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坦之回到了江邊,,他已頂替了那個害他的淹死鬼的位置,,他也需要害一個人才能獲得重生,雖然他覺得這樣做很可惡甚至是殘忍,,然而正如判官大人所言,,這是規(guī)矩,,他既然來了就得遵守這個規(guī)則。
他整天潛伏在水下,不時將腦袋探出水面觀察周遭的情況,。有一天,,他聽到一對年輕的夫妻在跨江大橋上爭吵,女人涂著鮮艷口紅的嘴巴就像機關槍似的噠噠噠的噴吐著憤怒的子彈,,男人那張厚墩墩的大嘴則像重炮一般低沉的轟鳴著,,兩個人勢均力敵卻又斗了個兩敗俱傷。男人發(fā)起狂來,,一巴掌摑在女人的臉上,,女人的眼圈紅了,歇斯底里的狂叫著用指甲去撓男人的臉,,這女人竟忘了她懷中還抱著個嬰兒,,結(jié)果女人激動的手一抬竟無意間將嬰兒從橋欄上方甩了出去。男人眼疾手快趕緊去抓,,結(jié)果慢了半拍,,只抓住了裹嬰兒的花毯子一角,那卷成筒狀的花毯子被一扯給打開了,,嬰兒露了出來,,然后垂直墜下去,卟嗵一聲將水面砸出個大窟窿,,頓時嬰兒隨著他稚嫩而細弱的哭叫聲一起被滔滔江水給吞沒了,。
女人哭叫著爬上橋欄要跳下去救她的孩子,,男人抱著女人的腰硬將女人弄了下來,,女人像母狼一樣嚎叫著,撲過去一頭撞在男人的胸膛上,,男人被撞了個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女人哭嚎著撲上去騎在男人的身上,,用那涂成紅色的尖尖長指甲拼命抓撓男人的臉,。在這位發(fā)狂的母親看來,是這個男人害死了她的寶寶,,當然也有她的份兒,,她將所有的悲痛和憤怒一骨腦都發(fā)泄在男人身上。男人也不反攻,,他完全有這個能力,,可是他只是麻木的抬手遮擋一下女人抓過來的指甲,他也承受著喪子之痛,,并且被沉重的負罪感壓迫著,,已經(jīng)快到了崩潰的邊緣。
陳坦之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當那嬰兒落水之后陳坦之就快速的游了過去,。他的第一反應就是將嬰兒救出來,,可是到了跟前他又猶豫了,判官大人的話又在他耳畔響起,,是的,,他陳坦之需要個替身,這樣他才能解脫出來,,他要投胎做人,,他已經(jīng)想好了,他要投進媽媽的肚子再一次做媽媽的兒子,,或者投進姐姐的肚子也行,,這樣一家人又團圓在一起了。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做出抉擇,,因為半分鐘或者一分鐘后嬰兒就將會溺死,。是選擇救人還是救自己呢?這個問題像烏鴉似的在他的腦中盤旋了一圈又一圈,,終于他果斷的抱起嬰兒,,用頭將嬰兒頂在水面上,然后將嬰兒送到岸邊,,放在干躁的沙灘上,。在這個過程中他不斷安慰自己:這樣的機會以后還會有很多,這次就算了,,下次一定要心腸硬一些,!
嬰兒已經(jīng)被水嗆暈過去了,陳坦之抓住嬰兒胖乎乎的腳裸,,讓嬰兒頭朝下將喝進去的水控出來,,然后在嬰兒的腦頂輕拍了一下,口內(nèi)輕輕叫道:“還不醒來,!”,,于是這嬰兒立即手舞足蹬的哇哇哭叫起來。橋上看熱鬧的人聽到聲響,,從橋欄上探頭一望,,對那打的正熱鬧的小兩口說:“快別鬧了!孩子被浪頭推到沙灘上了,,他還活著,!還在哭呢!你們聽,!”,。那女人跳起來趴到橋欄上往下一瞧,,頓時欣喜若狂的往橋下跑去,男人一躍而起,,轉(zhuǎn)瞬間就超越女人跑在前面,,女人心急嫌腿慢,將高跟鞋脫了赤著腳往前飛跑,。
陳坦之見那對男女抱起嬰兒熱淚橫流的狂吻著,,既覺得欣慰又有些懊惱,他成全了別人,,可他自己呢,?!他鉆進水中沉重的嘆息著對自己說:下次吧,!下次決不能心慈手軟了,!
