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安頓下來，“住?！边@種事陳跡已經(jīng)很有心得了,，因而對于不能離開學(xué)舍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依著他往日斑斑劣跡,，以及剛?cè)雽W(xué)就受了老夫子的親自教導(dǎo),，走到哪都有些不受待見了。

　　因而原本兩人一間的學(xué)舍,，最后硬是沒人愿意跟他一起,。

　　倒也樂得寬敞。

　　陳跡占著“官宦子弟”的身份被編入誠心堂,，各種因緣際會導(dǎo)致他不可能在這個班上交到朋友,，私底下倒是與正義堂的軍學(xué)生們處得不錯，而且在正義堂他還遇著了熟人,，便是湛國公府的小公子,。至于為何宋清明會出現(xiàn)在府學(xué)，陳跡隨意提過一句，對方不盡細(xì)說,，他也就沒有多問,。

　　想來大抵是宋清明與老國公情真意切的談過一場，老國公覺著到底是自己的種,，也就不再像往常那般打壓,，隨手丟了一個軍學(xué)生的名額,，將人扔到了青州府學(xué),。

　　至于名字暫時還是宋清明，并沒有依著國公府的“字輩”,，想必是得靠更為實在的東西去掙了,。

　　宋清明對于會遇見陳跡也不覺著意外，只是每每看著那家伙的熟稔樣子,，心里總有些怪異,。

　　倒也問過：“你難道就不擔(dān)心跟我混一起壞了名聲？”

　　陳跡往往小折扇啪的一合,，嬉皮笑臉的回一句：“大家半斤八兩,，不存在的?！?p>　　宋清明后來不想再浪費口舌,，覺著對方既然像狗皮膏藥一樣黏上來，甩不掉就當(dāng)沒看見罷,。

　　不久后,，陳跡因為結(jié)交“下等武人”的光輝事跡，遭到了同班學(xué)生的一致敵對,，宋清明幾個“玩”的親近的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陳跡還是半分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氣的幾人都想甩他大耳刮子,。后來則有意識的開始避開陳跡,。

　　陳跡對于班上同學(xué)的小動作，那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反正除了冷言冷語,，也沒誰敢真正站在他跟前“橫上一眼”，對他而言只是踩了狗屎的惡心感,，不是大事卻有些不爽快,，加之宋清明幾個好不容易搭上的線約好了一樣躲著他，他越發(fā)覺得應(yīng)該清掃了那幾坨狗屎,。

　　時下讀書日子挺無聊，找些樂子也好。

　　是日,，已經(jīng)是三月底了。

　　陳跡剛從門口領(lǐng)了陳家送過來的月錢,，走到半途,，好巧不巧便聽到了幾句冷言冷語，那柄小扇子打開又合上,，往復(fù)幾次后輕抵住額頭，仰頭笑言一句：“春光好,，春色好,，奈何狗屎攔路心情糟,?！?p>　　抬眼看去,，不遠(yuǎn)處宋清明領(lǐng)著兩個差不多身份的人正從這邊過來，看到他就要轉(zhuǎn)身離去,。

　　于是陳跡幾個夸張的跳步,，像是躲狗屎一樣蹦了過去,，喊住了人：“我說幾位，某家又不是開肉包子鋪的,，怎地見著了就躲？”

　　“我這幾天盡管老踩狗屎,，可這身上也沒味嘛?！标愛E抬起大袖湊到鼻間嗅了又嗅,，轉(zhuǎn)而抻過去,，“不信你們也聞聞,?！?p>　　宋清明搖搖頭,，懶得說話,。一個精瘦且泛黑的少年站出來,，苦著臉道：“陳兄你是通判府出來的，背景深著哩,，我等出身差了不是一點半點，走路當(dāng)然得萬分小心,，踩了狗屎可沒鞋換啊?！?p>　　陳跡記著這小子叫朱成虎,，老爹是青州府城防營的一個世襲千戶,，朱成虎家里排行老四,，這輩子都不可能繼承老爹的“恩澤”,，只能自己出來拼了,。

　　另外一人也是這種情況,，頭上老子都有不錯的出身，到了他們這一輩兄弟太多,，老爹頭上那點恩澤就分不過來！

　　因此送往青州屯所的軍學(xué)堂就是不錯的出路,，以后往前線拼一拼,，說不定也就能走到自家老爹那樣的高度,，為子孫謀個“便宜出身”,。

　　朱成虎說罷，另一個叫做孫景冰的二小子籠著袖子站了出來,，兩道濃眉平展開,，半斜著身子，接了話過去,，“虎子說的對哩，陳兄應(yīng)該君子成人之美,，體諒體諒我們這些苦出身,。”

　　陳跡搖了搖頭,，笑罵道：“我可不記得咱們之間壘土插香拜過兄弟,，這會一個個陳兄陳兄叫的歡實，要收錢的,?！闭凵葒W啦一下展開,，搖了搖,，視線落在朱成虎跟前,，正色道,，“改天放了假,，咱領(lǐng)你們?nèi)プ鰩纂p好鞋,，可不準(zhǔn)再躲著本公子了?！?p>　　遠(yuǎn)處路過的儒衫書生大都會眼色怪異看上一眼，然后快步離去,。

