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的那天,天空還下著雪。今年的雪就沒怎么停過,,姥爺說這是在鬧雪災,今年的雪還有的下呢,。
傍晚時分,,雪越下越大,,熙熙攘攘,頗具一種鋪天蓋地的氣勢,。
姥姨白日和姥姨夫不知因為什么拌了嘴,,一天都沉悶在屋子里,也不出去打牌了,。
北方的冬天黑夜來的特別快,,只是覺得一會會兒,天就徹底的黑了下來,。也就是天一黑,,她就突然鬧騰了起來。一個人盤腿坐在炕上,,哈哈大笑起來,,笑了幾分鐘,又開始放聲大哭,,喉嚨里時不時發(fā)出古怪的聲音,,就像是夜貓子從嗓子里啼哭,又像是老母雞被咬住了喉嚨,,絕望的咕咕聲一樣,。
整個人在炕上瘋瘋癲癲的,我躲在姥爺的身后,,看著炕上正撒潑的姥姨,,心里毛毛的。她的眼睛轉來轉去,,最后盯在了我身上,,嗓子里還是發(fā)出咕咕的聲音,,面色陰沉的十分駭人。
舅舅請來了村里的半仙,,那半仙看了一眼,,就瞇著眼睛輕聲和姥爺說道:“這啊,一準是招黃狼子了,,你們讓幾個年輕氣壯的小伙子,,到這附近去找一找,嚇一嚇它,,就好了,。那東西上身不會有太遠的距離的?!?p> 一時間,,家里聚集了好多二十出頭的小伙子,幾個人聽了,,便叫嚷著一定給它揪出來弄死它,,隨后就一人拿了一個手電筒,出門四處去尋找,。
那半仙順著姥姨的視線看了看我,,目光變得深邃起來,但他卻不動聲色的開始與姥姨搭起話來,。半仙問道:“你這是干啥的,,大半夜的不睡覺,跑來折騰人家婦女來,?”
姥姨發(fā)出一聲冷笑,,細著嗓子道:“這大過年的鞭炮聲吵的你能睡的著啊,?”
那聲音尖細刺耳,,不是姥姨原本的聲音,而且笑聲聽起來十分的滲人,,一點都不符合姥姨嬌小瘦弱的形象,。
半仙一卡,“嘖”了一聲接著道:“那你大半夜的不冷么,,不然來屋里喝口小酒,,吃點豬頭肉?”
姥姨挪開盯著我的視線,,以一種看白癡的眼神一樣看著那半仙,,譏諷道:“你們都說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讓我自投羅網,。”
嘿,,還是個有文化的黃鼠狼,。
院內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我抬眼望去,,發(fā)現六子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看見他,心底一安,,一種莫名其妙的委屈感油然而生,。
六子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人兒,同屋子里的長輩點了點頭,,便徑直走到我的身邊,,一掌撫在我的頭頂,掌心的溫熱從頭頂傳來,,內心的壓抑恐懼便少了許多,。
那半仙依舊瞎侃,為門外尋找的人爭取時間,。
他道:“外面冷不冷???”
答:“你試試在冰天雪地住一晚不就知道了,。”
半仙又是被噎的一卡,,呼出一口濁氣道:“那你要不要進屋來烤烤火,,這火盆還熱的很吶?!?p> 姥姨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道:“我才不去,我怕給我毛燎著了,?!?p> 屋里的人頓時笑成一團,半仙都氣的忍不住笑了起來,。
突然姥姨臉色大變道:“誰亂丟石頭,,有沒有公德心,差點砸到本大仙,?!?p> 半仙聞言神色一動,立馬吩咐我舅舅,,出門去找剛剛是誰在哪里向什么處扔了石頭,,那黃皮子就在那里,,要是它動了,自然無法再附身了,。
舅舅出門打了個電話,,問他們誰在哪丟了塊石頭,這么一問,,還真有這么一個人,。
強子叔和連頭哥沒把這個當回事,這兩個小伙子信的那是馬克思主義毛爺爺,,才不信這種邪鬼神魔的東西,。
出門以后就在后門院墻上聊天,天南海北的吹著牛逼,,扯著哈哈,。聊的興起,強子我叔隨手從墻上掰了塊小石頭,,再同樣的隨手一飛,,飛向了我家后院的柴垛里。
這個柴垛是準備家里沒柴時才會用的,,平時一直用不上,,今年木柴也夠用,自然不會問津這一堆木柴,。
接到舅舅的電話后,,強子叔就立馬來了精神,蹭蹭幾下就翻到了柴火垛上,,低頭向里看去,,便看見一坨東西趴在最下面的地上,不知死活,。
他二話沒說,,拿了個木棍就朝里捅了過去,結果那東西也是反應極快的,,蹭的一下就彈起來,,幾下便跑的無影無蹤。
兩條腿的跑不過四條腿的,,強子叔暗自啐了一口,。
此時屋中的姥姨氣的破口大罵:“好你個小半仙,我活了快五十個年頭,,居然被你給坑了,,我這話還沒有說完!我氣啊,,就差了一個月??!”隨著最后一個字說出口,姥姨頓時在炕上昏睡過去,。
“雞不活五載,,狗不過十年,這世間萬物存活的年頭久了,,就頗具靈性了……”半仙喃喃,。
當“就差一個月”這五個字一說出來,我臉色大變,,倏地瞪大雙眼,,胸口一陣刺痛,因恐懼而使的我的胃部也是一陣翻絞,,我彎下腰去,,只覺得胃部有團火在燃燒,呼吸也是異常的困難,。
淚水不斷的在眼中積蓄,,視線變得模糊不清。
我能感覺到,,不是淚水擋住了我的視線,,而是眼前漸漸的變得黑暗,連屋子里的燈光都有些陰晦,。
究竟為什么,,為什么它就纏上了我們?究竟為什么,,又差了什么一個月,?
