血,壓制傷痛,。要想完全恢復(fù),,還得靜養(yǎng)半個月,不能動氣,?!?p> “吳叔,,你會武功,?”
陸忻又驚又喜,啞巴吳寫的字他雖然不能完全看懂,,但基本能明白意思,。按照啞巴吳的敘述,自己剛剛吃下去的藥丸,,是他從許府之外取來的丹藥,,有很強的活血化瘀的功效,。而洪二他們,已經(jīng)被打成殘廢,,離開許府了……
白天的事雖然了解了個大概,,但陸忻有一點想不通。眼前之人明明是個武學(xué)高手,,為什么要任人欺凌到這種地步,?他不是第一次看見啞巴吳被欺負(fù)了,幾乎西院的所有人都嘲笑過他,??蓡“蛥倾妒菦]有反抗過,甚至都不會生氣,。
“吳叔,,你明明能立刻將洪二他們打跑,為什么要強忍著白白挨揍呢,?我,,我還以為……你會被他們打死呢?!?p> 陸忻說到這,,神色哀傷,眼里不禁冒出了淚水,。但啞巴吳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摸了摸他的頭,繼續(xù)在地上寫字,。而這一次,,啞巴吳終于談到了自己的來歷。
他原本是江湖上有名的劍客,,出身世家,,年少時便名揚天下。但在十年前,,仇家上門尋仇,,屠盡了整個家族的人。啞巴吳趁亂逃走,,但也被割了舌頭,,受了很重的內(nèi)傷。后來,,是許老員外碰巧在一片林子里發(fā)現(xiàn)了奄奄一息的他,,并將他帶回了府中安置,這一過就是十年,。啞巴吳說,,仇家至今還在尋找他的下落,,繼續(xù)呆在許府是最安全的。而且許府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展露武功,,也是不想給許府帶來麻煩。
陸忻原本還想詢問啞巴吳,,他的全名叫什么,,家住哪里。但關(guān)于這些,,啞巴吳半點信息都不肯透露,。而且只要一提到仇家的事情,他便立刻捂住陸忻的嘴巴,,顯得很恐懼,。
“哎,吳叔,。我要是有你這么厲害的武功就好了,,也不用怕被人欺負(fù),更不用與人為奴,。對了,,方武跟洪二兩個人平時看著挺老實的。怎么每次一來茅廁,,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吳叔,那香氣究竟是什么東西發(fā)出來的,,你一定知道吧,?”
打掃茅廁大院已經(jīng)有一個多月了,唯一讓陸忻感到困惑的就是那時不時在茅廁內(nèi)飄蕩的香氣,。而且他懷疑,,洪二等人的行為,一定跟香氣有關(guān),。啞巴吳聽完后,,皺眉沉默了片刻,用樹枝在地上寫下了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