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鳳嬌拿著新出爐的兩首詞,，癡了半個時辰,。嘴里不停地念著“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和“多情卻被無情惱”兩句,。
這時有人推門進來道：“在想些什么呢,？”
進來的這個女子二十來歲,，身著秀才服飾,，但卻不是男扮女裝,。五官整齊，鼻梁高聳,，雙眼靈動無比,，嘴唇一抹淡紅，皮膚細嫩,。
要是將五官分開來看,，無一處長得不美，可偏偏組合起來又覺得沒有出彩之處,，顯得有些平淡,，讓人心生詫異。
這女子正是每日前來教授課程的靈先生,。張鳳嬌忙站起來施了一禮道：“先生今日好早,！”
靈先生笑道：“是來得早了些,，劉小姐身體不舒服，所以便沒在劉府多呆,，來陪你說說話兒,。”
靈先生平日教授課程,，也是以引導(dǎo)為主,，平時也和張鳳嬌隨意聊天，所以她倆人雖然名為師徒,，感情卻和閨中姐妹差不多,。
“今日不教授《女學(xué)》了嗎？”
靈先生搖頭道：“你已經(jīng)學(xué)得差不多了,，沒有可以再教的地方了,。琴棋書畫，詩文禮儀這些需要時間積累,，靠的是個人領(lǐng)悟,，我便是再教你也無濟于事?！?p> 張鳳嬌聽靈先生稱贊她,，有些羞澀：“先生說笑了，鳳嬌要學(xué)的東西還有很多,?！?p> 靈先生又笑：“我說的可是實話。這金陵城中,，只有幾個女子算得上天資聰慧,，你便是其中之一。劉小姐,，郭小姐都算得上是女才子了,。”
張鳳嬌道：“我哪比得上她們,，還有太守千金方小姐,，怕是金陵女子第一了?！?p> 靈先生皺了皺眉,，道：“我來金陵城時日尚短，也沒見過方小姐,。不過聽說她不學(xué)女學(xué),，也不精于詩文，卻在算學(xué)一道上造詣頗深,。想來我不及她,。這方小姐算得上是奇女子了,。”
“能被先生稱贊的這幾人,，鳳嬌一個都及不上,。”
“何必妄自菲薄呢,。我說你是便是,。這金陵城中有很多大家閨秀，說到聰明慧智,，也不過寥寥幾人罷了，便是與男子相比,，不及的人也多了,。你，劉小姐,，郭小姐,，方小姐，還有怡春樓的清倌人紅娘子都是女中才子,。好了,，不扯這些話題了，我剛剛進來時看你在拿著東西看,，是看的什么,？”
張小姐又羞道：“是我未來的夫君寫的詩詞，正要給先生看,?！?p> 張小姐有婚約靈先生這兩日是知曉的，但也沒有多問,。淡淡地道：“讓我看看你未來的夫婿文才如何,，配不配得上張大才女?！?p> 看了詩詞之后,，靈先生沉默了一會道：“這些詩詞確定都是他一人所作？”
張小姐看了一眼小玉,，小玉忙道：“先生,，確定是姑爺作的，這幾天他作詩詞的時候,，小玉都在旁邊,。”
“這便奇怪了,?！膘`先生皺眉道,。
張鳳嬌看靈先生表情不對，怕是其中有什么變故,，緊張地問：“怎么奇怪了,？”
“小玉，你是說這些詩詞都是這幾天作出來的嗎,？”
小玉應(yīng)聲道：“是,。來府中幾乎上是隔日一首，今日作了兩首,?！?p> 靈先生對張小姐道：“你這夫婿厲害了，先不說詩詞好壞,，如此高產(chǎn),，金陵城中也沒幾人能夠做到。不過讓我最詫異的是,，這六首詩詞竟然都是上乘之作,。”
聽到靈先生夸贊夫婿,，張鳳嬌心內(nèi)有些嬌羞,，道：“靈先生過譽了?！?p> “這可不是過譽,，說是上乘之作都算貶低的了。才子之間詩文盛行,，這幾首要是出了張府,，怕是要天下流傳了?！?p> 張小姐文學(xué)素養(yǎng)深厚,，之前又細細研讀后大體評判過，心中有底也不覺得如何驚訝,，倒是小玉心中暗自震驚,，又想起平日姑爺對她說的那些話，開始對姑爺浮想聯(lián)翩起來,。
“先前我說奇怪,，是奇怪三件事。一是指這幾首詩詞有些奇怪,，二是從來沒聽過你這夫君的詩詞,。最后就更奇了，他這字體,，我竟然是從未見過,?！膘`先生看著詩詞底下寧昱的落款道。
張鳳嬌忙道：“靈先生,，你快細細道來,。”
小玉在一旁倒是不覺得如何奇怪法,，她所知道外面的傳聞,，也僅限于靈先生和小姐兩人的言談中聽出來，即便偶爾出去成衣鋪或是酒樓幫忙,，也只是做事,，并不與人交談。
靈先生道：“咱們倒著說罷,，先說這字體,，落筆有力，文雅遒勁,，字體間架構(gòu)方正,，每一筆都有是來有來處,，去有去處,。而且這字體不止一種，每一首詩詞都換了一種筆法,。雖然字體間有些生疏,，但已經(jīng)初具大家雛形了，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為書法宗師,。我猜是他自創(chuàng)的書體，還處于完善階段,，但一人要是自創(chuàng)如此多的書體,，怕是要耗費不少功夫。聽說他是解元,，學(xué)業(yè)要緊,，又怎會有如此多的時間?！?p> 張鳳嬌暗自點頭,，這書法確是難得一見，說是自創(chuàng)肯定要費工夫,，自己也是很好奇,，他不過才十八歲，怎么會有如此之多的時間研究書法,。
