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到世界之月的月末,，進(jìn)了玫瑰五月的尾聲,，可天氣一點變化都沒,，天色依舊黑沉得沒有透光的跡象,。

　　直到,，深夜里下起了雨,。

　　艾倫大陸的玫瑰五月即為冬季,，整整五個月只有雪,，連最熱的王國南部也不幸免,，然而一到世界之月的尾巴,，也是即將進(jìn)入新的一年的時候——會下雨。

　　這是新一年的預(yù)兆,，卻讓人高興不起來,，大雨在深夜里不打招呼地兜頭而下，不要錢似的砸在街道上，沙塵混進(jìn)白霧,，踏進(jìn)雨中沒一會兒渾身就冰涼刺骨,。

　　鑄造者公會的一條街里，幾堆濕漉漉的鐵石上有一點搖晃的燈光,，街面的坑沒一會便被雨水填滿,，渾濁的水面里一道影子越來越近，啪嗒一聲——一雙鞋踩在了邊緣,，泛起漣漪,。

　　人影不一會兒到了街口。

　　街口酒館的木門被推開,，幾個帶著就酒氣的人走出來,，看著瓢潑大雨，嘟囔了句什么,，便闖進(jìn)雨幕里,，和那道影子擦肩而過，沒一會兒就被淋了個透,。

　　光線不足,，沒人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的人影，而他也沒有進(jìn)去的打算,，反而往后退了兩步,，像是沉如水里的石頭。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出來,，幽靜的巷子頓時嘈雜起來——

　　“我呸,！我馬戎還有不對數(shù)的時候嗎？,！卷軸抄完就是抄完了——休想讓我再寫那東西一筆,！”遠(yuǎn)遠(yuǎn)就能聽到頭發(fā)半白的老頭怒吼，聲音由遠(yuǎn)及近,，一晃眼人就出現(xiàn)在了酒館門口,，一根手指恨不得戳進(jìn)旁邊的人身上，“我是機(jī)械師,！機(jī)械師——你做這些卷軸一點用都沒有,！還按數(shù)，先去圣殿看個病吧,！”

　　“不夠就是不夠，就少了兩張你明天中午前拿來不就行了……”

　　“不可能,！我知道你打的什么小算盤,，想都別想！想從我這里占一點便宜——沒門！”

　　空氣中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是砸在了雨幕里,。

　　“這瘋老頭喝多！還砸人,！走走走,，明天再說?！?p>　　“他哪來的錘子,？！”

　　“還說喝醉了好說話,，開什么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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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步聲陸陸續(xù)續(xù),，又由近到遠(yuǎn)，漸漸消失,。

　　馬戎尚留在原地,，影子切斷了一片光影，晃了晃：“現(xiàn)在的年輕人都是蠢豬,，以為讓我喝個酒就能多寫一張卷軸……”

　　他嘴里囫圇蹦著話,，最后一頭進(jìn)了雨幕里，抹了一把雨水,，要回自己的作坊,。

　　“馬戎?！眳s在這時,，空氣里響起一個呼喊。

　　這聲音很低,，可幽幽的在半黑的巷子里響起,，像來自地底深處，令半醉的馬戎哆嗦了一下,，徹底清醒了,。

　　“誰？”手里的錘子改拎為握,，馬戎盯著聲音傳出來的方向,，瞇起眼睛。

　　黑暗望不到邊,，雨水砸在地上,，一層層白霧里，雨水匯成一股往低地淌,。

　　忽然有人朝他走來,，停在光和暗交界的地方,，僅露出下半截身體——白綢襯衫的下擺被雨水浸濕，蒼白的手被雨水沖過,，卻留下了不少細(xì)小傷痕,。

　　“馬戎?！蹦莻€聲音又傳來,，這一次卻聽得清晰得多，加上雖然只能看到半截卻也能確定的身軀——

　　“莉莉安,？”馬戎又驚又懵,，下意識抬步過去，“你怎么在這,？”

　　“遇上了點事情,。”莉莉安聲音很輕,，混在雨中幾乎難以察覺,，說完，她后退了兩步,。

　　莉莉安不是惹事的掛,，她是站著會被找事的掛，馬戎安靜了兩秒：“你又傷到哪了,？”

