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進屋,,輕輕合上門,,沈晦的肚子“咕嚕?!卑l(fā)出一串輕響,。
餓了,!
伏在地上的沈點點“噗呲”一笑,,身上卻又痛了起來,,只好滿面愁苦地捂了肚子,。
沈晦沒理會沈點點,,而是背著手,,傾聽著外面的動靜。
門外沒有任何響動,,顯然是高俅和他的那群跟班還沒有離開,。
沈晦卻在思考一個問題:在這個世界上,自己除了這進破舊小院,、一個貼身的隨從沈,、一個破落世家子弟的名分,幾乎一無所有,,更別說什么家世,、背景,、靠山、七大姑八大姨,。若想在這個世界上立足,,只有靠自己,或者說只能靠自己去尋找靠山,、認識七大姑八大姨,、建立屬于自己的家世背景。而門外那個高俅,,今天是個潑皮混混,,日后卻是身居殿前指揮使的政治明星。通過他無疑是認識和打通這個世界的最佳途徑——這就叫作“專業(yè)的人做專業(yè)的事”,!
想到此處,,他轉身打開了門。
“高俅,,本公子肚子餓得緊,,找家館子吃一頓?!?p> 饒是高俅是個遠近聞名的無賴,,什么沒臉沒皮的無賴事都做過、經歷過,,也為沈晦的表現(xiàn)感到詫異,。但是他卻不像那幾個潑皮手下一樣把訝異寫得滿臉都是,而是極其順遂地應道:“得月樓的朱老板和我相好,,我讓他給您做店里最拿手的紅燜牛頭如何,?”
門內的沈點點更加目瞪口呆:這究竟是怎么啦,平素里懦弱不堪的公子驚天竟然如此生猛的表現(xiàn),,居然還能讓盡人皆知的惡人高俅低三下四地請他吃飯,?
得月樓,甲字號包廂里一張巨大的八仙桌只坐了三個人,,高俅下首陪著沈晦主仆二人。望著滿桌叫不上名的珍饈,,環(huán)顧這件大的離譜的包廂,,沈晦感嘆原來古今的流氓都有這種充大氣、裝豪邁的脾性,。不過被高俅這么捧著,、照顧著,他居然有些喜歡上這個人了,。
這不就是人與生俱來的弱點嗎,。
紅燜牛頭味道極好,,加上三五盞河西燒酒,高俅話鋒盛了許多,。
“公子莫怪小人日前的魯莽,,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所致。今日得見公子手段小人當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p> 沈晦實在想不出高俅在對自己的態(tài)度上有何作偽的必要,便權當他表達的均是真情實感,,仍舊推脫道:“沈某百無一用,,何來佩服之說,慚愧慚愧,!”
高俅當下正色道:“我大宋自太祖以降便以文立國,,宋人大多文弱,公子方才的表現(xiàn)當真是百一挑一,,此是其一,;其二,公子蹴鞠之技可謂出神入化,,小人敢斷言當今天下無出其右者,!”
原來高俅是為沈晦的蹴鞠技藝所折服。
沈晦搖了搖頭道:“蹴鞠,,玩耍之術爾,,豈可當真?”
高俅正色擺手道:“非也非也,,蹴鞠之術天下流行,,尤其在王公貴族之間早已蔚然成風。東京城每月都有若干場次蹴鞠競技,,王公士紳無不盡遣家中蹴鞠好手參賽,。如今東京城中可謂一將難求。以公子之實力何愁不能揚名立萬呢,!”
沈晦聽他說得頭頭是道,,心中不由得暗自高興,卻仍是不露聲色,,淡然說道:“此事還要請高二哥多多穿鑿協(xié)調才是,!”
高俅聽得歡喜,趕緊應道:“小人本在小蘇大人家走動,,后因那家小蘇大人跟著王安石壞了事去了嶺南,,小人便輾轉跟隨了王詵王宰相家里的小王太尉。因小王太尉尤喜蹴鞠,,小人也發(fā)奮學了些時日,,在圈里頗有一些名頭,,小王大人甚是喜歡。適才得見公子風采,,方知道天外有天,。若公子不棄,可隨我去拜謁小王太尉,,定然能夠嶄露頭角,。”
沈晦聞言心中暗喜,,當下欣然應允,。幾個人匆匆吃了飯菜,便趕去了太尉府,。
盞茶的工夫,,眾人到了太尉府前,卻見一個小廝急急忙忙往外趕,,迎頭瞥見高俅,,歡喜道:“哎,高二,,可真是巧了,,太尉正差我尋你,偏巧你就到了,?!?p> 高俅面露喜色,問道:“太尉何事,?”
