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華想了很久那個問題,,拓跋逸到底有什么好,?思量的結果是,,除了此次的不告而別,,他哪里都好,。記得第一次見到他,,他雖然帶著清冷的疏離,,但還是一下子就闖入到了自己的心中,。他那樣好的一個人,,俊逸秀頎,皎然如月,,身上不帶半絲紅塵濁氣,。那時候她覺得被他偶然一顧都是一種奢望??墒撬珜λ斐隽耸?,馬車上的人雖然依舊清冷,但那雙手卻是有溫度的,,和煦如春暖,,觸上的剎那,她的心跳得飛快,,幾乎從心口蹦了出來,。再后來,她得以與他朝夕相處,,沒人知道那是怎樣如夢似幻的歡喜,,就像是做了一個荒誕不經(jīng)的夢,她小心翼翼,,生怕夢醒之后,,才發(fā)現(xiàn)黃粱已熟,,萬事成空。
她那樣愛他,,從來都是帶著仰望的姿態(tài),,從來都不計較他會不會回報。所以他離開,,她固然傷心,,但是還存著幾近卑微的僥幸。
他們不明白,,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宮里人的愛中都帶著算計,權衡利弊,,你來我往,。可是她不同,,她的愛帶著禮佛一般的虔誠,。別說他給予了回應,就算沒有,,她也會一直愛下去,。一目永恒,萬世無悔,。
佛經(jīng)里說,,人生七苦,她所受的便是癡之苦,,是放不下之苦,。或許這便是一種執(zhí)念,,佛門中人最不該有執(zhí)念,。“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若是知道她這么多年的佛經(jīng)全部都白聽了,,法師會不會很失望,?
她很想念法師,自從入宮,,再未見過她,。即使先帝的喪儀之上,,仍未有她誦經(jīng)的身影。妙華對拓跋適提過幾次,,但他都沒有理會,。
等的人沒有出現(xiàn),不想見的人卻來了宮中,。
自她入宮,,沈云禮緊守著外臣與宮內不得私自來往的禁令,一次也沒有看過她,。父女情感本就疏淡,,她也沒有期待過他能來??墒墙袢账麉s驟然來了,,相必也不會是他自己的意思。
妙華吩咐雁書上了茶,,自己卻垂目不言,。久未相見,沈云禮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舉止文雅,,慢條斯理,甚至有些做作的南人做派,?;蛟S也是尷尬,至親之間卻無半點熟稔親密的感覺,,彼此都不言語,,氣氛微冷。
妙華入宮之后,,別的本事不敢說,,但端穩(wěn)相持的本事卻修煉的爐火純青。只要對方不開口,,她連衣袂都會紋絲不動,,更別說表情會有什么變化。
看到她始終盯著眼前的茶盞,,老僧入定的樣子,,沈云禮只好先開了口:“此茶清香淡雅,不似凡品,,卻不知是哪一種,?”
這個話題切入點倒是有意思,只是妙華連頭都沒有抬,,道:“我對茶沒有研究,,相必是浣瑾選的吧,!阿耶覺得好,一會兒讓她包一些帶回去,?!?p> 他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妙華的回答似乎也并不失禮,。氣氛尷尬,,沈云禮只有咳了兩聲,繼續(xù)話題:“阿耶總擔心你在宮中受委屈,,如今看來,,我兒福澤深厚,圣上眷顧,,佛祖庇佑,!”
明明是很親切的話語,可妙華卻聽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其實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人,,那時無論被丟棄在佛寺多久,她都會希望阿耶能將她接回府中,。就算他的形象多么模糊,,她都會在夢中看到他慈愛的笑容??墒撬陂L大,,這個血緣上的父親對她除了冷漠,還有一次又一次的利用,。這次他來之前,,妙華或許還有一絲期待,但是當她已經(jīng)猜出了對方的目的時,,那最后的溫情也徹底變得冰涼,。
妙華抬起頭,淺淺擠出了一個笑容,。她的眸子依舊烏黑明亮,,但早已不同以前。那時候是清純無垢,,現(xiàn)在是清冽迫人,,仿佛一眼便能洞察人心。
“阿耶說的是先帝,,還是當今圣上,?”她問。
沈云禮滯了一下,勉強笑了笑:“自然是今上,!”
“今上待我甚厚,無以為報,,實在應該以身相許,,對嗎?”妙華的聲音有些銳利,,就像是一把刀,,毫不留情地撕開了溫情脈脈的面紗。她是沒有耐心在兜圈子了,,所有人都在逼迫她,,她有些倦。這些話不該由一個父親去說,,尤其是一個沒有付過責任的父親,。
“蓮奴……”除了叫一聲她的名字,沈云禮還真不知道應該再說什么,。他抬眼打量了片刻這個已有近一年未見的女兒,,再確認了她并沒有慍怒的情緒后,才繼續(xù),,“若是你沒有入宮,,阿耶說什么也不會讓你落入此地。榮華富貴,,錦衣玉食,,咱們這樣的人家也是不缺的??墒巧徟?,你已經(jīng)是女官了,想要出宮難上加難,。與其這樣終老一生,,還不如另做打算,或許有更好的前程,!”
就算裝作心如鐵石,,還是免不了被他的話傷害。妙華覺得自己的心一點一點刺痛起來,,她忽然灰心失望,,忽然想要大哭一場。
用了一個無力的調子,,她問:“這樣說起來,,我倒是想問阿耶,當初我是因為什么入了宮?”
發(fā)覺對方臉色難堪,,她又問:“我做了皇妃究竟是自己有更好的前程,,還是阿耶會有更好的前程?”
她冷笑連連,,不依不饒:“或者是司徒府,?新帝剛立,賀婁家就這般迫不及待的想要站隊表忠心了嗎,?”
沈云禮緊緊捏著茶盞,,神情越來越難看。終于忍不住,,將手里的東西打落在地,。茶盞四碎,清脆有力,,雁書等人皆驚懼不安,,不知該做什么。
“蓮奴,,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還有半分為人子女的恭敬孝順。這般疾言厲色地質問父親,,就是宮中學會的禮儀,?!”
知他不過是被說中了所思所想而惱羞成怒,。妙華平靜如水,,略微掃了眼狼藉的地面,語氣不耐:“阿耶何須惱怒,,我人就在這里,,沒本事觸怒天顏。你們想如何便如何,,不要與我商量了,。若要強人所難,還要人心甘情愿,,這要求太高,,恕我做不到。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敢拂逆!”
沈云禮知她倔強執(zhí)拗,,卻不知她能倔到這樣地步,。今日無功而返,也不能和圣上好好交待了,只能咬著牙警告:“你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但是若做了出格的事連累全家,別怪我……”仔細想想,,似乎也沒有什么可威脅她的,,無奈甩了甩衣袖,輕飄飄扔了一句,,“好自為之!”
妙華心如死灰,,慘然一笑:“放心吧,,自裁會落入阿鼻地獄的,我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