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無常
天氣有如微醺的酒,淺淺的去喝幾杯,,前后心有如被火澆灌了,,熨的舒暢,。痛痛快快,。當(dāng)今正是春光好時節(jié),,一路上雖不見萬紫千紅,,但也是有許許許多的鶯歌燕舞,。草草的看上兩眼:西域的奇花異草,,高聳入云的叫不出名字的樹木,。太陽照著,顯出一片盈盈的蔥綠,。掃上一眼,,心里內(nèi)外長出一口氣,十分的透徹,。
這匹馬腳力驚人,,李媽帶著李絕情已經(jīng)奔赴了整整一日了,現(xiàn)在兩邊已經(jīng)看不見奇異的西域植物,,料是已經(jīng)快到了中土,。李媽畢竟是個婦道人家,這一天的奔波勞碌,,她有些累了。并且尚沒法在夜晚趕路,,只擔(dān)心急于求成,,遇見個山林野盜什么的,,她們娘倆無法自保,功虧一簣,。
天色漸黑,,李媽終于看見了一點(diǎn)微弱的燈光,便到前方去投宿,。走到客棧前,,才看清了店家的裝潢:這間客棧共有兩層,裝修簡單,,旁邊插著一桿旗,。旗面上繡著“江河客棧”李媽沒多想,,帶著孩子就進(jìn)去了,。
掌柜的正在柜臺后低著頭算賬,他看起來體態(tài)豐腴,,皮膚粗糙,,臉上有些許雀斑。他聽見聲音,,忙抬起頭來招呼:“客官,,您幾位?”這一抬頭,,即使憑著昏暗的燈光,,李媽也能看清他的樣貌,那人長相平平無奇,,只是臉上有好長的一道刀疤,。李媽一見,心里咯噔一下:只想著這地方自己從未涉足,,現(xiàn)在天色已黑,。她一個婦人帶著一個嬰孩,如果掌柜的圖謀不軌,,她又有什么能力去反抗呢,,正當(dāng)著是羊入虎口了。
看來,,這一趟旅途比她想象的還要艱難萬分啊,,她心里自嘆一口氣,強(qiáng)打精神對掌柜的說:“兩位,,麻煩您幫我開間客房,,再讓伙計把我的馬牽到馬廄里去?!彼f這一番話時候鎮(zhèn)定自若,,但聲調(diào)還是有些顫抖,。店里還有兩個人,此時紛紛轉(zhuǎn)過頭來,。李媽用余光掃量一下二人:一個中年漢子頭戴斗笠,,身著粗布短衣,粗眉大眼,。膚色黝黑,。臉?biāo)姆剿恼1持鴥杀^,。坐他對面的那個人年輕許多,,打扮也體面得當(dāng),膚色白皙,,眉目雋秀,,只是沒有兵器。李媽暗自猜測,,這應(yīng)該是主仆二人,。結(jié)伴出來的,但目的為何,,尚不可知,。
掌柜的一聽便招呼小二:“哎!你過來,!引這位客人上樓去挑間她住的客間,。”小二諾了一聲,,帶著李媽往樓上去。
李媽胡亂選了一間客房,,她在上樓時,,總覺得背后有雙眼睛在盯著她,她強(qiáng)作鎮(zhèn)定,,走進(jìn)客房便把門一掩,,至少這扇門,能給她帶來一絲絲的安全感,。
李媽關(guān)上了門,,強(qiáng)忍著恐懼的心態(tài),作了會兒深呼吸,。把包袱放到客床上,。包袱里只卷著幾件舊衣服,和談青龍給的那一筆錢,。李媽知道這筆錢無論如何也不可以丟,,便想了個主意把它藏起來,。四周環(huán)顧一下后,她決定把包袱藏在......
