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中,衙役們還未從方才的妖異風象中清醒。
阿姐抹著淚,,連呼,,這是怎么了,,人呢。
唯有洛棠,癱坐在地,一身喜服,,眉眼憔悴,喃喃自語,為何上天要如此待我……
葛秋八叫上幾個衙役也四下尋著,,直至夜半三更也無線索,。
那白面小衙役,低聲說,,“這城里一定有鬼,?!?p> 葛秋八無從反駁,,他當差多年,面對一些怪事,,也不得不承認這晟城沒那么簡單,。
窗外滿地流霜。
之燼拿起木案上的珠釵,,刺破指腹,,一顆血珠依舊浮在半空,她輕輕一吹,,那赤色火焰便將長棣用來封印她的符陣燒毀了,。
長棣漠然地看著這一幕,有些驚訝,,但轉瞬即逝,。果然不出他所料,這個叫之燼的丫頭,,絕非尋常小妖,,但也無從查清她的真實身份,且他不想去查……
他躺在屋檐上,,喝著一壺酒,,看著皎潔月色,努力想要將之燼身著嫁衣的嫵媚樣子忘記,,他知道自己活著是那么身不由己,,不該牽連任何人,尤其是她這個傻丫頭,。
初見她時是在哪里呢,?
是在天庭,他作為新的山君,,受邀出席了王母仙尊的瑤池盛宴,,這宴席隆重也隨意,只是借著品蟠桃,、鑒賞瓊漿玉露的機會,,一同交流這百年來的感悟或是閑談些稀奇之事。
他按例向王母行禮后尋著自己中意的位置,卻被一個野丫頭踩了腳,,她還未察覺到,,便被火德星君拉向身后護起來。他知這火德星君與自己是同類,,面如冰霜,,凡事不理,但若真起了什么沖突,,斷然不顧一切,。
隨侍不知禮數(shù),膽子也小,,莫見怪,。他還是緊緊地將她護在寬廣的衣袖中。
他看出來那女子在空塵眼中的分量,。
無事,。他瞥了一眼她的衣裙,粉白,,桃花之色,。
之后,他未見她入這盛會,,許是空塵令她回去了,,但空塵卻將蟠桃和三生玉露都放在了錦盒中。
出乎他所料,,那空塵該是多么寵溺那女子,,看慣美色的他竟有些好奇她究竟有著怎樣的容貌。
之燼感嘆,,那心中城府極深的長棣,,哪會如此輕易讓自己破他的符陣,逃出來,,原來整個縣衙早已新設了符陣,。
珎兒不知從哪里冒出,“之燼,,隨我回去吧,,你若不回,山君便要讓我受些苦,?!?p> 真是個大魔頭,居然用珎兒要挾,,她只好敗下陣來,,不甘心地隨著珎兒回去。
她給之燼斟茶,見她滿臉不悅,,寬慰,,“你難道不想和星君重返天庭?”
之燼當然想,,可是,,在人間的他也是他,她不愿他這樣年華早逝,,“我只是不愿見星君這般死去,。”
“我知你心意,,可事已至此,,況且他多待在人間一天便多受一天的罪,?!?p> “無需將死亡看得那樣重。有時,,死也是一種生,。”她的笑有些哀婉,。
“珎兒,,我……”
“認識你許久了,我知你要求我什么,,可是,,我只是一介女鬼,無能為力,?!?p> 洛棠處以絞刑的那天,之燼以為自己會坐立難安,,最后瘋一般地去救星君,,可是她萬萬沒想到,珎兒那晚給她喝的茶是一種喝下去便會昏迷,,只能等長棣施法才可醒來的迷藥,。
他又讓之燼記恨他,她已無力氣去說什么,,周身疲乏地很,,依舊躺在床上,不言語,。
長棣坐在床邊,,目光好似落在窗外一株光禿禿的樹木上,她見他的背影竟覺得他此刻是寂寥的,“他……怎樣了,?”