那小廝言道:“聽說是端王訓練了一批蹴鞠好手闔東京城找人切磋,,昨日殺得申王大敗,還傷了申王的眼睛,。太尉素與申王親厚,,便思謀著為他挽回顏面,尋你興許便是為籌劃此事,?!?p> 高俅心領神會地望了沈晦一眼,頗有幾分自得地說道:“此事何難,?”說著便領了沈晦徑直往里走,。兩旁林立的兵士從人并不阻攔,可見高俅與太尉之親厚,。
太尉王淦是當朝執(zhí)宰王詵之子,,位居殿前指揮使,,父子二人同朝為官,,一文一武,,可以說是顯赫一時的吉慶之家。
王淦面若重棗,,雙眉軒直,,一望便是威風八面的赳赳武夫。
他一瞥見隨高俅一同進入的沈晦,,眉頭一沉,,問道:“高二,這是何人,?”
高俅面見王淦卻并不慌張,,嘻嘻一笑道:“他叫沈晦,是前御史臺沈老爺?shù)墓?,是我為太尉大人尋來的能人……?p> 不料王淦卻并不聽他將話說完,,沉聲說道:“御史臺沈文敏大人那可是不吝指摘我父親的能臣啊,只不知如今沈公子何以登上我府門呢,?”
此言一出,,高俅暗叫不妙,他居然不知道王沈兩家竟有此等過節(jié),,而且看情形王淦并沒有與沈晦化解前怨的意思,。
他畢竟是草莽出生,初涉廟堂之事,,哪里懂得朝堂上的紛爭糾葛,。他待要再作申辯,卻被王淦生生地打斷了,。
王淦自隨手處的錦塌上拿出一方木盒,,抵于高俅說道:“端王日前在我面前提及你,要與你見上一面,,恰他日前向我討要這只黃玉簪子,,你且過府送于他,順道見他一見,,其余之事你自行應對便是,。”
高俅何其聰慧之人,,自然領會王淦的意思,,只要領著沈晦悻悻然逶迤而出。
出了府門,,高俅面露羞赧之色,,言道:“小人實在不知公子與太尉有此一節(jié),看來好事難成了,怎生是好,,怎生是好,!”
沈晦卻并無恚色,只是搖了搖頭道:“你不必自責,,王太尉今日之拒,,于我并非壞事,王家親厚申王,,處處與端王作對,。卻不知那端王仁厚好學,深得朝堂,、后宮之信賴,,未來可期,不久將來優(yōu)劣可判,?!备哔搭H為狐疑地問道:“公子如何得知?”
沈晦故作神秘地搖了搖頭說道:“天機不可泄露,!但是我瞧著王淦妄談端王種種,,言辭不恭,絕非人臣所當為之舉,。禍患可期,。”
高俅是天生的無賴,,無賴的秉性便是見利而忘義,,況且他也是足夠聰慧,自然聽得出沈晦言語中的意味,。加之經歷過之前之事,,他居然對沈晦建立起了深信不疑的信賴感。
他當下便涎顏道:“以公子之言,,當下該如何是好,?”
沈晦指了指他手中的木盒道:“借花獻佛,乘機去探一探端王的深淺,?!?p> 對于沈晦而言,早一日接近端王,,就是早一日接近了趙宋王族,,就可能早一日接近女兒旎旎。
端王府,,位于皇城西北角的延福門外,,是一處剛剛落成的府邸,,富麗堂皇而大氣有度。當今皇帝待幾個兄弟極厚,,每每等到他們即將成年之際便賜予極為豐厚的宅邸與供奉,。端王趙佶為人敦厚好學深得后宮嘉許,所得封賜尤為豐厚,。這座府邸之富麗可見一斑。
甫一進王府前院,,便聽見人聲嘈雜,,跑動聲、跳躍聲,、喊叫聲不絕于耳,。原來是一群人在前院的演練場上蹴鞠。
二人在場邊站定細瞧,,十余人正分頭對抗,。首的是一個紫袍少年,生得微胖,,動作極不協(xié)調,,跟在蹴鞠后面一味亂跑。其他眾人則是有意傳球給他,,他卻也做不出如何瀟灑的動作,。每每勉強在胸前、肩背處停住一兩次蹴鞠,,大家便極其投入地大聲喝彩鼓掌,。那少年便錯以為自己是當世蹴鞠高手,滿臉的自矜之色,。
這世間最不幸的事情便是其實你很不行,,可是大家都說你很行,于是你便覺得自己很行,,其實你還是很不行,。
沈晦立在場外看著,十分夸張地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