小玉在一旁道：“小玉聽姑爺說,，他年少時有個山中奇人做師傅,，這字體是師傅教的?！?p> 靈先生想了想,，點頭道：“如此也算合理，不過他還年輕便有如此造詣,，也算是天縱之姿了,。如此說來第二奇也不足為怪。之前奇怪他為何聲名不顯是因為我來金陵也算有些日子了,，那些才子只要有點才學(xué)的,，作了詩畫，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F(xiàn)在聽小玉一說他有個師傅,，想必是師傅以前沒有叫他顯示才學(xué)，所以不曾有人知道,。這解釋也行得通,。”
“這最后一奇,，乃是詩詞本身,。這些詩詞，或意滿自得,，或是粗獷豪放,，或是凄美婉約，種種感情不一而足,。一個人在這幾日內(nèi)哪能有如此多的情感,？其中這首《登科后》是抒感他初中解元時的意氣風(fēng)發(fā)，轉(zhuǎn)到了《出獵》這首便又成了感懷報國,，這里面所描述應(yīng)該是上了官場之后的場景,，他此時還未作過官，又如何懂得四五十歲時的情感,？又有這首《鳳棲梧》,，初看是艷詞，細細一想,，未必其中不會有些別樣的感情,。他自幼和師傅學(xué)藝，應(yīng)該是從未去過青樓,，憑空臆想出來的,，偏偏又描繪得活靈活現(xiàn)。就是得高人指點，情感也著實豐富了一些,?！?p> 張鳳嬌也點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開始時還錯怪了他,，后來又讓小玉叫他作了后來兩首,，也是以《蝶戀花》為詞牌。哪知一看,，才知道是大才,。那后面的兩首傳到別家小姐的閨房去，不知道有多少小姐要爭著嫁給他了,?！?p> 靈先生和張鳳嬌兩人相視一笑，張鳳嬌最后一句,，目光和語氣都滿含調(diào)侃之意,，似乎是在問靈先生是否也對夫君有意了。
靈先生哪會不知其意,，面上微紅,，笑道：“這不是大才，怕是謫仙之才,，你和他既然是有婚約,，當了大婦，可不能做惡妻,。那后兩首詞異常驚艷不說,，就憑他能寫出《鳳棲梧》出來,，身邊的女人也不會少到哪里去,，要有容人之量才是?？上也蝗毡阋x開金陵,，前去京城教授臨安公主的琴技，不然定要去拜訪一下你家謫仙夫君,?！?p> 靈先生何等聰明的人，先是取笑了張鳳嬌一回,，又說自己要走,，把瓜葛撇得干干凈凈。
張鳳嬌和小玉同時驚道：“先生要走,？”
靈先生嘆氣道：“倒不是馬上就走,，還要過好幾天才去。不過此一去怕是要呆上幾個月，有些舍不得你們,，所以今日才早早來陪陪你們說說話,。唉，皇命難違,，也不知道是哪個人將我的名字教圣上知曉,，圣上下了旨意，不去不行,?！?p> 幾人便傷感了一回，相訴離別,，差點流下淚來,。
她們幾人雖是先生小姐丫鬟，身份不同,，但是平日說話頗為合心,，相處這幾個月感情漸深。現(xiàn)在聽得要分別,，心中很是難過,。
互相安慰了半天，張鳳嬌突然想起那首曲,，道：“先生,，夫君還作了首曲，名叫《送別》,，正要請先生譜曲,。”
靈先生展顏笑道：“聽曲名,，最是合乎此情此景,。唱來聽聽，我這便把曲譜了,?！?p> 聽了小玉唱完，靈先生又對張鳳嬌道：“曲調(diào)新穎獨特,，難道又是他自創(chuàng),？這曲調(diào)有些不好譜曲，有些地方要作變調(diào),，怪不得你讓我譜,，其實也不難，順便將這方法和你說上一說,?！?p> 說了到走到古琴旁邊譜曲,，譜完又道：“這一曲譜下來，我便已觸到‘五音療疾’的門檻了,，你夫婿真是了得,。”
……
靈先生走后,，張鳳嬌看著琴譜,，又彈奏了幾次，然后默默地將其余詩詞重新抄錄了一份,。然后向小玉道：“下次不要求他這么做了,，我知道很是為難你。不過多得了兩首詞,，就憑這些詩詞,，怕是要被人廣為傳誦了……”
小玉在旁邊吐了吐舌頭，虧得沒說那句“讓她以后莫來煩我”,。
姑爺哪里都好,，就是好像有些不待見小姐，其實要錯也是老爺?shù)腻e……
“小玉,，你說他能作得如此好的詩詞,，為什么又窮困潦倒這么多年？為什么一直都不肯把詩作給書社賺些潤筆費呢……這人真是個奇人……”
兩人聊了一會,，張鳳嬌才叫道：“香兒,，讓人把這本《金陵才子詩集》給燒了，再把這幾篇書稿送到金陵書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