又一次機會的到來是很突然的,那是個晴朗的夜晚,,蛤蟆在水邊咕呱咕呱的叫著,,不時卟通一聲跳下水去驚起圈圈漣漪。蛐蛐兒和紡織娘在草叢里石縫間此起彼伏的鳴叫著,,與蛤蟆那鼓聲一般的鳴叫構(gòu)成了混聲合唱,。還有星星點點的螢火蟲在蘆葦叢里點著小燈籠,扭著屁股合著這混聲小夜曲在快活的跳舞,。陳坦之蹺著二郎腿,,仰面朝天躺在水面上,他在這美景中沉醉了,,可又難免帶著一絲惆悵,,要他不是鬼而是人該多快活呀!
這時陳坦之聽到岸上傳來腳步聲和男女的說笑聲,,男人的聲音沉悶而又沙啞,,可聽起來很快活,女人的聲音則是尖細而明媚的,,就像從樹林子上面透下的一縷陽光。這是一對戀人,,陳坦之僅憑聲音就可以做出判斷,,因為他倆的聲音里都帶著纏綿的情感,像蜜一樣黏黏的甜甜的,。
這對情侶開始嘻嘻哈哈的打情罵俏,,女人變的像小孩子一樣頑皮而任性,她脫下涼鞋,,光著腳跑來跑去,,她甚至嘻笑著提議讓男人躺在沙灘上,,她則用沙將男人埋起來,只露出腦袋,,就像小時候在沙灘上常見的一種小生物似的,。男人顯然是不樂意的,可又不想破壞這種氣氛,,急中生智用手一指月光下的那串直通江底的腳印說:“瞧那腳印全古怪呀,!也不知是誰留下的!”,。
男人想將女人的注意力從她那個令人討厭的提議上轉(zhuǎn)移開,,他成功的達到目的了,女人果然開始關注那些腳印了,。陳坦之緊張的注視著他們,,那些腳印曾經(jīng)引導陳坦之和飛燕走向死亡,現(xiàn)在這對男女又要走陳坦之和飛燕曾經(jīng)的老路,,怎讓人不心生感慨呢,!陳坦之輕聲催促著:“快點!快將腳放上去,!然后邁開步往前走,!”。
戀愛使這對年齡加起來有五十多歲的男女變成了一對十來歲的小男孩和小女孩,。男人脫下皮鞋放進那串大些的腳印里,,然后將手伸進皮鞋里,像腳一樣穿著鞋踏著一個一個腳印往前走,。女人嘻嘻的笑著,,伸出赤腳在男人的臉上輕輕蹬了一下,男人夸張的大叫著倒在沙灘上,。女人繼續(xù)笑著,,將她那小巧的玉足擱進腳印里,一步一步走著,。
她就要過來了,,待會兒抓住她的腳將她拖下江底淹死,那就大功告成了,!陳坦之心想,。陳坦之從這個女人身上看到了飛燕的影子,她是如此的快活和美麗,,就連死神見了也會心慈手軟,,而他陳坦之卻要扼殺這陽春三月美景似的女人,太可惡了,!這是惡魔的作為,!然而陳坦之的心里卻是存在一個惡魔的,,那個惡魔用誘惑性的聲音在說:“坦之,不毒不狠非丈夫,!你必須這樣做,!這是你的權力!想想你是怎么來到這兒的,!我可以用一塊黑布遮住你那顆顫動的心,,這樣你行起事方便的多!”,。
陳坦之用手捂住耳朵說:“不要,!不要!”,。此時他是混亂的也是矛盾的,,他需要有人做為他的替身,可是他又不愿害死個如此美好的女人,。
那個男人在沙灘上焦急的大喊:“小梅,,你快回來!再往前就掉進江里了,!”,。那個女人也是一臉恐怖之色,因為她的腿已經(jīng)不聽她使喚了,,她好像被一種詭異的力量給挾持了,,只是一步一步踏著腳印往前走。她的腳踏進了冰涼的江水里,,接著她那圓潤的膝蓋也淹在水中,,那淡黃色帶碎花的裙子像艷麗而凄涼的花朵般在江面上漂浮綻放,而那腳印還在延伸,,她也不得不繼續(xù)向前,,向江心深處走去。
那個男人望著水面上移動的肩膀和腦袋聲嘶力竭的叫著:“小梅,!小梅,!”,男人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跳進了被月光照亮的江水里,。
陳坦之顫抖著對自己說:“她是自己下來的,跟我沒關系,,我不應該承受一丁點心理負擔!”,,說著他背轉(zhuǎn)身不再看了,。