　　宋清明定定看了過來，嘖嘖兩聲,，也學(xué)著孫景冰籠了大袖,，吊兒郎當(dāng)?shù)拈_了口，“你陳公子到底安的什么心,？不好生巴結(jié)著這些將來的官老爺，倒與我們幾個閑人拉扯不清,，就不擔(dān)心以后做了官,，做成了人人厭惡的孤臣,？還是壓根就沒打算做這個官,？”宋清明擰著眉，片刻道,，“就算真不做官，也該為陳通判考慮一二啊,，府學(xué)不少人家里都做著或大或小的官,，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真不擔(dān)心絕了自家老爹的前程,？”

　　陳跡見了宋清明一臉認(rèn)真,，倒也不打算含糊幾句就應(yīng)付過去,，正色道：“做官那是真不打算做的,，因此不用擔(dān)心得罪這些可能的未來官員。至于老陳同志嘛,，這些年矜矜業(yè)業(yè),，政績不顯，貌似也無甚錯漏之處,，而且什么苦差臟差,，分內(nèi)分外也沒落下多少,，這樣的好官上頭要是還裝瞎子看不見，那這大昭的官又有何值得做的,？”

　　“再者說句昧良心的話,，小公子覺著依著如今的官場風(fēng)氣,，又是內(nèi)憂外患，大昭能撐多久,？”

　　陳跡說著也不理會幾人臉色變化，繼而道：“不然幾位以為整個大昭的官斂財為了什么,？總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大廈將傾捐出來與朝廷同甘共苦吧？”

　　宋清明正色道：“慎言,?！?p>　　陳跡并不在乎,，笑到：“聽說朝堂上多少清流梗著脖頸，嚷嚷著施行這國策那國策,，啟用這人那人,，不然就要亡國云云,，到底不過打幾個板子……說到這，我倒是不理解怎就有人會以受廷杖為榮,？如此厚顏無恥之輩,，竟然還被推為所謂清流……”

　　宋清明余光私下里看了看，提醒道：“慎言,。”

　　朱成虎與孫景冰對望一眼,，忙不迭點頭。

　　陳跡笑笑,，果真不再說了,，轉(zhuǎn)而說到,，“這陣子有個念頭，想著賺點零花,，幾位有無意愿來入個伙啊,?！?p>　　宋清明還好，朱成虎二人立時就眼睛一亮,，兩人實在是手頭緊,，小小年紀(jì)不學(xué)好，學(xué)人逛那些青樓楚館,，此中愛好,，家里支的錢哪里夠花銷。

　　“陳兄有什么好主意,？”朱成虎先問了出來,，躍躍欲試。

　　陳跡道：“要不到我學(xué)舍,，坐下來合計合計,？”

　　朱成虎看向宋清明，“清明哥,？”

　　孫景冰也瞧了過來,，等著宋清明拿主意。

　　宋清明不忍兩個小伙伴失望,，點點頭,，補充了一句，“如果是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dāng),，就別怪我們不認(rèn)你這個……不認(rèn)你陳大公子的身份了,。”

　　陳跡小雞啄米般點頭,，瞇著眼道,，“我以老陳同志的名義發(fā)誓，必須是合乎大昭律,、青州民俗的好事,。”

　　三人半信半疑,，跟著陳跡一同朝學(xué)舍走了去,，路上自然引來一陣注視。

　　偶爾也有“竟然巴結(jié)一個庶子”一類的說辭傳進(jìn)耳朵,，陳跡余光瞥著那些人,，心里記了一筆。

　　宋清明臉色如常,，這些說辭早幾年就聽得不痛不癢了,。

　　陳跡莞爾，隨即仰頭笑了起來,，很是猖狂,。

　　……

　　“……且不說你這個……這個報紙到底能不能賣出去，就算賣的出去,，這么多的版……版面也得有人寫??！就你陳大公子如今在青州文人圈子里的名聲,，誰會樂意跟你沾上關(guān)系,？”

　　朱成虎磕磕碰碰的說出了自己的擔(dān)憂,，旁邊孫景冰點頭附和,，兩人聽了大半天，多多少少明白了這“報紙”的意味,，卻覺著這哪是斂財手段，根本就是賠老本勾當(dāng),。

　　宋清明坐在空床上，從進(jìn)門后就一直不說話,，眼下在朱成虎兩人的求助下依舊沒有開口的意思,。

　　陳跡扇子在桌上的“圖紙”上敲了敲,，笑到：“大家都是文化人，總不能去開青樓賭場,，只能著手文化圈子啊。至于你剛才說的擔(dān)憂,，我想總不至于偌大個青州的文化人都跟錢過不去吧？”