突然,,門被推開了,,李媽嚇得大驚失色,來人是那個小二,,他雙手拿著一個木盆,,肩頭搭著一條雪白的毛巾。他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說:“我給您打好洗腳水了,剛才沒給您在門外請示,,多有得罪,,實(shí)在抱歉?!?p> 李媽虛驚一場,,長出一口氣,強(qiáng)顏歡笑道:“沒事,,勞煩你辛苦一趟,。”小二點(diǎn)點(diǎn)頭:“這都是分內(nèi)之事,?!彪S即把木盆放在地上,轉(zhuǎn)身下樓去,,走的時候還不忘把門帶上,。李媽見他下樓去,這才脫下草鞋,,挽起褲腿,。把兩只腳放進(jìn)木盆里。剛放進(jìn)去時只感覺這水真是燙腳,。便又把兩只腳搭在木盆邊上,,待水溫降下一點(diǎn),再把腳放下去,。
再一碰,,腳卻又似觸電一樣,感到一陣酥麻,,李媽叫了一聲:“好烈,!”但這次沒有再抽出腳,而是任它侵泡。李媽趁著泡腳這會,,掃視了一道房子的布置:梁上生出塵灰,,犄角旮旯里有著蛛網(wǎng)。除了一只破爛的桌子外,,就只有她坐著的這張還算整潔的床了,。
李媽輕嘆一口氣,自己以前雖然在青竹莊做下人,,可也是自己的房間的,,雖然只能穿些舊衣服,可一天三頓飯卻從來也不會少,。今天帶著孩子奔波一日,,已是整日的水米不打牙了。想到這,,李媽又輕輕的自責(zé):連絕情這么個年幼的孩子一路上都沒有哭喊,,他還是個襁褓嬰兒,連一口娘的奶都吃不到,。我作為一個大人又似乎太矯情了,。于是她回過頭去看身后的李絕情,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身后的孩子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李媽急的忙站起身來,卻發(fā)現(xiàn)腿筋酸軟,,好像被抽筋一般,。頭也暈暈沉沉的,她眼前一黑,,便已不省人事,。
待她睜開眼睛時,卻發(fā)現(xiàn)眼前是一片陌生,,她好似被人綁到了一個山谷邊,,手腳都已被人綁住,眼前是一輪皓月,。她心里慌亂,張口大喊:“哪位英雄好漢,,盯上了我們孤兒寡母,!”一聲剛下,兩個人便走了過來,,李媽見他們眼熟,,又一仔細(xì)端詳。發(fā)現(xiàn)他們二人就是之前客棧里的主仆二人,。
李媽怒道:“你們二人...”
那膚色白皙的一位笑嘻嘻地道:“阿姨,,這迷藥放洗腳水里,,覺睡得很香吧?”李媽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上了黑店的當(dāng),,心里叫苦不迭,,但還是鎮(zhèn)定開口道:“你要什么,我給你便是了,,只求你放過我的孩子,。”那白皙笑嘻嘻地道:“你的孩子,?”話音剛落,,就粗暴的被黝黑漢子打斷:“你的孩子?,!那這是怎么一回事,?”說著伸出一只手,手上握的正是談青龍給李絕情留的笛子,,李媽頓時面如土色,。
白皙男子伸出手抽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響亮清脆,,李媽只覺得頭暈?zāi)垦?,眼冒金星。他又笑嘻嘻地問道:“你是說還是不說,?你和談青龍什么關(guān)系,??!崩顙岄]緊嘴巴,,一個字也不肯說。白皙男子笑著,,道:“這還是個忠臣,。”又伸出手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的掄了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得李媽鼻子口里直冒血,。李媽卻仍是雙唇緊閉,表現(xiàn)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態(tài)度,。
白皙男子站起身來冷笑道:“真是一只護(hù)主的好狗啊,,看來還是對談青龍一無所知啊,!”說著,,吐了口唾沫,接著說道:“談青龍本是我寨子上的一個小卒,那天兄弟們一起下山,,留我駐守,,他卻半路返回來使奸計讓我昏迷,又放火燒寨,。等當(dāng)家的半路折回,,卻發(fā)現(xiàn)寨子里的東西都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當(dāng)家的急火攻心,,吐血辭世了,。剩下的兄弟群龍無首,逃的逃,,死的死,。要不是寨子里的同伴救我,我怕是早就做了白骨,。我們二人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十余年,,終于打聽到他的消息了,卻是叫了個青竹莊莊主,?,!今日卻又看見這孩子懷里抱著這根竹笛子。真是天助我也,?!?p> 李媽聽到這些仍然面不改色,但心里卻已經(jīng)山崩海嘯:想不到老爺年少有為,,大難不死竟然是謊言,?可她卻也保持冷靜。她一時半會兒無法分辨誰對誰錯,??砂尊凶幽抗獾筱@,已看出她有所動搖,。
白皙男子又笑嘻嘻地道:“實(shí)話說了,,我們今天呢,不要你的命,,也不要這孩子的命,,但是,他的那支笛子,,你可要交給我了,。”李媽怒道:“誰不知你的那些花花腸子,,要拿我家老爺?shù)男盼铮俳杷拿x做些不光彩的事,這絕不可能,!”說這些話時,,李媽大義凜然,但心里也犯了嘀咕:這二人手段高明,,要拿走笛子實(shí)屬不費(fèi)吹灰之力,。可又為什么要特地稟告呢,?
