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六公主出事后,春絹和徐嬤嬤攜手處理了明園的事務(wù),單留下十幾個人看管園子,,剩下的奴仆都各自送回了原處,。徐嬤嬤重新入宮回了太后身邊,,等出殯那天再來送公主。春絹本想回靜妃那里去,可又怕靜妃看見她傷懷,于是請示過王氏后留在了沈府,,料理東院的事務(wù),也幫著王氏處理六公主的后事,。
院內(nèi)一切擺設(shè)如常,,只是白色綢緞舉目可見,。六公主的靈堂里只有幾個丫鬟在守著,沈之璋不常來,,倒是芙蓉姨娘常在,。春絹聽丫頭們說,芙蓉姨娘感念六公主和善,,從來不曾虧待過她半分,如今人突然去了,,也實在是可憐,。沈府人少,他們夫妻也沒有子嗣,,沈之琰沈之璋又忙著查案,,反正她也閑著無事,便常來這靈堂守著,。
喪事的氣氛并不濃烈,,吳湘郡主和候家的蔣紫姍和盧鈿以及大公主和四公主都來過一次,大多是悄悄的來,,不敢驚動沈老夫人,。眾人都是上了香悼念了一番,很快就離開了,。所以靈堂大多時候都是靜悄悄的,。
春絹站在廊下瞧著空落落的園子,心中感慨萬千,。所謂物是人非,,也不過如此。
她緩緩穿過長廊,,去取來一沓冥幣,,默默走到后院去給夏綾燒紙。她與夏綾一同長大,,情同姐妹,,后來又一起到了六公主身邊。臨別時是她主動說的,,讓夏綾和小環(huán)陪公主出行,,誰料竟然成了二人的最后一面。思極此,,她也不由得淚水漣漣,。
待她走到后院,卻聽見豆萁正蹲在廊下哭的稀里嘩啦,,他一面哭一面念叨著什么,,把懷里的一些東西都放進(jìn)火盆子里一并燒了,。
“你這是為了煮豆吧?”春絹站在一旁,,柔聲問道,。
“是?!倍馆侥艘话蜒蹨I回答:“我給他燒紙,。”
“他……”春絹哀嘆一聲,,勸慰道:“聽說他們找著小環(huán)了,,你何不再等些時日,既然沒見著尸體,,說不定人還活著,。”
“姐姐不知道,,他死了啊……”豆萁哀嚎一聲,,拿著手里的一枚穿著紅繩的銅錢哭道:“我原先也盼著他被人撿去了,沒見著尸首就是還活著,,可后來姚將軍帶回來了這個……”
“這是,?”春絹伸手接過:“這是煮豆的東西?”
“這銅錢是他娘留給他的東西,,這些年他都貼身帶著,,誰要看都不行?!倍馆竭煅手f道:“當(dāng)初他爹賭錢輸了,,要賣他和他娘,她娘把最后一個銅錢給他,,讓他跑了,。春絹姐姐,你說在谷底看見這個,,不就說明他也死在谷底了么……”
“既然這樣,,那……那怎么沒有尋到尸首?”春絹抬手輕輕拍著他的后背:“拿來給我瞧瞧……”
豆萁把銅錢遞給她,,放聲痛哭起來:“他一定是被野狼叼走了……春絹姐姐,,你知道為什么公主和夏綾的尸體不敢送到刑部么,你知道為什么公子都不忍心去看嗎,?谷底有野狼……”
聞言春絹只覺眼前一黑,,無力的往后倒退一步靠在墻上,她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你是說……他們的尸體都被……怪不得,,怪不得要我辨認(rèn)她們的首飾,!”
春絹后知后覺,,心下更加惶惶不安,她下意識地摩挲著手中的銅錢,,一時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春絹姐姐,你說煮豆他還有可能活著嗎,?”豆萁漸漸停下了哭泣,,只道:“他以前說,就算他死了,,也會帶著這銅錢去棺材里,,你說他……”
聞言春絹猛地扭頭問道:“你說什么?”
“你說煮豆他還有可能活著嗎,?”
“不是這句,!”
“他就算死了,,也會帶著這枚銅錢……”豆萁不明所以,,下意識重復(fù)剛才這句話。
“你說這東西他一直貼身帶著……”春絹捏緊了手里的銅錢問道,。
“是,,他一直戴脖子里?!?p> “既然是貼身帶著,,冬天那么厚的衣裳,又是高高的毛領(lǐng)子,,如何掉的出來,?”春絹只覺整個大腦都在飛速運(yùn)轉(zhuǎn):“即見東西不見人,會不會是他還活著,,東西故意放著要給我們什么提示呢,?若說是狼叼走了……那也該把大伙都叼了去啊,?”
