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靈山島上,。
在一座四面被大山包圍住的,、景致怡人的園林中,,一處遍滿荷蓮的池塘中央,、一座修筑于水上的亭廊內(nèi)…
亭下中央的石桌上,,正擺有一樽瓷壺與四只茶杯,,杯與壺中皆冒著騰騰的熱霧,,飄出來淡淡的清茶香,。
桌邊,,兩名老漢正相對而坐。
其中一人看著六十來歲,,身形雖仍魁梧,,但須發(fā)皆已蒼白,顯是已過了還能縱橫江湖的那個年紀(jì),。
而坐他對面,、已年過八十了的老者,那雙金瞳卻仍神采奕奕,,看起來竟是比眼前這個小他二十歲的晚輩還要精神,。
這兩人,便正是王氏被滅前的最后一任族長,,王鍥,!
以及黑翳王朝那位已被上謚為了‘高宗武皇帝’、但實際卻是詐死的先皇,,當(dāng)今天子及五位王爺?shù)淖娓?,黑翳泉?p> “這么晚了,叫我出來喝茶,?”
王鍥神情冷漠道,,“您老,難道有什么事嗎,?還是實在閑得慌了,?”
“唷,這回…可不是閑了喔,?!?p> 黑翳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后,,架腿而坐,,笑答說道,“咱們等候已久的‘復(fù)仇之子’,,可終于要來了呢,。”
“伊寧,?,!”
王鍥聞罷驚呼,當(dāng)即站起身來。
接著,,便見他奔出亭外,、來到長廊上,仰頭便看向了頂上那點綴著萬千星輝的天空中去…
而恰在此時,,一道白光與一道金光,,也先后似流星般的拖成了一條長線,先是在高空中逐漸變大,,接著,,便逐漸飛竄了下來:
轟!
一陣巨響間,,便見一老一少兩道身影,,分別御動著各自的長劍與巨槊,在正一直朝著下方此處急墜,、并即將扎入水面前的剎那之間,,精準(zhǔn)地停了下來。而那因急停爆發(fā)出的威壓打到湖面,,則是炸開來了十余丈之高的浪花,、撲灑開到了四周去…
隨著嘩嘩聲消散,王鍥全身已被水花淋濕,。
而御劍,、御槊懸浮于湖面上空,幾乎一寸也不到的兩人,,則皆是全身干凈,,連一丁點水漬也沒有沾上。
“…伊寧,!”
見到果然是伊寧來到,,王鍥頓時是激動不已。
“鍥伯,!”
王伊寧見狀眉頭一蹙,,旋即也飛上長廊去,奔向了鍥伯的身邊…
當(dāng)今天下,,除去祖先上古蛇皇外,,父親與鍥伯,便是他王伊寧所僅剩下最后的親人了,!
然而,,在與鍥伯激動相擁后的第一刻,王伊寧便立刻注意到了長廊盡頭亭下的那另一個人影:
那個正靜靜坐在石桌邊飲著茶的,,披散著一頭及腰的雪白長發(fā),,有著一雙金瞳,,即便已經(jīng)離位、蒼邁的外形間仍有著一種威儀的,,那個內(nèi)力氣息依然渾厚濃郁無比的老者…
他的舊主,,當(dāng)今天下形勢的幕后操盤者,那個常將‘弈棋之道’掛在嘴邊,,自己也如實將天下當(dāng)成自己棋盤,、下了一輩子棋的,技藝高超的棋手:
先皇陛下,,黑翳泉!
這位老人家此時,,是果然如他所料,,毫發(fā)無損、安然無恙的活著,。沒再戴那副白陶青紋面具,,也不再拿有青蓮劍在手。
只有如以往無數(shù)次的平常日子般,,悠然自得的飲著白蟒山的清茶,。
與鍥伯分開后,王伊寧提著巨槊,,徑直的便走向了亭子去,。
在身后段宗胤、王鍥二人的矚目下,,王伊寧就此直接走進(jìn)了亭里,,站到了黑翳泉的面前。
此刻的二人,,相距只不過幾尺而已,。
王伊寧手執(zhí)長槊、站在桌前,,神情是一臉沉重,,居高臨下的目光直勾勾的盯向黑翳泉,似是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如何開口…
而架腿坐著的黑翳泉,,則一手搭在腿上、一手扶著茶杯,,露出慈藹溫和的微笑,、抬頭看著伊寧。
在他的眉眼間…讀不出絲毫的緊張,,且還在等著伊寧先開口,。
哪怕已如段宗胤般,、成了個隱于世外的‘故人’,可那道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使得如今的他,、依然保有著一道‘天下之主’的氣場。
比起他的孫兒,,他才更像是皇帝,。
“伊寧…參見圣上?!?p> 靜佇許久后,,王伊寧依然是持起槊來,恭敬行了一揖,。
“…嗯,,好?!?p> 而黑翳泉則也只是微笑點了點頭而已,。
……
見兩人并未見面就開打了后,段宗胤與王鍥也紛紛舒了口氣,,跟上了前去,,一同走入到了亭子里。
此時,,黑翳泉,、段宗胤、王鍥,、王伊寧四人,,便齊聚在了桌邊。
黑翳泉始終保持著愜意的笑,,段宗胤與王鍥則是神情凝重的不斷看著其余人,,王伊寧則是與圣上正好相反,用敵意的眼光在盯著他,。
桌上,,四盞清茶已稍微涼了些下來。
“伊寧,,我一直相信…你是很聰明的,。”
黑翳泉主動打破了尷尬的沉默,,微笑著開口說道,,“你不妨…來試著說一說看,你對我的這局棋…究竟都看出了多少吧,?”
