騷塞趴倒后，讓若無其事地把剩下的半瓶酒喝完,，然后給即墨打了一個電話,。
“夫人，非常抱歉,，這位年輕的先生不勝酒力,，和我喝了兩杯酒就醉了。”讓神情坦然,，一邊用左手敲著桌面,，并歪著頭用趣味盎然的眼神望著不停動彈的手指，一邊用溫文爾雅的口氣在電話里這樣對即墨說,，“我現(xiàn)在一籌莫展,，不知道該把他弄到哪里?！?p> 即墨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回答：“你們現(xiàn)在在哪里？我這就過去,?！?p> “一樓酒吧?！?p> 一刻鐘后,，即墨神色慌張地出現(xiàn)在酒吧里。她一推開酒吧門,，就立刻四下搜尋騷塞的身影,。她一看到騷塞，頓時停住了急匆匆的腳步,。她看到騷塞一動不動地趴在桌子上,，而讓卻不見蹤影。她慢慢地朝他走去,。走到他跟前時,，既沒有叫他，也沒有推他,，而是扭身坐到讓之前所坐的位置,，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騷塞的后腦勺，表情像凝滯的琥珀,，眼神傳達出琥珀里包裹的深情,。
“你讓我如何對你呢？”她在心里這樣對那個不省人事的男人說,，“我們之間注定有緣無份,，你何必要為我做那么多呢？我知道你一直在努力,，一直想拉近我們之間的距離,，可是……可是，我們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p> 這時,，騷塞動了一下。他原本是臉朝左趴著,，雙臂交叉壓在臉下,，現(xiàn)在變成了臉朝右趴著。他的眼睛沒有完全合攏,，像酩酊大醉的人常有的那樣,，顯出一副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醉態(tài),。雙唇微微張開,，還流著口水，嘴里哼哼唧唧地發(fā)出別人聽不清的聲音,，像是囈語,，又像是痛苦的呻吟。即墨的思緒之線斷了,。她站起身，走到騷塞身邊,，用力地搖了搖他,。騷塞醉意朦朧地爬起來，他看了她一眼,，仿佛不相信似的,，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后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地笑了,，雪白的牙齒閃閃發(fā)亮。
憂傷涌上心頭,。即墨招手叫來那個之前彈鋼琴的男子,，用意大利語對他說：“你把他扶到外面，我這就去開車,?！彼纫徊阶叱鼍瓢桑衍囬_到酒店門口,。那位男士架著騷塞的手臂,，把他連拖帶拽弄出酒吧，倆個人又相互拖拽,、東倒西歪地穿過酒店大廳,，來到門口。男子把騷塞扶上車后,，正要關(guān)車門,，即墨立刻說：“不要走,，你和我一起把他送回去，然后我們再回來,?！?p> 男士一聽此話，乖乖地關(guān)上車門坐下了,。即墨開著車揚塵而去,。他們一離開，讓即刻從酒店門后走出來,。他眺望著逐漸遠去的車影,，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們把騷塞送回家,。即墨和那位男士把騷塞送進客廳時,，蘇醒像個瘋子一樣挺著個大肚子從樓上跑下來。自從騷塞接到即墨母親的電話直到現(xiàn)在,，在蘇醒的世界里,，他就完全消失了。她不僅見不到他,，而且也聯(lián)系不到他,，這些天她都快急瘋了。她每天晚上輾轉(zhuǎn)難眠,，擔(dān)心騷塞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騷塞可是她的未來呀，他如果有個三長兩短,，可讓她這個孤苦伶仃的女人怎么辦,。蘇醒肚子里的孩子已經(jīng)六個月了，再有四個月她就可以解脫了,?？伤杏X剩下的四個月像永生一樣那么漫長。她恨不得這個孩子一夜之間就長到分娩時那么大,，然后她就可以卸下這個承重的包袱了,。
今夜她依舊無眠，像個游魂一樣先是在客廳里走來走去,，然后又回到樓上的房間里踱步,。保姆一開始是陪著她的，后來實在是困得熬不住了,，便丟下她一個人回房間睡覺了,。如今，蘇醒和寂也化敵為友了,。因為孤獨,，這個女人和那只被冷落的貓也開始相互依偎著取暖了,。貓年歲大了，行動越來越不靈活,，也更粘人了,。它似乎已經(jīng)預(yù)感到自己的死亡之期快到了，因此總顯出一副厭世的郁郁不樂的樣子,。那只狗一個月前就死了,。蘇醒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死的。有一天,，寞突然失去了蹤影,，蘇醒和保姆把家里和庭院里都翻了個遍也沒有找到它。幾天后她們在玫瑰花叢下看到了它,，可是它已經(jīng)死了,。
