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文詔聞言吞聲緘口,,心中卻泰然,,一面努力控制五官變化,,作訝異驚悚模樣瞠目望向唐七,,一面盤算著唐七對自己說這番話的用意,,胸中暗暗思量著:
“你老兄堂堂緹騎總旗,、江湖老手,,消蹤匿跡,、鬧市潛行的偵緝手段哪有不濟(jì)的道理,,前日與唐小姐兩人皆微服改扮,,偷摸溜出府門瞎逛,就這樣還能被人尋上蹤跡,,若說沒有細(xì)作潛伏里應(yīng)外合,,那籌謀對付你唐家之人,豈不是極往知來,、算無遺策的神仙了,?只怕那暗樁,或者說那些暗樁,,埋在羽林衙門與你唐家的時日已是不短了…”
眼下唐七唐突搬出如此忌諱的話題,,自然有自己的計較,既有試試尚文詔火候的用意,,另外又深藏著尚文詔暫時摸不透的安排,。
尚文詔望著唐七的同時,老唐也在細(xì)細(xì)觀察著尚文詔的反應(yīng),,涼亭中兩人靜坐相視默然無語,,氣氛一時有些詭異,。
尚文詔與唐七年齡上相差十來歲,雖然相識日短,,但貴在中間存著一份共患難的過命交情,,你幫過我、我救過你,,算得上刎頸之交,。
前一宿尚文詔還被領(lǐng)去極其私密的唐家別業(yè)里吃酒,沒有唐家人的默許,,唐七哪能如此行事,?此外兩人互交過家底,除了沒有換過金蘭帖,,該了解的也都了解過了,,若說唐七要害尚文詔,那可能性也不大,,想透了這一層,,尚文詔便作為難神情開口道:
“親哥哥,弟微末貧賤,,這等公侯要事弟只聽一聽便嚇得膽寒啦,,實話與老哥說,弟膽子小,,不敢置喙,。”
稍一頓,,尚文詔又道,,“小弟這身份如今是尷尬得很哪,雖是來吃進(jìn)士酒了,,卻發(fā)生件怪事,,那榜上竟沒有我的名字,如今還不知自己名次幾何呢,!只是聽同期的兄弟們說,,這回應(yīng)舉的武生全被朝廷取了,才敢同大伙一起來,?!?p> 尚文詔稍稍挪開話頭,唐七這老姜夠辣,,沒有順勢跟上被調(diào)動談話,,仿佛料到尚文詔會如此作答,只親切道:“老弟,此言差矣,,你是我老唐的兄弟,亦是老唐的恩人,,名次先不提他,,首先哥哥想問你,若是一場富貴就擺在眼前,,咱取是不?。俊?p> “好嘛,,大戲開唱,,不太妙,這渾水老子可不想蹚,,若是拿老子當(dāng)槍使的買賣,,老子便利落答應(yīng)著,找個機(jī)會脫開身,,出得京城便是龍潛入淵自由自在,,回江陵深山里藏著,諒你羽林衛(wèi)緹騎也拿我沒辦法…”
尚文詔心中計較著,,那日他毅然出手相助,,根本全在唐家小娘子,只道是救人所急結(jié)個善緣,,況且那時他并不知道人家的根底,。如今一切明了,又牽扯到天底下最瘟神的衙門,,正所謂神仙斗法小民遭殃,,內(nèi)里一環(huán)又一套的明爭暗斗還不知有多少呢,尚文詔惜命之心倏生,,只蹙眉凝神道:
“小弟自知斤兩有幾分,,弟可沒有那金剛鉆,只敢憑幾分薄膽掙個安穩(wěn)前程,,平平安安吃喝玩樂,,不敢狂妄,更不敢包攬大富貴,?!?p> 唐七聞言淺笑兩聲沒說話,老唐心中甚慰,,心想:“確實是個伶俐人,,有自知之明。”
唐七兩腿一彎站直身子,,尚文詔不敢坐也跟著站起,,唐七揮揮手招來屬下,對一名屬下道,,“去通知尚大人朋友親眷,,尚大人今日暫不回蘆草坊?!边@羽林衛(wèi)士恭敬稱是,,隨即小跑去郁牧川、尚氏兄妹那桌酒席的方向,。
“哥哥,,這是何意?”尚文詔問道,,心中一凜,,“大人都稱上了,老子成了大人了,,今日是等閑走不脫啦,!”
唐七沒回答尚文詔的問題,只把住尚文詔胳膊,,模樣甚為親切,,按著尚文詔朝著賜園內(nèi)里不知何處走去。
“親哥哥,,這是何意呀,!”尚文詔又問。
“賢弟,,先跟哥哥走,,不是哥哥有意迫你,更不是為難你,,實在是哥哥不能因公廢私情?。 碧破呶⑿Υ鹨痪?,這話如同放屁一般沒什么實際意義,。但這一句屁話,可把尚文詔嚇壞了,。
“因公廢私,,因公廢私!完了完了,,老子攤上公事了…”
兩人步子一邁,,二十多名羽林衛(wèi)士便從周遭集結(jié)而來,,跟在二人身后,尚文詔扭頭瞧了幾眼,,眾衛(wèi)士個個是人高馬大腰佩彎刀,,敢在這皇長女賜園里持械的,也只有這幫天下人皆害怕的殺胚喪門星了,!