“…這局棋,?”
王伊寧疑惑道,,“敢問圣上,說的是哪一局,?我可看到了…不止一局呀,。”
“…不不不,?!?p> 黑翳泉搖了搖頭微笑道,“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局,,而且,,棋手…還不止我一人?!?p> “喔…這么說,,是一局大棋咯?”
王伊寧撫著頷,,回憶起了幾個月前、與呂大哥他們在封城交談起的那些內(nèi)容,,陷入了深思中,。
此刻充斥在他腦海中的,是他自小到大…從認(rèn)識這位老皇帝開始,,到對他最后的印象,,再到那個戴著白陶青紋面具、手持青蓮劍,,還在四處現(xiàn)身‘落子’的底牌棋手,,所知所見、每一幕的印象…
如果這是一場大棋,,那么…或許這前前后后,、所有的一切,從他王伊寧出生以前發(fā)生的,,到他王伊寧所經(jīng)歷的,,都要能聯(lián)系在一起了。
對八龍杰前輩們的追緝與捕殺,,讓四位皇子攪亂整個武林的太子金榜,,乃至…到激起王氏與秦氏終于兵戈相見的戰(zhàn)爭…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棋局,。
深思著這些的同時,,王伊寧也在心中告誡著自己:
不論最后的真相再怎樣可怕,也必須相信…這都是這位做主天下六十年的天子完全可以想到,、且也做得出來的事,。
“照此看,,或許…得從很久以前說起了?!?p> 王伊寧試探的問道,,“敢問圣上,這局棋…有沒有八十年呢,?”
“哈,!不至于,不至于,?!?p> 黑翳泉大笑著罷,十指交叉到面前,、提示了說道,,“我直接給你個提示吧,你只需…從三十五年前算起即可,?!?p> “三十五年前…”
這個數(shù)字,雖也遠(yuǎn)超出到了王伊寧的出生之前,,但如此具體的年限,,卻是一下子給了王伊寧靈感,如實提醒到了他,。
仿佛在那一瞬間,,他便明白了一切。
……
“三十五年前,,是黑翳泉二十七年,。”
“那年…您四十七歲,?!?p> 王伊寧敘述起了所知當(dāng)年的一切來,“那年,,薛大哥出生了,。而同一年,時任京中大內(nèi)侍衛(wèi)的,、陰陽八龍杰‘陽四龍’之一的鐘升明,,選擇了向朝廷上書請辭,返回清州家鄉(xiāng),?!?p> “而在路上…他遭到既覬覦他飛光劍,又渴望與他能與他過招的赫連莊伏擊,雖保住飛光劍,,擊退了赫連莊…”
“…可結(jié)發(fā)之妻,,卻死于了赫連莊之手?!?p> “悲痛至極的他…便選擇了落草為寇,,在松海中,建起了一座‘虎雷砦’來,?!?p> “雖然…虎雷砦不曾為難過清州百姓,所為之事也與陰四龍一樣,,干的是劫富濟(jì)貧,、行俠仗義的事。但本質(zhì)上,,它還是法外之地,,是一幫‘匪徒’的巢穴,是不受朝廷管控的,?!?p> 王伊寧繼續(xù)道,“…只要是這樣,,就不能為朝廷所寬容,,就必須…受到制裁?!?p> 聽到這,黑翳泉不禁嘴角輕揚了一道,。
“接著,,在其后三年間,陰陽八龍杰中又接連有四人,、各自退出了江湖,,或者說…離開了朝廷的控制?!?p> “張北寰也辭去官職,,韓鎮(zhèn)鈺回到雁月堡、被推舉為了堡主及族長,?!?p> “呂千鈞雖才四十一,但也選擇了‘告老還鄉(xiāng)’,?!?p> “李蒼榮則完全消失,因為是直接回了五毒堂去,?!?p> “直至黑翳泉三十年時,,仍活躍于江湖中的八龍杰…便只剩下不到一半了。而在那一年,,則發(fā)生了一件更大的事,。”
王伊寧說著看向了段宗胤去,,“…并不是第三十六屆天下武林會,,段前輩您奪冠、成為國師,?!?p> “而是在五皇子黑翳瑯年滿十八、受封海州王后,,圣上的四位皇子全部成年,,為考驗他們,圣上便設(shè)下了‘太子金榜’這一制度,?!笏麄儯心蓟驓⑺腊她埥?,或是至少…得到他們的兵器,。而這一制度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不設(shè)截止期限?!?p> “…只要圣上想到,,隨時都有可能截止?!?p> 王伊寧又看向了黑翳泉去,,“因此…也就由這位皇帝本人,主動開啟了接下來…他四位皇子,,血腥又殘酷的爭斗,。”
聽到這,,黑翳泉再度露出了一抹微笑,。
“我很好奇啊,,伊寧,。”
黑翳泉笑問道,,“這些事…都發(fā)生在你出山前,,甚至是出生以前,,如此久遠(yuǎn)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這樣清楚的呢?”