不等豆萁有反應(yīng),,春絹已經(jīng)急切地問道:“公爺和駙馬呢?”
“在前堂,,審問收留小環(huán)的獵戶……”豆萁話音剛落,,便見春絹拎著裙擺,飛快的跑了:“煮豆有可能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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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絹所言雖然荒繆,,不過也不失道理。沈之琰沈之璋一直沒有往這個方向想去,,聽她一言,,當(dāng)下便決定再派姚林去谷底搜查一番,。畢竟煮豆的去向一直是個迷,既然別人都找到了,,沒道理就差他一個,。
姚林剛走,段瀾庭便到了沈府給沈之琰送藥,,他知道沈之琰如今為了查案日夜操勞,,便立馬調(diào)整了治療方案,主動上門給沈之琰把脈,,開了新的藥方子,。
沈之璋側(cè)身瞧著低頭開藥方的段瀾庭,一時內(nèi)心又涌出無限悲涼來,,不由開口道:“說起來,,您能給我大哥治病,大哥身體能變好,,都是因為她,。”
屋內(nèi)眾人聽到沈之璋突然開口說起這個,,都愣了一下,。段瀾庭抬頭有些迷茫的看了看沈之璋,又很快明了,。他猶豫一下也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好平淡的勸慰一句:“逝者已去,駙馬爺節(jié)哀,?!?p> 沈之琰默不作聲,他知道沈之璋是又觸景生情了,。
“唔,。”沈之璋縮了縮身子,,似乎有些神游天外,,他顧不上春絹豆萁皆在,也顧不上才進(jìn)門給眾人送臘八粥的王氏,,自言自語的說道:“你們都說讓我節(jié)哀,,可實際上并沒有什么可節(jié)的。所謂生離死別,,也就那么一回事,。等案子結(jié)了,我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這沒有什么的,?!?p> “這是……”王氏略有些吃驚的看向沈之琰,壓低聲音問道:“弟弟他……”
此話旁人聽起來,,必然要說沈之璋薄情寡意,,六公主尚未出殯,他卻仿佛已經(jīng)看淡了一般灑脫,??缮蛑溃裁靼咨蛑暗囊馑?。
人生經(jīng)歷了大喜大悲之后,,譬如生之喜、又譬如死之悲,,往往會覺得生活不過如此,。此生最得意的年歲結(jié)束,最壞的事情也已經(jīng)過去了,,余生便沒有什么不能接受的,。無論是好是壞,也都可以釋然,。
他當(dāng)年也是叱咤疆場的少將軍,,身體強(qiáng)健,,呼朋喚友打馬過長街,,有過心上人,有過過命的兄弟,??珊髞砼P床十余載,茍且過余生,,少年的夢想舊時的風(fēng)光從此閉口不談,,如今賢妻愛女,也依舊過得很好,。
人生什么樣不行呢,?
沈之琰懂他。
段瀾庭開完藥方就走了,。余下的眾人皆沉默著,,王氏也跟著默默坐在一旁,輕輕攪動溫?zé)岬呐D八粥,,看著一絲一絲熱氣慢慢升騰又飄散在空中,。
今天是臘八節(jié)。
六公主要是沒出事,,該有多好啊,。王氏心里輕輕的說了一句,。
打破眾人沉默的,是門外一陣匆促的腳步聲,,大門被猛地撞開,,姚林在前一邊走一邊喘息粗氣道:“公爺,公子,,煮豆找到了,。”
聞言眾人都吃了一驚,,沈之璋猛地站起身來,,卻見朱東旭懷里抱著一個人,緊隨其后走了進(jìn)來,,他一面走一面道:“關(guān)門,!”
沒等眾人反應(yīng)過來,他已經(jīng)將煮豆放在地下,,飛快的環(huán)視一周,,盯著沈之璋問道:“屋里的人都靠譜嗎?我有重要的話要說,?!闭f罷又不等眾人回答,他抬手點了點人頭:春絹,、豆萁,、沈之璋、沈之琰,、王氏,、姚林。
很好,!
朱東旭反手關(guān)上門,,開口第一句便是一道驚雷:“六公主沒死?!?p> 緊接著第二句又是一道驚雷:“小環(huán)有問題,!”
與此同時,遠(yuǎn)在不知名的某個小鎮(zhèn)上的某個莊子里,,這幾天眾人探討的核心人物六公主高錦書,,在腦袋一片混沌之中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