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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刀捭闔錄

第十二章 那些被過去所埋葬的

北刀捭闔錄 我會龍卷雨擊 4681 2019-02-22 10:00:00

  遠在千里之外的司朔,,并不知邊塞所發(fā)生的一切。

  他只知道,,麻煩又找上門了,。

  大門敞開著,,屋內鈴鐺一陣躁動——都是謝菁華強行闖入造成的。

  幸好司朔即是在大熱天有沒有在屋內敞開衣服的習慣,。

  今天,,謝菁華上身著一件翠綠色罩衣,白玉般的小臂一覽無遺,,下身是一條白色長裙,,裙擺下露出的鞋尖上繡著兩個小毛球。臉上略施淡妝,,櫻桃色的小嘴讓人忍不住想品嘗一番,。

  “今天,我是來做個了斷的?!敝x菁華動人的少女聲在這片鈴鐺聲中依舊清晰可聞,。

  “謝姑娘哪里話,在下一介草民,,怎敢與大小姐有所瓜葛,。”不知為何,,面對謝菁華打的時候,,一向穩(wěn)重的他,總喜歡嘴欠,。

  謝菁華面對司朔有些刻薄的話,,早有準備。事實上,,在她推門前,,心中早預想了好幾種可能發(fā)生的情況,司朔的表現(xiàn),,在她的預料之中,。

  “朔,你對我做了什么暗示的吧,?!庇袝r候,直接提出問題,,會讓解決問題的方法簡單的多,。

  司朔沒想到,謝菁華這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

  本來他只是將這個當做是一個小小的手段,讓她這段時間不要來煩自己,,等事情解決完了,,再點醒她??墒菦]想到,,她居然自己找上門來。

  “只要你幫我解除,,從此你我各走各路,,以前的事情,我既往不咎,?!敝x菁華內心可沒有她話語聲中表現(xiàn)地這么冷靜。看見司朔的臉,,就讓她感覺又羞又恨,,想要逃離。

  “解鈴還須系鈴人,?!?p>  “所以我來找你了?!?p>  “不不不,,系鈴人是你,解鈴人也是你,?!彼舅窊u動幾下手指頭,“我只是用了點小小的手段,,放大了你心中的暗示,,問心無愧的人,這種手段使一千次一萬次,,都沒效果,。”

  “什么,?”謝菁華目光流轉,,“你是說我,問心有愧,?”

  “無愧,?”司朔反問。

  “我只是將你的愧疚,,轉換成另外的形式發(fā)泄出來,?!?p>  “你這份愧疚埋的很深,,若此時不將其引出來,恐怕日后將會釀成大錯,?!彼舅氛f的有理有據(jù)。

  “我謝菁華,,雖是女兒身,,但自詡從不虧欠別人什么,哪怕是下人,,我也從未瞧不起他們,,這深閨之中,哪兒來的人讓我虧欠?你倒是說說看,?!敝x菁華同樣理直氣壯。

  “呵呵呵,?!彼舅仿犃诉@話,冷笑起來,。

  “你笑什么,?”謝菁華有些發(fā)毛。

  “我從你哥哥那里,,聽到了一些關于你以前的事,。”

  謝菁華臉色一變,,但隨即又恢復如常,。

  “那又如何,我自己的私事我自會處理,,難道你也信那道士的信口胡謅,,認為我真的是天煞孤星,改了我家人的氣運,,我從而為此愧疚,?”

  “自然不是,我可從不信什么命數(shù)命理,,事實上,,也曾經被人說過同樣的話,和你有過同樣的表現(xiàn),,你現(xiàn)在,,就是曾經的我?!?p>  “你什么意思,?”謝菁華本以為司朔是在隨口亂編,想自圓其說,,但看他認真的臉色,,又不似在說謊。

  “你放心,,我在這件事上,,沒有騙你?!彼舅纺樕?,罕見地流露出一份回憶的神色,。

  “有興趣的話,聽我講個故事,,怎么樣,?”

