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還是綠樹蔥蘢,,千里之外的京城卻已到了秋葉飄零的時節(jié),。
銀杏胡同外面黃葉紛飛,,那十幾棵粗壯挺拔的銀杏樹在秋風(fēng)中搖曳,卸下遮天蔽日的金黃樹冠,,漸漸露出灰白的枝椏,。
最初這里的銀杏只有一棵,已有幾百年的樹齡,,銀杏胡同也因此得名,。
太祖皇帝立朝后,把銀杏胡同賜給了定國公蕭淵,。那時蕭淵已逾四旬,,膝下卻只有一子蕭長敦,武將之家最是講究人丁興旺,,蕭淵特意請了欽天監(jiān)的李無涯來給新宅子看風(fēng)水,,李無涯便讓蕭淵又移來一棵銀杏樹,種在原先那棵樹旁邊,。
說來也巧,,那棵銀杏樹移來的第二年,定國公夫人孟氏以四十高齡生下一子,,取名蕭長厚,。
這件事在京城一時傳為美談,定國公的兩個兒子年齡相差了二十歲,,人人都說是因為多種了一棵樹的緣故,。
太祖皇帝聽說后,宣旨讓蕭淵和孟氏抱著只有幾個月大的蕭長厚進(jìn)宮,。
那日,孟氏和孩子見過太祖皇帝后,,便去了皇后楊氏的坤寧宮,。
說來也巧,孟氏剛和楊皇后聊了幾句家常,,內(nèi)侍便傳來喜訊,,容嬪發(fā)作了。
當(dāng)天容嬪誕下一子,,便是皇四子,,后來的秦王周桓。
太祖皇帝雖然已經(jīng)有了三位皇子,,但這個兒子對他而言意義不同,。
這是第一個在皇宮里出生的皇子,而且也是生母血統(tǒng)最高貴的一位皇子,。
容嬪康氏雙十年華,,是前朝哀帝十六女容嫣公主,,也是太祖皇帝最寵的嬪妃。
是以四皇子剛剛滿月,,容嬪便母憑子貴,,封為賢妃,位列四妃之一,。
太祖皇帝很高興,,想起四皇子出生那天,恰逢蕭淵夫婦帶蕭長厚進(jìn)宮,,而蕭長厚的出生本就有幾分神奇,,于是太祖皇帝在蕭長厚尚在襁褓時就給他封了一個正四品上騎都尉。待到蕭長厚五六歲時,,便時常被召進(jìn)宮去和皇子們玩耍,。
蕭長厚和四皇子周桓同齡,比五皇子周梓年長兩歲,,這兩位小皇子中,,他和四皇子最為親厚。
后來皇子們滿了十三歲,,紛紛出宮開府,,蕭長厚和四皇子更是形影不離,千金裘,,五花馬,,仗劍而歌,他們是大齊頂尖的王孫貴胄,,是京城最引人注目的少年,。
再后來四皇子封了秦王,去了西北,;五皇子封了桂王,,去了廣西,從此后天南地北,,各奔西東,。
……
定國公蕭長敦背著手,佇立在院墻下,,青磚碧瓦圍起來的那方藍(lán)天下,,銀杏樹的枝干越過墻頭探進(jìn)院子里。
“國公爺,,小的讓人去把那些枝子砍了,。”阿馬在一旁說道。
阿馬不姓馬,,他跟著主子姓蕭,,他叫蕭馬,是早年老定國公蕭淵行軍時收留的孤兒,,他比蕭長敦大了兩三歲,,從小到大,他一直跟在蕭長敦身邊,。
“不用砍,,這樣看著熱鬧些?!蔽L(fēng)吹起,,幾片金黃色的樹葉飄進(jìn)墻來,蕭長敦伸手接了一片,,捏在手中,。
弟弟蕭長厚十五歲時,父親去世了,,從此后蕭長敦便是一家之主,,長兄為父,他比弟弟大了二十歲,,他的長子蕭祎,、次子蕭煒都比蕭長厚年長,因此,,蕭長敦對弟弟除了兄弟之情,,還多了幾分長輩對晚輩的情感。