　　不說其他,，莉莉安常常三天兩頭哪里被劃傷一下，馬戎曾經(jīng)還想她這個運氣也不怪會有用匕首扎腦袋的事情,。

　　馬戎轉(zhuǎn)念一想?yún)s覺得不對,，正常情況下，她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不該在這時候出現(xiàn)在這,。

　　“想活命就找一個人不容易找到的地方,。”莉莉安的聲音又響起來,，一下子又回到她第一次喊馬戎的時候——幽幽的,。

　　“啊,？”

　　他還在疑惑,，下一刻看到少女又往外走了一步——一眼望去，肩膀上竟垂下一只手,。

　　還沒來得及驚恐,，馬戎看到被肩扶的少年。

　　茶色發(fā)的少年已經(jīng)昏迷,，看著奄奄一息,。

　　“亞修,？”馬戎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嚇了一跳，“你們這是招惹誰了,？”

　　“幫我扶一下他，不要碰到腹部的傷口,?！崩蚶虬察o了兩秒，開口,。

　　馬戎忙不迭走過去,，還十分懵逼：“他怎么傷的？這是要送圣殿的啊,，而且你不在王宮怎么大半夜在外面……”

　　“不是‘你們’,。”馬戎接過亞修,，莉莉安順手拿過他手里的小鑄造錘,，“是‘我們’?！?p>　　馬戎一愣,。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從天上躍下,！

　　重物砸在雨幕,，濺起一道半米高的水花，莉莉安手一偏,，下一秒用錘子擋住了來勢洶洶的人,，擋住這一下后，猛地壓低身體,，一竄而出,，一拳掄過去，把人放倒,。

　　沒有一點花里胡哨的多余動作,。

　　——馬戎瞪著眼睛，看著從天而降的……

　　“你誰,？,！”

　　還有這個小貴族揍人怎么那么嫻熟？,！

　　【持劍者等級40……擊敗王宮騎士的成功率97%】

　　“至少是王宮的人,。”莉莉安掃了一眼白字,，繃著聲音,，手腕一翻,，“找一個隱蔽的地方……你不想死的話?！?p>　　……

　　雨夜,，幽靜的巷子里落針可聞，襯得砸在地面的雨聲和踏在水池里的腳步聲更為明顯,。

　　背著少年的老頭跑在前面,，少女跟在后面。

　　就剛才,，巷口已經(jīng)突然冒出了三個騎士,，雖說都被莉莉安放倒，然而——

　　“這到底怎么回事,？,！”馬戎背著人跑，整個人都不好了,。

　　“你抄寫法術(shù)卷軸的工作是從哪里接的,。”莉莉安剛吟唱完,，清了清嗓子才開口,。

　　“工會那些蠢貨給的——”馬戎叫嚷著，“說再不去接點其他的工作工會就要辦不下去了,，他知道辦不下去還天天打牌,？！”

　　“買家呢,?！崩蚶虬灿謫枺熬磔S抄寫定量嗎,？你有沒有私自留下來或者給其他人,。”

　　“就幾個小法師,，都不算法師,，專門出售法術(shù)工程的店鋪在帝都有很多，都是面向平民的……我留個屁,！這種劣質(zhì)玩意我多看一眼都難受,！”馬戎不知道她問這個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啊啊啊??！”

　　莉莉安吸了口氣：“有人用我的法術(shù)簽名誣陷我謀殺國王?！?p>　　馬戎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滑倒:“你說什么,？！”

　　你說什么,！

　　說什么……

　　么……

　　這一聲中的情緒過于震驚,，在整條小巷里來來回回。

　　馬戎震驚完,，扭頭看到莉莉安沉著的臉,，露出面頰旁的擦傷，一瞬間明白了點什么,，咬牙解釋：“我沒有留卷軸，應(yīng)該是被人偷走了……不過你確定你的簽名是從我這……”