  謝菁華點點頭,一方面想看看司朔的葫蘆里到底賣著什么藥,,一方面也真對司朔這個故事,,產生了興趣——這個平時從不以真面目待人的少年,此刻卻流露出片刻真情,,讓她感覺到不可思議,。

  ……

  有些往事,司朔曾經一輩子也不想回憶起,。

  那些曾被他埋藏在風和沙里的舊事,,被一件件地挖起,抹去灰塵,。

  “從前,,有個小孩,出聲在官宦世家,,家境富裕而安康,。可是他也從小失去了娘親,,雖然與他無關,,他也有個哥哥?!?p>  “小孩的父親很忙,,但依舊每天都會陪一陪他的兩個孩子。請當?shù)貙W識最淵博的夫子,,來每天傳授他們道理和知識,,就這么的,小孩長到十歲,,聰明伶俐,,知書達理?!?p>  “這一天,,小孩在屋外玩耍,來了幾個人問他的夫妻群在哪里,,天真的小孩告訴了他,以為這些人是父親的朋友,?!?p>  “可惜不是,。”

  “那些人是偽裝的悍匪,,聽說小孩家里很富裕,,便過來搶劫?!?p>  “因為小孩的一句話,,他的父親受了重傷,哥哥也受了傷,,就連他自己,,也被悍匪擄走?!?p>  “跟著悍匪一路逃亡,,小孩吃盡苦頭,但是他覺得是自己,,才導致家中遭此大劫,,他的心里,只有悔恨,?!?p>  “跟小孩沒關系,那些歹徒既然選定了這家人,,那這樣的事遲早會發(fā)生,。”謝菁華作為旁聽者,,很是理性,。

  “但是小孩并不這么想?!?p>  “小孩將一切歸到自己頭上,,雖然后來被父親千辛萬苦解救出來,但是從前那個小孩,,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這個故事和我又有什么關系,,小孩是覺得他虧欠了家人,,但我剛剛就說過了,那種想法,,早就被我拋棄,。”

  司朔沒有解釋,,而是示意她繼續(xù)聽下去,。

  “小孩被救回來后,,內心十分痛恨這群悍匪,可惜他父親并未將其全部消滅,,他便強迫自己習武,,為的就是有一天,能夠親自手刃仇敵,?!?p>  “于是他便踏上學藝的道路,當有所小成的時候,,他又獨自前往邊塞砍馬賊——那里的馬賊就像韭菜,,砍完一批,又長一批,?!?p>  “等到小孩覺得自己有復仇的實力的時候,他已經從小孩長成了少年,。死在他手上的馬賊,,不計其數(shù),以至于馬賊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會落荒而逃,。”

  “這有什么問題嗎,?”謝菁華有些不解,,弱小的時候蟄伏,待強大時現(xiàn)身,,她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當然有問題?!?p>  “習武并非他所愿,,殺馬賊也并非他所愿。事實上,,他這些年,,每每和馬賊的交手,無數(shù)次的在生死線上掙扎,,都并非是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一個念頭?!?p>  “他變成了一個冰冷的劊子手,。腦子里除了復仇,別無他物,。一日復一日地殺戮,,讓他對自己握著刀的兩只手,,充滿了厭惡,,看著血從身體里流出,,甚至會反胃——一個從無數(shù)次從馬賊堆里爬出來的人,居然會對殺人產生厭惡,?你相信么,?”

  “后來,他不僅僅對殺人感到厭惡,,甚至開始討厭自己,,反感自己?!?p>  “每當從夜中驚醒,,他都會捫心自問,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世上,,為什么要遭受這些苦難,,他開始怨恨自己?!?p>  “這種恨意,,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增長,小小的身體已容不下這龐大的恨意,,這些很開始轉移,,他痛恨一切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東西,但是歸根結底,,他還是痛恨自己,。”

  “你的意思是說,,這孩子其實一直是在和自己過不去,?”謝菁華愕然。

  “是的,,他恨自己,,因為他覺得是他虧欠了自己,但事實上,,他誰也不欠,,只是跟自己過不去而已?!惫适轮v到這里,,司朔就沒再繼續(xù)講下去,他想說的,,已經在這個故事里說完了,,余下的故事,,太長,太長,。