“它是自殺的?！北Ｄ窂澫卵榭戳艘幌鹿返乃朗?，用非常奇怪的音調(diào)說了這樣一句話。
“自殺,？”蘇醒難以置信地喊道,。
“是的，肯定是自殺的,。”保姆有板有眼地解釋道,，“動物是非常有靈性的,。一看就知道這只狗以前被寵壞了，現(xiàn)在被徹底冷落了,，它不適應(yīng),，抑郁了，最后就自殺了,?！?p> 蘇醒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保姆，打死都不相信她的話,?！皠游镌趺纯赡軙詺⒛兀窟@個保姆一看就是個老糊涂,，就知道胡說八道,。”她心想,。
正因為蘇醒不相信保姆的話,，所以她們沒有好好地安葬那條狗,，而是把它隨隨便便地扔到一個廢棄不用的下水井里，自行發(fā)臭了,。即墨視為掌上明珠的世界靈魂,，騷塞寵愛有加的寞，最終就落得個如此悲慘的下場,。
自從寞死去后,，寂越發(fā)孤獨不堪了。它就像個老態(tài)龍鐘的阿婆一樣,，走路又慢又不穩(wěn),，好像隨時都會摔倒似的。它整天一動不動地趴在蘇醒的腳邊,，早已忘記這個大肚婆當(dāng)初是如何蹂躪它的,，而它又是如何在夜里毫不留情地偷襲她的。這一人一貓因為同樣的孤獨,，不知不覺地冰釋前嫌了,。別人不喂寂東西時，它永遠也不會自己覓食,；即便喂它東西,，它也吃得很少。大多數(shù)情況下,，當(dāng)保姆把貓食端到它的嘴邊時,，它也只是象征性地舔一下，好像只是為了討的主人的歡心而裝裝樣子,。
“它也不想活了,，這是要絕食而亡呀！”保姆又開始悲傷地嘀咕開了,。聽得蘇醒心煩意亂,。
今夜，當(dāng)即墨打開大門,，把車開到庭院里時,，蘇醒正站在落地窗前憂傷地望著黑漆漆的夜空，她想像在孤兒院心煩意亂時那樣看著天空數(shù)星星,，卻辦不到,，因為今夜是陰天，沒有星辰,，只有落寞和憂傷,。而寂則蜷縮在床尾的一角，在昏昏沉沉地打瞌睡,，似睡非睡,，似夢非夢,。是寂第一個發(fā)現(xiàn)在這深夜時分有人來了，而且,，它仿佛知道是誰來了似的,，以從未有過的敏捷騰地一下從床上跳起來，一溜煙就消失不見了,。正因為寂的不同尋常的反應(yīng)提醒了蘇醒,，她這才注意到樓下有動靜。她屏住氣認真地傾聽了一會兒,。當(dāng)她聽到有腳步聲逐漸移近時,，臉上顯出驚喜的神色，然后瘋也似的沖出房間,。當(dāng)她拖著沉重的身子小跑到旋轉(zhuǎn)樓梯中央時,，看到騷塞垂著頭，被即墨和一個外國人夾在中間,，他們?nèi)齻€人一起走進客廳,。
“他怎么了？”蘇醒一邊下最后幾階臺階,，一邊問,。
“喝醉了?！奔茨卮?。與此同時，她和那位一路上一言不發(fā)的男子合力把騷塞放在沙發(fā)上,，讓他平躺下來,。把騷塞安頓好后，即墨轉(zhuǎn)身又對蘇醒說：“好好照顧他,?！闭f完這句話后,，她正要走,，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腳，她先是一驚,，然后下意識地低下頭,，就看到寂可憐兮兮地蹲在她的腳邊，正用一雙布滿眼屎卻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她,。
即墨輕輕一笑,，低聲說：“原來是你呀?！?p> 她蹲下身子,，溫柔地摸了摸寂的腦袋,。就在這時，突然發(fā)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寂先是撲向她,，猛地一下把即墨頂撞得向后摔倒了,。她剛剛坐起來，就見反彈回去的寂橫躺在不遠處,，痛苦地痙攣了幾下,，然后一挺身，逐漸失去了呼吸,。除了那位外國男子,，即墨和蘇醒看到這一幕都驚得噤若寒蟬、目瞪口呆,。這時保姆突然出現(xiàn)在客廳,，說了這樣一句晦澀的話：“它既是被高興死的，也是被氣死的,?！?p> 即墨看著死去的宇宙良心，愣怔了半天,，她不能接受它竟然以這樣一種方式死去了,。她把目光從寂的身上移到騷塞的臉上，他閉著眼睛,，呼吸均勻,，睡得那么安穩(wěn)踏實，好像剛才發(fā)生的一切與他無關(guān)似的,。即墨簌簌地流下了眼淚,，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哭。始終鎮(zhèn)定自若的外國男子先是走到她身邊,，攙扶起她,；然后又走到狗那里抱起狗。用漢語對即墨說了句：“夫人,，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