“在瑯王爺手下當(dāng)王府侍衛(wèi)時,他告訴了我一些,?!?p> 王伊寧答道,“后來當(dāng)了國師后,,閑來無事,,我也經(jīng)常翻閱皇城府庫中的各種史書典籍,差不多都翻遍了,,由此…也就更知道了許多,。”
“嗯…好吧,?!?p> 黑翳泉長嘆了一口氣笑道,“到目前為止…還算正確,,繼續(xù)說下去吧,。你覺得…這‘太子金榜’究竟是何作用呢?”
“…好,?!?p> 王伊寧點頭應(yīng)罷,便從回憶歷史,、變?yōu)榱碎_始推測,,“圣上所出的考驗,自是不會只有表面的‘選拔太子’那般簡單的,。在我看來,,之所以金榜上的是八龍杰而非其他人,正是因為…陰陽八龍杰八人,,有七人…是出身黎庶,。”
“他們,,便是平民武者,所能努力修煉到的最高點,?!?p> “掌控他們,便象征著皇權(quán)及皇族勢力,、對百姓們的掌控,,對天下所有…即便再是卑微貧弱,也向往過要成為一流高手,,收獲財富,、名譽與權(quán)力的人們的,這種心理的掌控!”
“作為一個以武立國的王朝,,能從高到低…掌控住這其中的一切,,便是要在這當(dāng)皇帝的必要本領(lǐng)!”
“而考驗?zāi)芊裾瓶剡@些,,依然只是第二層用意,。”
“一旦四位皇子因太子金榜,,而展開對八龍杰的爭奪,,那么整個武林的時局…勢必會因八龍杰的隕落而動蕩,各大世家,,也都會同時做出不同的抉擇,。四位皇子,誰能在這場漩渦中…最穩(wěn)當(dāng)?shù)臋?quán)衡住各方,,保持并發(fā)展自己的勢力,,做對每一個選擇、而幸存到最后…”
王伊寧繼續(xù)道,,“誰…自然就會是最后的太子,,真正的帝王人選?!?p> “喔…嘖嘖嘖,。”
黑翳泉撫須稱贊道,,“真不簡單呀…伊寧,,連這也看得出。若不是你姓王而不姓黑翳,,我可早就把皇位傳給你了,,呵呵!不過…你其實也算當(dāng)過十個月天子的,,看起來,,本事好像還是不太夠呀?!?p> 一旁的段宗胤與王鍥聽到,,當(dāng)即是皆無奈的蹙了蹙眉。
“這可是令您失望了,,圣上,。”
王伊寧端起面前的一杯清茶,、輕抿了一口后,,便回答著說道,,“…剛才那番話,是當(dāng)年瑯王爺向我等交代太子金榜之事時…主動向我等解答的,,當(dāng)時,,我可沒有想到這一層?!?p> “呵,,不過事到如今…也都無所謂了?!?p> “瑯王爺…或者說太子殿下,,是確實已經(jīng)死了。而在座的我們四人,,也幾乎都已在江湖中‘死去’,,是再無可能回去做主了?!?p> “再說…即便要做,,這都做六十年了,圣上…您也早該膩了吧,?”
王伊寧攤了攤手道,,“天下…足以威脅到朝廷地位的世家大族,一下消失了這么多,,并且接下來…還有一個秦家將要消失,。我看…哪怕當(dāng)今天子只是那個、如同個擺設(shè)般的‘炎公子’,,應(yīng)該也足夠符合您的要求,,以致不必再管天下大勢,而后…安然百年了吧,?”
然聽到這,,黑翳泉臉上原本自始至終保持著微笑,則是突然消失了,。
“這話…說得可就不對了,,伊寧?!?p> “你…不至于沒想到吧,?”
黑翳泉兩眼微瞇道,“你難道以為,,我們是讓你…把你鍥伯接走的嗎?我之所以…特意讓宗胤去見你,,把你請到島上來,,怎么可能…還會允許你去滅秦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