  “你是說,,是我,虧欠了自己,?”少女的聲音有些顫抖,,司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如一記警鐘,,敲在她頭上,。

  “難道不是么?自從你十歲大病之后,,一直可以的迎合他人,,將真正的自己,藏在面具后面,,但是面具太厚,,讓你踹不過氣,現(xiàn)在這個樣子,,根本不是你所想要的,,但是你無力再去改變?!?p>  漫長的沉默占領了整個房間,。

  敞開的大門盡情地迎接著門外的風,鈴鐺被吹的沙沙作響,,塵埃也乘著風,,上下舞動。斑駁的光射在房間的地面上,,一個個或大或小的光斑,,映照著少年少女的臉龐。

  讓人舒服的沉默,。至少,,司朔是這么想的。

  他有些明白為何總有許多人喜歡對別人傾訴往事,,那些消散了的,,又何時真正消散過呢?將它從心里那個大窟窿再重新倒出來,,才發(fā)現(xiàn),,還是嶄新模樣。

  過去了的永遠不會這樣不留痕跡的過去,只會藏在某個自己都找不到的角落里,,不斷醞釀,,也許會成為一瓶苦水,也許會釀成一壇美酒,,誰能預料呢,?

  “那個孩子,最后的結局是什么,?”

  “結局,?”

  “路還長,?!?p>  說完,司朔自己都憋不住,,笑了出來,,謝菁華也跟著笑了起來,一絲聲響都未傳出,。

  只是眼角滑過一道晶瑩,。

  ……

  望秦樓,北街最高的建筑,。

  臨安的男人之間一直流傳著這么一句俚語——此生未去望秦樓,,空有一副男兒身。這是,,是無數(shù)臨安男兒摧眉折腰的地方,。

  望秦樓通體用上好的紅漆漆了個遍,在夜色里也看的十分清楚,。大門從來未完全打開,,也未貼什么招牌,更沒像其余店家那樣,,門口安置個跑堂的,,大聲吆喝。簡簡單單的三個字“望秦樓”印在匾額之上,,證明著它的身份,,高大而普通,就像初經人事的少女,,欲拒還羞,。

  從那扇半遮半掩的大門走進去,里面也是別有一番天地,。沒有打扮的花花綠綠的姑娘排成一排等你挑選,,只有一間間被屏風隔開的雅座,和一個滿面笑容的侍女。

  “謝公子,,您來了,。”侍女見謝莫袂到來,,連忙湊上去低聲問安,。

  “月兒在哪里?”

  “回公子話,,月兒姑娘在三樓,,正等著您呢?!笔膛B忙回答道,。

  望著謝莫袂上樓的身影,侍女不禁想到,,什么時候,,也能有個富家公子,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來和自己相會呢,?月兒那丫頭真是好運,。

  望秦樓的二樓,是姑娘們的居所,,客人不許上去,。但也只是相對于一般客人,事實上,,姑娘們的房間對于那些公子哥來說,,才是真正的雅座。而三樓則不同,,就連望秦樓的媽媽們,,未得到樓主的允許,也不得輕易上來,。