終于那女人的腦袋沒入水下了,,她開始拼命掙扎并連連嗆水,她的呼救聲是那么的凄慘和尖利,,陳坦之用手捂住耳朵也阻擋不住,,就像長著毒牙的蛇一樣鉆進耳朵眼兒,,,出溜下去直達心的位置,,兇狠的嚙咬他的那顆心。陳坦之痛的大叫一聲,!這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他必須要解脫出來!他瘋狂的大叫,,沖過去揪著女人的頭發(fā)將她從下沉中提拎了起來,,然后雙腳踏浪揪著女人的頭發(fā)將她拋上了沙灘。
可是水中還有呼救聲,,陳坦之循聲望去,,只見那個男人的腦袋在江面上沉沉浮浮,眼見已快不行了,。陳坦之不知哪里來的邪火,,游過去抓住男人的頭發(fā)將男人的腦袋往水里一摁,惡狠狠的說:“誰叫你下來的,!想喝兩口水么,!”。陳坦之將男人的腦袋揪出水面,,又摁下水,,連續(xù)三四次才心滿意足的將男人拋上岸。
又一次錯過機會了,!陳坦之咬牙切齒的用拳頭捶打著自己的腦袋,。難道我是在和自己做對么!我真傻,!我干么不做個聰明人呢,!也許下次不會再有這么好的機會了!陳坦之悲哀的想,。
一連幾天陳坦之都怏怏不樂的躲在水底,,那只被他喚作司棋的江豚見他悶悶不樂就游過來用長嘴親熱的碰碰他的臉。陳坦之撫摸著江豚滑溜溜的皮膚說:“司棋,,你說是做好人好呢還是做壞人好,?”。江豚發(fā)出嬰兒般的鳴叫聲來回應他,。陳坦之拍拍江豚的腦袋說:“司棋,,你的話我聽不懂,。這樣吧!你要同意我做好人的話就將左邊的鰭晃三下,,如果你覺得做壞人對我更有利的話就將右邊的鰭晃三下,。”,。陳坦之的話音剛落,,江豚就將左邊的鰭晃了三晃。
陳坦之將臉湊過去,,眼對眼的朝江豚說道:“司棋,,我也知道做好人好!可是你可知道我要堅持做好人的話,,我一輩子都得呆在這里,,連轉(zhuǎn)世投胎都甭想了!”,。江豚激動的鳴叫著,,剪刀似的尾巴將水拍啪啪響,然后它繞著陳坦之游了三圈,,用尖嘴拱拱陳坦之的屁股,,陳坦之會意,將雙腿叉開,,江豚鉆進他雙腿間馱著他就往前游,。陳坦之拍拍江豚的腦袋說:“司棋,你這是要帶我上哪兒去,?好吧,!我不問了!隨你便,,你愿意帶我上哪兒就上哪兒,!”。
江豚擺晃尾巴催動身軀快速游動著,,旁邊的魚蝦紛紛被拋在后面,,突然前面出現(xiàn)了密密麻麻一大群遷徏的銀色刀魚,江豚挺著長矛似的嘴猛地沖進魚群中間,,受到驚嚇的刀魚四散游躥,,一只昏頭昏腦的刀魚朝著江豚迎面撞來,江豚一張嘴順勢銜住吞咽了下去,,速度一點不受影響的繼續(xù)朝前沖去,。
前面是個斷崖,江水流到這里就變的異常湍急起來,這里是艄公和漁夫的墳場,,也不知有多少船在這里粉身碎骨,,船上人的尸首將這里的鲇魚喂養(yǎng)同小豬崽兒一樣肥碩,??伤酒宀辉诤踹@個,它是江神的女兒,,水中的精靈,,只見它一甩尾巴,流線形的身軀躍出水面,,在空中劃了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然后卟嗵一聲落入水中,。陳坦之被司棋這歡快的一躍給顛到半空中,連住翻了個跟斗然后叉開腿落了下來,,穩(wěn)穩(wěn)的落在司棋的脊背上,。司棋扭過腦袋朝他長鳴一聲,仿佛在說:“好身手,!”,。
司棋沖波破浪帶著陳坦之到了漢江的大拐彎處,那里高峰陡立真插云霄,,司棋停了下來,,用尾巴在山壁上連拍三下,那里轟然一響出現(xiàn)了一個大石洞,。司棋在水面上直立起來,,陳坦之蹬著司棋的鼻子爬進了那個石洞,司棋隨后一個魚兒打挺躍出水面跳進了石洞里,。