尚文詔小心臟砰砰直跳,,嘴上不敢多問,心底暗自狂嘆,,“直娘賊,早知道不當(dāng)好人救你主仆啦,!你老兄不夠意思啊,,前宿還把酒言歡呢,虧得老子跟你稱兄道弟,,還請你冬至吃餃子,,老子不想要什么鳥富貴,卻偏拉老子下水,,交友不慎吶交友不慎…”
一行人走了大概百多步,,唐七把著尚文詔拐入一處被茂密樹叢遮掩的曲徑,踏上青石道后,,老唐向后一點頭,,二十多人里只留下三個小旗長,其余全佇立在小徑口上待命,。
“賢弟,,幾位大人在前面候著呢,咱們快進(jìn)去吧,?!碧破吖首髑f嚴(yán),心底覺得有趣,,暗道:“那日的英雄氣概,,且看今日沒有美人在場,便使不出來了,,我這賢弟是聰明得緊,,伶俐得緊,亦惜命得緊,,確實不是不要命的莽夫…”
唐七領(lǐng)著尚文詔來到一間幽深房舍前,,也不理會扭捏緊張的尚文詔,咯吱推開木門,,彎腰俯首跪下,,起身,,又跪下,連磕六個頭,,一套禮儀好生繁復(fù),。
尚文詔彎腰低頭不敢看上首的大人,學(xué)著唐七做了一遍,,跪伏在唐七身邊,,只聽唐七道,“卑職拜見殿下,、唐大人,,尚氏文詔已到,殿下還有何吩咐,?”
尚文詔一聽唐七的話,,腦子便懵了,“指揮使唐大人知道自己還可以理解,,這殿下又是哪位大人吶,?”
尚文詔不懂許多規(guī)矩,從來沒人教過他怎么應(yīng)付這種場面,,只好學(xué)著唐七的措辭,,回想自己看過的演義冊子、戲本等內(nèi)容描述的場面,,說道,,“草民尚文詔,拜見殿下,,唐大人,。”
尚文詔口里喊著殿下,,卻不知道這是哪位殿下,,額角冒汗,心里猜測著這殿下是公主殿下還是太子爺,,腦子里朦朦朧朧了一霎,,只聽上首大人啪的一拍桌子,厲聲道,,
“你這狂生,,好大的膽子!可知罪乎,?”
尚文詔被這嚇得不輕,,眼球咕嚕咕嚕轉(zhuǎn)了幾圈,想不起自己犯了什么事,,支支吾吾道,,“草民,,草民不知,請殿下明示,?!?p> “抬頭,看本王,!”
尚文詔感覺這位大人的聲音,,他有點熟悉,只道:
“草民不敢,!”
“哪來恁多廢話,!叫你抬頭就抬頭!”
尚文詔無奈,衣衫已被冷汗浸透,,只得緩緩抬頭,。這一看不要緊,看到個老熟人,,尚文詔登時愣在原地。
“娘哎,,老子當(dāng)時咋沒想到呢,,這老兄配的玉配那般大,分明是玉帶不是玉佩??!真是愚蠢至極,玉帶都沒認(rèn)出來,!老兄國姓姬,,名字上老下三,這排老三的殿下,,全天下還能有誰…”尚文詔也想明白了,。
上首這位殿下,正是武舉校場外與郁牧川,、尚文詔搭話的姬老三,,當(dāng)今圣上第三子,晉王姬念甫是也,。
晉王嘴角上翹,,作微笑模樣,眼神卻凌厲得很,,灼灼掃視著尚文詔道,,“區(qū)區(qū)小民,妄議朝政,,出言侮辱上官父母,,來人,,杖二百!”
晉王姬念甫旁邊坐著的自然是羽林衛(wèi)指揮使唐秀,,晉王命令一出,,唐秀身后閃出四位力士,其中兩位叉住尚文詔使他不能動彈,,順帶脫了他褲子,,另外兩人手持廷杖,掀開尚文詔那葫蘆袍,,沖著背脊,、屁股二話不說開始行杖。
尚文詔腦子發(fā)懵,,任人擺布,,起頭幾杖打得甚狠,尚文詔疼的悶哼幾聲,,不出幾杖,,他便感覺那兩個衛(wèi)士力道變輕,杖頭打在地上啪啪作響,,杖身只是拍著他背脊表皮,,反而不是非常疼痛。
行了大概二十杖左右,,衛(wèi)士們停手不再打,,一左一右兩個力士將他攙扶著叉來晉王面前,晉王殿下又發(fā)話道:“你可知罪,?”
尚文詔裝作快要昏死的模樣,,虛弱道,“草,,草民知罪,,草民不該胡說八道?!?p> 晉王哈哈一笑,,“還敢演!接著打,!”
“殿下,,打不得,打不得,,再打草民便要升天啦,!”尚文詔聽到晉王大笑,壯起膽直喊饒命求放過,。
姬念甫笑了幾聲,,正色道,,“你可是要本王徇私枉法?”
尚文詔連稱不敢,。
晉王知他身體素質(zhì)不怎么樣,,不然武舉武技科成績哪能那般不堪,瞧著尚文詔那氣若游絲的模樣,,也怕真給他打昏過去,,便嚴(yán)厲道:
“唐大人替你求情,就免了余下的一百八十杖了,!但事兒還沒完,,你還有樁殺頭的罪過!今日必得與本王說明白,,說不明白,,就殺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