　　“用錢砸,，那也不是長久之計啊?！?p>　　“當(dāng)然,，所以要做內(nèi)容啊,。比方說咱們在京城有大官吧？人稱齊黨主心骨的就有兩三個,，我家老陳同志乃是青州土生土長的齊黨儲備人才啊,，到時候請他出面請京里大佬每月寫點齊黨宣言什么的,，多有凝聚力的一件好事,？另外我看坊間有各種各樣的小說,，這些小說的作者實際上賺不了幾個大錢，咱們可以給他們簽契約,，一本小說分期連載，比起集冊出售,，潤筆費不就多了許多？如果賣的好,，再集冊出售,，并承諾按一定比例的分成，我就不信會沒人不動心,。再又那些喜歡嗆墨水的老學(xué)究，咱們可以專門給他們開一個版面評點時事,，有錢拿還可以罵罵自己見不慣的人,，老學(xué)究們難道不想試試,？另外各種坊間八卦，茶余飯后的閑談故事,，同樣也可以登上去,，總有人喜歡嘛……凡此種種，立起模式后,，依著咱們幾個人的背景，即使有人仿制也得掂量掂量嘛,?！?p>　　“……”

　　陳跡驟然發(fā)現(xiàn)眼前的兩個家伙有些迷糊,。

　　宋清明起身走了過來,，“可以試試,！”

　　“嘿,，對了嘛,，幾位只管出銀子,，往后的事情全部交給我,，日子到了我自然給你們送去分紅銀子,，當(dāng)然有鬧事的你們可不能偷懶……”

　　朱成虎二人以宋清明馬首是瞻,，當(dāng)下拍了板,，“聽明哥的,?！?p>　　“對頭,。”陳跡扇子敲了敲額頭,，暢快道：“除了報紙，我還有不少想法,，到時要是還有興趣,，也歡迎投資哈,?！?p>　　看著陳跡笑瞇瞇的樣子,，三人互望一眼，總覺著掉進(jìn)坑里了,。

　　很快陳跡并從桌上拿出三份契約,，分別遞給三人，“契約我已經(jīng)擬好了,，我們先成立一家印書館,，以此作為即將推出的報紙的背后東家，同時開書店售賣各種考試教輔資料,。”

　　宋清明疑惑的看了過來,，陳跡解釋道：“也就是各種時文制藝,。我在想能否請那位李先生出山，擔(dān)任咱們印書館的總裁……也就是………”陳跡想了想,，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解釋這個總裁,，斟酌片刻打了個哈哈，“就是總審稿人,，總編輯,，總……文章大宗師的意思吧?！?p>　　宋清明知道陳跡所謂的“李先生是誰”,，覺著陳跡就是異想天開,，也就不在意“總裁”的意思了。

　　“三位且看看契約條款還有什么需要添加的,，一旦簽了字,，以后可就得按契約辦事了?！标愛E說著,，從桌上取了一杯茶，潤了潤嗓子,，“印書館暫且沒定名字，決定先湊一千股,，也就是一千份的量,，畢竟小本生意嘛，一股十兩銀子,，我認(rèn)一半,，剩下的三位看看各認(rèn)多少？到時候賺了銀子,，除去運營開支和投資儲備金,，剩下的就以這個比例分錢了?！?p>　　宋清明掃了一遍,，示意朱成虎兩人先認(rèn)。

　　朱成虎一合計,，說到：“我就認(rèn)一百吧,。”

　　“我也一百,?！?p>　　宋清明頷首道：“那剩下的三百就是我的了?！?p>　　陳跡笑到：“爽利,，三位請在認(rèn)股處填上比例，然后簽字畫押,，每人簽兩份,，一份你們拿走，一份留給我存著……”

　　片刻后,，主客盡歡,？似乎也不盡然，朱成虎簽了字后開始臉現(xiàn)肉痛之色,，算下來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一千兩銀子了,，給人幾句話就“騙”了去,。

　　“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陳跡收了契約,，吹了吹墨,，笑到：“來得及，三位不都還沒給銀子的嘛,?！?p>　　孫景冰道：“你倒是不擔(dān)心我們毀約！”

　　“嘿,，我信得過小公子,，也信得過兩位?！?p>　　宋清明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皺,，很快又面無表情。

　　正事做完,，再留下來也沒什么意思了,。

　　陳跡送了三人出門，一個勁嚷嚷著“合作愉快,，合作愉快,。”

　　目送三人離開后,，陳跡轉(zhuǎn)身回到屋子里,，想著“是否拿到錢后就卷款跑路？”

　　春光里,，三人組腦子漸漸清明,，一時無話。

　　回到了軍學(xué)生的學(xué)舍,，孫景冰往床上一躺,，咕噥道：“咱們怎就答應(yīng)了呢？”

　　“是啊,?！?p>　　宋清明最后進(jìn)門，笑到,，“青州城多少年沒個新鮮玩意兒了,？就當(dāng)打發(fā)時間了！”

　　“明哥你倒是不心疼銀子,?！?p>　　宋清明眉頭一垮，苦澀道：“誰說不心疼了,?！?p>　　這下輪著朱成虎兩人疑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