司棋跳進石洞后用雙手在胸前一撕,,將身上那層魚皮扒了下來現(xiàn)出了美艷動人的女兒身。陳坦之看呆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語無倫次的說:“司棋,是你嗎,?你是司棋嗎,?”。司棋將濕漉漉的長發(fā)用手輕輕擰了兩下,,然后晃晃腦袋將長發(fā)甩散,,那飄著奇異香氣的發(fā)絲掃到了陳坦之的臉頰,癢癢的,,一直癢到心里頭,。
司棋用手梳理著頭發(fā),用眼角瞥了一眼陳坦之說:“陳坦之,你一向都是這么盯著人看的么,?,!”。陳坦之這才仿佛從夢中醒來似的“噢”了一聲,,紅著臉搔著頭皮說:“司棋姐姐,,我剛才是不是很失態(tài)呀!你由魚變成人,,而且是美人,,那一刻實在是太驚艷了!我,,我簡直是難以形容,!”。司棋朝陳坦之粲然一笑說:“哦,,我可以把你的話當成對一個女人的贊美嗎,?!”,。
陳坦之已經(jīng)徹底恢復過來了,,他忘情的將脖子探到司棋的秀發(fā)旁使勁嗅了嗅說:“司棋姐姐,你的頭發(fā)真香呀,!”,。司棋咯咯的笑著,伸出白嫩的食指在陳擔之的額頭一戳說:“陳坦之,,你又來了,!你又想拿這一招來撩女人的心,告訴你,,我不上當,!”。陳坦之涎著臉皮說:“司棋姐姐,,你是我見過的所有女人中最漂亮的,!你見過早春的粉嫩櫻花嗎?你的嫵媚與風情就像春風中微微蕩漾的櫻花,!”,。
司棋撇撇嘴說:“得了!陳坦之,,你這話肯定對飛燕也說過,!又拿來唬弄我!”,。陳坦之說:“司棋姐姐,,你這可冤枉我了!飛燕無疑也是個美人,她也可以用花兒來形容,,她是秋天的海棠,,盛綻之時又紅又艷,但是司棋姐姐,,她缺少你的那種風情,!當然櫻花和海棠我都喜歡!”,。
司棋說:“陳坦之,,你把飛燕那朵嬌艷艷的海棠花折了插進你的花瓶,又想來摘我這朵攖花,,你的花瓶插得下么!”,。陳坦之嘻皮笑臉的說:“司棋姐姐,,我的花瓶容量很大的,只要你們這兩朵花不互柤打架就行了,!”,。司棋啐了陳坦之一口,笑罵道:“你個油嘴滑舌的多情郎,!要是飛燕知道了,,那開的正美的花兒不一瓣瓣枯萎才怪呢!”,。
聽司棋提到飛燕,,陳坦之的心緒頓時黯淡下來,他說:“司棋姐姐,,你提這個干嘛,!我與飛燕如今是陰陽兩隔,各不相干了,!”,。司棋說:“你看你,將話說的慘兮兮的,!我告訴你,,你與飛燕的腳脖子被月下老人用紅繩綁在一起了,你們今生遭劫不能在一起,,到來世月下老人還是會把你們撮合到一起的,!”。陳坦之驚疑的問:“司棋姐姐,,你怎么知道的,?”。司棋說:“天機不可泄露!我要說了會遭雷劈的,!至于我說的是真是假你很快就會知道的,!”。陳坦之瞪大眼睛說:“司棋姐姐,,你的意思是——”,。
司棋笑著說:“陳坦之,你以為我沒事帶你來這兒玩呀,!你瞧見這個洞沒有,,你走進去,然后一直走到盡頭,,你會到達另一個世界,。在那里你會看到一個婦人,那就是你的母親,,你會在她的肚子里呆一段時間,,然后孕育成人形,至于飛燕,,要不了多久她也會去找你,,你們會在那里會合,將你們意外中斷的姻緣繼續(xù)下去,!”,。司棋說著在陳坦之的臉上吻了一下笑著說:“這是告別吻,以后我們可能再也見不到了,!快去吧,!”。說著將陳坦之往洞里推了一下,,然后走過去撿起魚皮朝陳坦之嫣然一笑,,將魚皮朝身上一裹,重新化為江豚躍入江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