  三樓的房間很少,,謝莫袂很快就找到了月兒的住所。

  一推開門,,芝蘭芬芳從里面?zhèn)鞒?,房間內布置的典雅而不失奢華,地面全部用兔毛地毯鋪滿,,只是在這奢華的地毯上擺放著一盆盆的花花草草,。

  月兒正坐在房間中央,烏黑的頭發(fā)就這么披散著,,一件薄紗斜披在身上,,給這具嬌小的身軀帶來無限誘惑,。

  月兒聽見有人推門,轉過頭來,,一張俏臉轉了過來,,既有成女的嫵媚,也有少女的嬌憨,。見來者是謝莫袂,,她驚喜開口“你來啦!”聲音宛若天籟,。

  月兒撲了上來,,一頭扎進他懷里,原本斜披著的輕紗更是被扯掉不少,。

  月亮退到云后面,,星星再怎么閃著,也抵不過美玉的光澤,。

  謝莫袂感受著懷中的溫軟,,這幾日有些抑郁的心情被一掃而空。

  嗅著月兒發(fā)絲上傳來的香味,,他有些享受,能一直這樣抱著她,,該多好,。

  但是他還是松開抱著她的手,月兒的小腦袋從他胸口處探出,,“莫袂,,有什么事么?”她看男人的心思一向很準,,更何況是眼前這個不會隱藏自己想法的小傻瓜,。

  “月兒,有些事我要問問你,?!?p>  “嗯,說吧,?!痹聝汗郧傻攸c點頭。

  “最近你們門派,,在江湖中,,是否有聽到關于五邪教的動靜?”

  “五邪教,?”月兒有些詫異,,謝莫袂怎么會聽說這個門派,但還是搖搖頭,“五邪教一向神出鬼沒,,難以探查,,不過南疆那邊確實有些不寧靜?!彼龥]有問謝莫袂是從哪知道的這個名字,。

  “什么動靜?”

  “南疆那邊,,很多中小型部落聯(lián)合起來,,向五仙教發(fā)難,不滿五仙教的所作所為,,具體事宜,,那邊還未傳來消息?!?p>  謝莫袂點了點頭,,又問道,“最近京城里有什么風聲嗎,?”

  像這樣的煙花柳巷,,就如同一張蛛網(wǎng),各種情況在這里交匯,,而月兒正是盤踞在蛛網(wǎng)中央的蜘蛛,。

  “說起來,今日京城似乎確實不太平呢,?!痹聝亨搅肃阶欤蓯壑翗O,。

  “不告訴你?!?p>  “額……”謝莫袂沒想到月兒在這個時候鬧起小脾氣,,有些無奈又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月兒乖,,是我不好,,這幾日都未來看你,但是這確實很重要,,別鬧,。”

  “那你先告訴月兒,,五邪教的名字,,你是從哪兒聽來的,?”

  “是我一位朋友告訴我的?!敝x莫袂老實回答道,。

  “朋友?”月兒的眼睛彎成月牙兒,“現(xiàn)在江湖上很不太平,,似乎就是五邪教在其中興風作浪,,幾大江湖正派都無法拿定證據(jù),就連我們這樣的暗殺組織,,所知的都少之又少,。”

  “你那位朋友,,不會是某位名門之后吧,?”月兒調侃道。

  “名門之后,?”謝莫袂想起曾經在邊塞見到的,,司朔的那副模樣,怎么都不像是出自名門正派,,便搖了搖頭,,“這個我敢肯定,名門正派肯定沒他的份兒,,邪魔外道還差不多,。”

  謝莫袂這么一說,,月兒更加感興趣了,謝莫袂的為人她是知道的,,以他的性格,,居然和“邪魔外道”成了朋友,似乎還交情匪淺,,她想知道,,這樣的“邪魔外道”究竟是怎么一個人。

  “莫袂,,你就告訴我,,你那位朋友到底是什么人?!痹聝洪_始撒嬌,,謝莫袂最頂不住的就是這一點。

  像張開了話匣子,,謝莫袂一股腦地將他所知道的,,所有關于司朔的事情,,告訴月兒,但是隱去了司朔北齊人的身份,,和他們曾經在邊塞的經歷——那是一段他自己都不愿意回想打的事跡,。

  “用兩把短刀?武功很高,?邊塞出身,?”月兒聽完謝莫袂的話,抓住了幾個重點,,她不禁想起門派中一直流傳的那個人,,同樣使用兩把短刀,只身一人,,覆滅了盤踞邊塞,,曾名震一時的暗殺組織——隱月門?!安粫媸撬??”月兒有些胡思亂想。

  “月兒,,到你了,。”謝莫袂催促的聲音傳了過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月兒朝著他嫵媚一笑,“你湊過來,,我就告訴你,。”

   星也垂落,,月也黯淡,,遠處的蟬兒不知疲倦的叫著。草木蔥蘢,,萬物生長,。

  平靜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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