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涼,。
木窗微掩,透著風(fēng)聲,,滲著雨沫,。
屋子不大,,但勝在雅靜,正是回春堂后院里的一間,。
床上一人緊閉雙眼,,緊抿嘴唇,沉沉睡去,,沉的像是已經(jīng)死去,。
而床沿邊上,則趴著個人,,白飛飛抵著手肘撐著臉頰,,正靜靜地瞧著床上睡著的人,若尋常歇息倒也罷了,,可這床上的人眼睛一閉居然已睡了六天五夜,,雷打不動,若非氣息猶在,,恐怕所有人都會覺得他死了,。
他太累了,燕狂行太累了,。
就連平日里喂飯都得撬開他牙口,,才能送進(jìn)去。
白飛飛瞧的出神,,許是記起來什么,,這才起身將被子揭開一角,一言不發(fā)的換著傷口上的藥,,那樹大夫配的藥藥效倒是不錯,,幾天下來,,已有七八成傷口結(jié)了血痂。
等做完這一切,,已過了小半柱香了,。
秋風(fēng)颯颯,吹的窗紙呼啦作響,,很涼,。
白飛飛壓好被子,縮了縮瘦弱的肩膀,,裹了裹身上的寬袍,,再抱起一件灰襖,盡管她已洗過一次,,可這衣服上面仍散發(fā)著淡淡的血腥味,,揮之不去,仿佛已與每一寸融為一體,。
明凈的目光在昏暗中閃爍,,她靜靜地注視著床上仿若少年白頭的人,想到了先前那個大夫的話,,下意識伸手撫向背心,,哪怕過了這么久,也仍能感受到些許痛楚,。
但那手隨即又顫抖著繞開背心,,滑過大半個背,觸手可及,,即便隔著衣裳,,她也能感受到一條條傷痕,那是舊傷,,縱橫交錯,,烙印在了血肉中,那是過去的年歲里,,在一次次鞭撻中留下來的,,白飛飛縮著身子,有些惴惴不安,。
可等看著床上的人,,她秋水似的眸子又泛起波瀾,不知為何,,白飛飛忽覺的后背有些發(fā)燙,,一抹滾燙自她撫過的掌傷處蔓延開來,然后襲遍全身,連那些涼意都吹不熄,,最后化作兩抹嫣紅爬上臉頰,,散至脖頸。
“汴京,?”
但這些所有的一切,,最后都被一聲不解疑惑的自語沖散。
白飛飛向藥房伙計打聽過,,這個江湖,,沒有所謂的沈天君,亦無云夢仙子,,更無柴玉關(guān),,這個江湖,這是個陌生的江湖,。
京城之地,,除了當(dāng)年由明化暗的“迷天盟”外,,便是以“金風(fēng)細(xì)雨樓”和“六分半堂”為尊,,兩股勢力不但在京城如此,便是江湖也被其一分為二,。前者管制天下各教各派,,黑白兩道,正邪兩派無不受其約束,,在武林中聲望極重,,后者則是掌管著江湖各路綠林豪杰,但凡是在江湖上討飯吃的,,所得一切,,便需分出三分半給“六分半堂”,但同時當(dāng)他們遇到麻煩,,也會得到“六分半堂”六分半的力量支助,。
近年來,隨著“迷天盟”的殘存勢力日漸被二者蠶食,,天下間未曾歸入名門正派的江湖人基本上便是投入了這兩家,。
除外,京城還有譬如“神侯府”以及“蔡京派系”之類的勢力,,可謂是龍?zhí)痘⒀ā?p> “砰,!”
正想著,一聲碰撞令白飛飛猛的回神,,原來是窗戶被吹開了,。
涼風(fēng)瞬間吹了進(jìn)來,豆粒大小的焰苗立時搖曳扭曲著,幾快熄滅,。
秋時,,多雨的時節(jié),這幾天來,,微雨不停,,時大時小。
她起身把窗戶合住,。
等回身的時候,,借著昏暗的燈火,就見燕狂行不知何時已睜開眼睛,,正看著她,。
四目相對。
白飛飛怔了怔,,半晌,,才道:“你醒了!”
燕狂行應(yīng)了聲,?!班牛宜硕嗑??”