　　“我只在你這里留過法術(shù)簽名,?！崩蚶虬泊驍嗔怂?p>　　馬戎無語凝噎,。

　　他知道莉莉安那個“我們”是怎么一回事了,。

　　莉莉安不愛夢游，做過什么事情清楚得很——馬戎知道她既然說“只在你這里留過法術(shù)簽名”,，那么就不會再別處多劃拉兩筆,。

　　她這樣子看起來是花了不少代價才逃出來的，如果調(diào)查到她是在自己這留的簽名,，找上門也……

　　媽的那些人剛剛已經(jīng)找上門了,！

　　“還有誰知道這事情？,！”馬戎細(xì)思極恐,。

　　莉莉安沒來得及和他細(xì)說，馬戎已經(jīng)帶著她繞到了一座房子前——木門上還掛著牌子,，近乎被磨掉的斧頭標(biāo)志顯示著這是一家武器店,。

　　馬戎自顧自拉開門，莉莉安猶豫片刻卻也跟了進(jìn)去,。

　　木門拉開,，看著是一家普通的武器店，兩旁的鐵架掛著各式刀劍,，不遠(yuǎn)處的木柜上還陳列著不少雜貨,。

　　店主人趴在柜臺上，耷拉著腦袋,，整個人蜷在麻布斗篷里,，壓根沒注意到兩個人進(jìn)來。

　　“披上,，跟緊,?！瘪R戎從雜貨堆里翻了兩件斗篷，把其中一件丟給莉莉安,，頭也不回,。

　　莉莉安捏著斗篷，上面一股說不清的味道,。

　　她反手披上,，蹙眉：“去哪?！?p>　　“我不知道你到底招惹了誰,，但這個情況藏在‘上面’哪里都很危險?！瘪R戎說著,，指了指不遠(yuǎn)處堆著木箱子的角落，“去幫我把那些箱子搬開,?！?p>　　莉莉安挑眉，走過去,。

　　幾個雜物箱,，搬開露出了地窖的門。

　　看到門,，莉莉安朝馬戎掃了一眼——看樣子,，這里就是“下面”。

　　“賽提人占領(lǐng)帝都的那段時間,，不向賽提人屈服的帝都人有一個駐地,，現(xiàn)在還在，我們現(xiàn)在只能先到那,?！瘪R戎拉開地窖的門，露出了一條朝下的樓梯——延伸向不知名的黑暗,，“我先下去,，你在后面關(guān)門?！?p>　　莉莉安掃了窗外一眼,，瞄到一角騎士的衣擺，彎腰避了避,，才點頭,。

　　等馬戎背著亞修進(jìn)了樓梯，她才彎腰鉆進(jìn)去，小心拉著地窖的木門,，合上,。

　　雨聲瞬息被壓低，視線一時間陷入了無邊的黑暗里,。

　　很快,，一道光燃起。

　　馬戎站在幾步開外,，取下壁上的掛燈,，點亮。

　　“你說賽提人占領(lǐng)帝都,，是什么意思,。”莉莉安的聲音有些弱,，但在狹窄的走道里被無限放大,。

　　“哦，這事已經(jīng)很少提了,。”馬戎不以為意,，“烈原之王殺死了蘇特·汀恩,，占領(lǐng)帝都和汀恩王國近百年?！?p>　　莉莉安現(xiàn)在沒心情,，這個情況也不適合，只是草草問了一句：“所以,，帝都人建了避難所,？”

　　莫名還讓她想到了防空洞。

　　“主持建造這里的是汀恩家族剩下的王族,，他們一直藏在這里,，對抗賽提人，”馬戎的聲音也被放大了,，每個字都刻在腦子里,，“一直到魔劍之戰(zhàn)，謝羅姆·汀恩帶著魔雷降臨,，殺死了賽提人的王,，汀恩王國才得以復(fù)興?！?p>　　說完,，兩人走到了盡頭，一扇門立在前方，馬戎走過去拉著門把,，擰動時一陣沙沙聲：“兜帽戴好,。”

　　莉莉安捏著兜帽的外沿,，往下拉了拉,。

　　馬戎推開了門。

　　潮水一般的人聲從門外涌入,，莉莉安跟著走出去,，發(fā)現(xiàn)出口在角落的墻壁上，她視線掃去,，看到了一座……

　　地下城,。

　　放眼望去是兩條巷子寬的大路，兩側(cè)開著像他們出來時的那種門,，天頂上掛著垂下的白燈,，如繁星般點亮整個地下世界，暖黃的光落下的世界里,，人頭攢動,，如織的人流像河，在各個如島般零散分布的小棚子間流動,。

　　莉莉安從來沒聽說過這個地下世界,，當(dāng)聽說“下面”時還以為是普通的地下室，卻沒想到規(guī)模竟然達(dá)到了這種程度,。

　　這個帝都,，這個王國，這個世界,，超乎她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