腦子想的生疼,,手不自覺的握緊成拳,。整個人繃的太緊,眼前黑的更厲害,,只剩下隱隱約約的光芒傳來,,渾身抖動猶如篩子。
六子輕嘆一口氣,,一只手覆上我的眼,,頓時我眼前徹底的陷入了黑暗當中,他有點啞的嗓音在我的頭頂響起:“不要想,,不要怕,,我不會讓任何東西傷害到你?!?p> 多年以后,,我還是會時常想到這一句話,,可是,傷害我最深的卻是說出這句話的他自己,。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一種魔力,,我漸漸的放松了身體,緊握的拳頭緩緩的松開來,,麻麻的感覺從掌心遍布四肢百骸,。
我把住他的胳膊,眼前由漆黑漸漸的變成了燈光從他指縫透過來的粉紅,。
也許他不知道,,我急火攻心,差點就真的看不到這個世界,。
姥姨昏睡過去,,半仙長吁了口氣,多次看了看我,,道:“這東西怨氣很大啊,,也不知是怎么招惹上這東西的?!?p> 六子未語,,我也未語。
姥姨夫歉意道:“和她鬧了點別扭,,就這樣了,。”
半仙點點頭,,說:“是了,,這東西上身就是會找體虛的人,人一生氣,,情緒波動大,,身體內的陽氣自然就會跑走了……”
他欲言又止,我知曉,,他的話并沒有說完,,從他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這和我肯定有關,。
果不其然,他嘆息道:“這丫頭的生辰八字是多少,?!?p> 聞言姥爺皺了皺眉頭,問道:“怎么了?可與我家孩子有關系,?”
半仙搖頭,,繼續(xù)道:“她的生辰八字給我吧?!?p> 姥爺不好多問,,便道:“農歷一九九五年四月二十日六點出生?!?p> 我清楚的看到半仙的手一抖,,然后便見到他長呼一口氣道:“這丫頭,怪不得……她難免會遇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姥爺一聽此話便急了,,忙問道:“這怎么說,?”
“以天干地支來算,天干地支各分奇偶,,奇則為陽,,偶則為陰,丫頭出生年是乙亥豬年,,陰豬年,。同二、四,、六,、八、十,、十二六月偶數為陰月,,四月剛好為陰月。在以干支紀日的單數為陽,,偶數為陰,,也就是說,甲丙戊庚壬日為陽,,乙丁己辛癸日為陰,,二十號便為陰日。而時辰也是同樣的,,子寅辰午申戌為陽,,丑卯巳未酉亥為陰,六點是卯時,,為陰時。這丫頭是陰年陰月陰時生人,?!卑胩爝呎f邊嘆氣,“所以……”
話說了一半,他又閉口不談了,,之前那段就夠屋子里的人消化了,。
畢竟命格屬陰的千個人里都不一定會有一個,更何況我們村子里就沒有像我這樣全占的,。
半仙招招手,,讓我過去,不知道從哪里弄出個黑針,,將我棉襖脫下,,秋衣朝下扒了扒,朝著胸口處扎了一針,,冒出了一顆血珠,,緩緩凝結,成了一顆痣的模樣,。
我疼的大叫一聲,,捂住胸口就退到了后面。
半仙唱道:“鄰家有女屬陰女,,請來神針鎖氣息,,各路神仙來擔保,保她減少鬼神事……”
屋子里一片寂靜,,靜的有些可怕,。
連抽煙的人也把煙丟在地上輕輕的用腳踩了,一個個的臉色各有變化,,我是不知道他們想什么的,。
半仙搖搖頭,下炕穿鞋,,什么都沒說便轉身要走,。屋子里的人趕緊出門相送,除了捂著胸口的我和正因擔憂看著我的六子還待在原地,。
“六子,,好疼?!蔽野T癟嘴,,泫然欲泣狀。
六子揉揉我的頭發(fā),,什么話也沒說,,只是目光飄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低頭扒開衣服看了看,,那顆小血珠已經變成了一顆小痣的模樣,,我伸手摳了摳,沒有摳掉,反而一陣刺痛,,想著還挺好看的,,便不再理會。
關于半仙說的話,,我壓根就沒有聽懂,。
胸前,就此埋下了一顆小紅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