“昨日處的絞刑,,縣衙有位官差替他備了后事,你無需擔心,?!?p> “我能去看看他嗎?”之燼的眼里有了瀲滟水光,,她知自己從那日起便有了淚水,。
他起身,抱著她,,迷幻霧氣間便來到了一個青山綠水的好地方,,不遠處是一個新壘起的墳塋,其前是一塊墓碑,。
“莫要過分悲戚,。”他放她在地,,輕輕攙扶,。
之燼推開他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向睡在人間塵埃下的洛棠,。
那不過幾步的距離,,而她卻好似走了一生,她從未有過這般傷痛,,額間的火光不受控制燃燒起來,,胸腔撕裂著,疼得她叫出聲來,。
“丫頭,,丫頭……”長棣抱她在懷,用術法為她壓制火焰,,她漸漸緩過來,。
臉上濕漉漉的,之燼抬手去觸摸,,“長棣,,你看我真的會流淚了,我的心就要長成了,?!?p> 他眼中堆滿了情意,緊緊擁著她,。
那墓碑上寫著:
之燼夫婿洛棠之墓
她的洛棠,,真的死了,,短暫一生草草結束。他將即刻回歸天庭,,又變成那偉岸俊美的火德星君,,空塵嗎……
但之燼現(xiàn)下卻不想回天上,祖云不是說人死了要祭奠嗎,,那自己該為洛棠,,這位在人間的夫婿,祭奠多久……
長棣只剩嘆息,,無奈,。
的確,連她自己也是茫然無措,。
這七日,,她從早至晚地跪坐在洛棠的墳前,不是流著淚撒著紙錢,,便是靠著他的墓碑發(fā)呆,。
而他每晚都伴在她身邊,擁她入眠,。
他為她講了好多故事,,長棣不同于祖云的那種繪聲繪色,而是平緩地娓娓道來,。那些故事她都沒聽過,他和祖云一個在天上一個在人間,,所以故事大有不同,。
他說在很遠的地方有一座山名長右,里面沒有草木,,只有湖泊和巨石,,其中有一種獸長得像人,會說人話,,他的名字也叫長右,,這種獸類,只要來到人間,,當?shù)乇銜l(fā)洪水,。
他還說在皇宮里有一些惡毒的娘娘,不惜千金,,托母家雇人去有著斷頭地之稱的潘冢山,,摘一種叫蓇蓉的花,做成絕孕散,,去毒害別的寵姬,。
“長棣……”
“明日便是第九日了,,你還要守在這里嗎?難道不想回天庭,?”
之燼疲倦地躺在他的懷中,,她不解為何自己從未拒絕過他的懷抱,“長棣,,你的故事里有沒有一種藥或者酒,,能讓人忘記想忘之事?”
她看著月亮,,想著那星河邊,,祖云是否在看他的月女,或者星君正在這滄桑月色中盼著她歸來,。
一只小小的宵行在他們面前像是迷路一般飛著,,半晌,還是遠去了,。
那一刻,,之燼極度想念她的無名山谷了,想念那小清潭邊的瓊華,,還有漫山遍野的宵行,。
“你已決定好了?”他低頭耳語,。
她有些躊躇,,“那東西會不會讓我把所有記憶都忘記?”
“不會,,它隨著你心意,,所以,你喝下之后,,只會忘記與洛棠的一切,。”
“喝下去……是何東西,?”
“忘川水,,明日我?guī)闳グ伞,!?p> 可是連長棣都不知,,那忘川水只對凡人有效,而對于妖來說,,只是喝下一杯雪水而已,。
啟程去忘川前,之燼先去了渡仙樓,,與珎兒告別,,彼此皆戀戀不舍,。
她們在有百花的露臺,看著樓閣下繁華一片,。之燼什么都沒有,,手腕上的木鐲子也不得由她左右,況且銀錢也是珎兒給的,。她便去了山里,,采了一些草藥,是星君教會她識別一些草木的,。
“我周身無一物,,銀錢也是你給我的,我便自己去挖了些草藥,,換了銀子,,買了這只鐲子作為謝禮?!?p> 她接過,,擁住之燼,“此去一別,,后會有期,。”
與洛棠告別,,將那身嫁衣陪葬在他的墳塋旁,,也刻了個墓碑:洛棠夫人之燼之墓。
臨走時,,覺得此地荒涼,,讓長棣用術法變出了一些不會消失的桃花樹,圍繞在墳塋周圍,,為了迎合人間的時節(jié),那桃花樹也是凋零之相,。
來年桃花開的時候,,我是否會如愿歸來見你呢,洛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