“過了今晚就六天六夜了,。”白飛飛見狀走到桌旁,,倒了一杯水,,遞到了燕狂行面前。
燕狂行吶吶道:“還真是睡的夠久的,!”
他伸手想要接過,,可如今睡了一覺,渾身似散架般酸軟無力,,不等抬手,,那茶杯已到了嘴邊。燕狂行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但都被那杯水沖了回去,。
“天還未亮,你再睡會吧,!”
白飛飛放下茶杯,,語氣清冷。
燕狂行搖了搖頭,。
“睡不著了,!”
他遲疑了一下,,復(fù)又開口:“這里對你來說可能會很陌生……”
不等他說完,白飛飛便接過了話,,她神情顯得有些平靜,,至少看著很平靜,一雙眼睛平靜的望著燕狂行,,望著他的眼睛,。“這世上我已無親人,,無論到何處都是一樣的,!”
燕狂行緩了緩氣息,眼中映著一張秀美絕俗的面容,。
“砰,!”
風(fēng)雨又吹開了窗戶,秋風(fēng)拂過,,鼓蕩著白飛飛身上那件寬大的袍子,,勾勒出一個瘦弱無比的身子,青絲掠過耳畔,,如云如霧,。
看著沉默如石的白飛飛,燕狂行呼出一口氣,,輕聲道:
“風(fēng)太涼,,歇息吧,!”
末了,,他又添了句。
“別再睡地上了,!”
說完,,合住眼睛,如又睡去,。
沒多久,,燭火熄了。
燕狂行身畔多出一張卷動的被子,,緊挨著他,,繼而歸于無聲。
風(fēng)雨依舊,,夜靜無聲,。
他們已經(jīng)睡去,哪怕是裝睡或是假睡,,但至少都已躺下,。
可這世上仍有很多人未眠。
一座隱于風(fēng)雨中的樓里,燈火未熄,。
“咳咳……”
病懨懨的狐裘公子正靠坐在一張鋪著雪白虎皮的藤椅上,,倚著窗,聽著風(fēng),,看著雨,。
他面前還坐著兩個人,一個便是“回春堂”給燕狂行診傷的樹大夫,。
“四十一處外傷,,掌傷十八處,拳傷七處,,刀傷兩處,,另外還有十四處利物的割傷,五臟受損的內(nèi)傷,,還有未盡的毒傷,,睡了已經(jīng)六天五夜了么?看來他是真的很累??!”
樓?偌大京城,,提到樓,,最先讓人想到的,自然而然便是“金風(fēng)細(xì)雨樓”的那四座樓,。
透過窗戶,,穿過雨簾,映著燭火,,依稀可見雨中仍有三座高高聳起的陰影輪廓,,赫然是三座樓。
“但是……”
狐裘公子看向一旁另一個人,,那人年輕英朗,,額心有顆黑痣,斯文儒雅,,身形瘦長,,高的出奇。
“公子,,江湖上近兩月以來所發(fā)生的仇殺,、暗殺、廝殺以及紛爭中,,都沒有發(fā)現(xiàn)滿足那位公子相貌特征的人,,連他背著的那位姑娘也不曾有,,連那匹瘸馬亦是如此!”
此人舉止得體,,連聲音都很清朗,。
狐裘公子笑了,剎那間似冬雪化春風(fēng),,眉眼中蘊(yùn)積的不可一世的寒傲,,立時柔和如水。
他笑了,,也咳了,。
一邊笑一邊咳,手帕半掩著嘴,。
“竟然連一點線索都沒找到,!”
許是笑夠了,也咳夠了,,狐裘公子那張臉又變得波瀾不驚,,寒傲如雪,眼眸凝如冰魄,,又似兩朵綻開的寒焰,。
“聽花無錯說,六分半堂這段時日在苦水鋪的勢力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了破板門了,!”
“六個分舵,,四百多個弟兄就這么沒了!”
“古董現(xiàn)在就躲在苦水鋪么,?”
先前儒雅男子道:“花無錯已去擒他了,,相信很快就有消息!”
言至于此,,樓中已是無聲,。
燭火搖曳,,夜雨凄冷,,卻不知又有多少人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