蕭長厚成親前,,在那兩棵銀杏樹旁,,蕭長敦帶著蕭長厚,兄弟二人親手種下了十棵銀杏樹,。
“當(dāng)年這里只有兩棵樹,,父親膝下便只有我們兄弟二人,現(xiàn)在我們種了十棵樹,,這一代我們蕭家兒郎至少要有十個了,,你可記得,,一定要趕在生老十一之前,,再多種幾棵,哈哈哈,?!?p> 那時,蕭長敦已有六子,蕭家人丁興旺,,生機勃勃,。
手里的銀杏葉漸漸模糊起來,蕭長敦黯然松手,,葉子隨風(fēng)飛去,,一轉(zhuǎn)眼便消逝無蹤。
蕭長厚死在他成親后的第六年,,膝下只有一子,,那年他只有二十五歲。
這八年來,,蕭長敦總是會想,,如果那年他們種下的是九棵樹,而非十棵,,后面的事情是不是就不會發(fā)生了,?
他們是武人,沒有那么多講究,,覺得樹種得越多越好,,便種了十棵樹,卻忘了九的寓意才是最好的,。
“國公爺,,南邊有信來了?!?p> 耳畔傳來阿馬的聲音,,蕭長敦沒有回頭,他木然地伸出手去,。
南邊的信,,那就是鄒雪懷寫來的了。
這些年來,,鄒雪懷每個月都會寫封信來,,風(fēng)雨無阻從未中斷。
有時候,,對于南邊的一些事,,他比飛魚衛(wèi)更早知道。
但是對他而言,,也只是知道而已,,他早已不過問朝中之事,各個衛(wèi)所各個衙門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鄒雪懷還是會事無巨細(xì)告訴他,。
信封遞到蕭長敦手中,,他忽然感覺似乎哪里不對,這才收回空洞的目光,,視線落在手里的那封信上,。
他明白了,這種不對的感覺是來源于重量,,今天的這封信比起以往要輕了許多,。
他沒有回書房,站在墻下就撕開了火漆,。
果然,,信封里只有薄薄的一頁紙,紙上密密麻麻是鄒雪懷的蠅頭小楷,。
護(hù)國公府派了嫡長孫楊錦程前往上喬鎮(zhèn),,陶世遺全家皆亡;秦王麾下懷遠(yuǎn)將軍蔣雙流冒充龍虎衛(wèi),,去了下喬鎮(zhèn)......
看到這里,,蕭長敦的眸子驀的一縮,他看到了幾個字:七少已去往京城,!
七少......七少......
蕭長敦一遍遍在心里重復(fù)著這兩個字,,他再一次抬起頭來,看向院墻之上的那一方天空,,又有黃葉被風(fēng)吹落,,蕭長敦再次伸手去接,可那葉子卻像個調(diào)皮的孩子,,在他手邊滑過......他沒有接住,。
蕭長敦苦笑,他的手還停在半空,,秋風(fēng)吹起,,那片銀杏葉在風(fēng)中舞動,或盤旋,,或跳躍,,越飛越遠(yuǎn),飛過青磚砌起的院墻,,飛出了蕭長敦的視線,。
七少要進(jìn)京了,七少要回來了,!
“阿馬,,去把......”蕭長敦沒有說下去,他原本想讓阿馬去收拾院落,,可是話到嘴邊卻咽下了,。
不會回來的,不會,!
“阿馬,,若是大爺回來了,讓他來我的書房,?!笔掗L敦在墻下站立一刻,緩緩離去,。
他的鬢邊絲絲白發(fā),,背脊微微佝起,一如墻外滿地落葉,。

姚穎怡
這一章寫了刪,、刪了寫,不想長篇累牘前塵往事,,可是有些事不得不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