“黑白無常,,果然盜亦有道,在下實(shí)屬佩服,?!蓖蝗粋鱽硪粋€聲音,三人皆轉(zhuǎn)移目光望去,,月光下,,那人面容模糊,但卻可以看個大概,,見他身背一把樸刀,,穿一身粗布麻衣。白皙男子站起身來,,對遠(yuǎn)方作揖,,高喊一聲:“遠(yuǎn)方英雄,在下白無??纵p義,,斗膽向英雄討要個名號!”聲音洪亮,,那人卻冷哼一聲,,道:“既然是斗膽,又怎敢拿這母子開刀,?怕不是說一套做一套,,出招罷!”言罷,,飛身躍下,,動作輕盈飄逸,李媽雖不明所以,,但也可以看出這人身手不凡,。
只見那人拔刀相斬,孔輕義側(cè)身躲過,,從衣袖里飛出幾根繡花針來,。李媽恍然大悟,,原來這人的武器,竟是藏在衣袖里的,。黝黑漢子掄斧向那人砍去,。那人只是右腳定住,左腳一轉(zhuǎn),,帶著身體微微一側(cè),。便讓黝黑漢子撲了個空。這身法和孔輕義相比,,多了三分淡泊和瀟灑,。又顯得十分自在??纵p義見他躲過,,揮腳踢來,手上也帶著幾根飛針,。那人好似沒看見一樣,,拔刀向那漢子怒砍,漢子急忙運(yùn)斧格擋,,但這一擊力拔千鈞,,斧子居然被打脫手了,黝黑漢子只覺手腕酸痛,,虎口發(fā)麻,。孔輕義也越來越近,,李媽看得心急如焚,,忙大喊道:“身后!身后,!”
那人戰(zhàn)勝黝黑漢子后,,輕描淡寫地回身將樸刀一揮??纵p義大驚失色,,急忙停下,被震的后退幾步,。李媽看得模糊,,只道是這人功力深厚,嚇退了孔輕義,。心里不由得佩服又感激,。轉(zhuǎn)念一想,如果這人也是圖謀不軌,,那我們豈不是離狼口而入虎爪了,?心里又慌亂起來,。
孔輕義踉蹌停下,那人擊敗二人卻仍然輕描淡寫,,孔輕義運(yùn)功調(diào)勻氣息,,吐出一口瘀血,拿出一張白手帕,,擦了擦嘴邊的血,對那人抱拳作揖道:“我們兄弟二人不知禮數(shù),,得罪了大俠,,既然大俠要保護(hù)這對孤兒寡母,我們退去便是了,?!闭f罷,招呼來那黝黑漢子,。轉(zhuǎn)身就要走,。
卻見那人施展輕功,好似瞬移一般的出現(xiàn)在二人中間,,兩手各搭一肩,,緩緩開口道:“我只道黑白無常是什么大英雄,原來只是一對不足掛齒的小賊,,卻不見你剛才那么威風(fēng),?既然如此,冤有頭債有主,,你剛才抽那女人兩巴掌?,F(xiàn)在你們跪下各挨我兩巴掌,我放你們輕便,?!摈詈跐h子怒道:“你這廝欺人太...”孔輕義伸手示意他不要說話,他陪著笑道:“大俠所言極是,,我們照辦,。”說著便拉著那黝黑漢子一起跪了下去,。
李媽在一旁看著,,又好氣又好笑,氣的是這孔輕義下手沒輕沒重,,笑的是惡人自有惡人磨,。只見那人抬起手來,作勢要打,,并且手臂打開,,似用力極大,,孔輕義和那黝黑漢子閉上雙眼。那人卻只是拿手在他們頭頂拂過,。輕飄飄的,。二人雙目緊閉,那人卻在拂過后收手,,只是蹲著看著黑白無常,。
終于,孔輕義睜眼了:“英雄若不...”沒等他說完,,那人手重重的甩在他臉上,,孔輕義被打的神情恍惚,眼冒金星,。黝黑漢子怒道:“你這狗賊...”那人只是一笑,,道:“你頂撞了我,我卻不生氣,,由你兄弟來替你受你的罪罷,!”說完,不等孔輕義回神,,他將左手高高的舉起,,作勢要打,右手卻直接一掌平掃,,“啪,!”打在臉上響亮清脆,孔輕義又吃了一掌,,顯得十分虛弱,。
那人繼續(xù)道:“你的兩掌已經(jīng)受完,接下來就替你兄弟受這兩掌吧,?!笨纵p義大驚失色,道:“大俠,,我們兄弟二人功力遠(yuǎn)不如你,,今日受你兩掌,已是氣血大損,,若要再接兩掌,,只怕要暴斃此地,還請高抬貴手,,放過我吧,。”那人怒道:“我生平最討厭言行不一的偽君子,?!闭f著,,揮手要打。黝黑漢子卻雙手成拳,,擋住了這一掌,。
黝黑漢子怒道:“二弟,咱們與其在這受這等委屈,,倒不如站起來痛痛快快的和他大戰(zhàn)一場,,這魔頭心狠手辣,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笨纵p義卻忙道:“不可不可...”黝黑漢子卻不聽他勸,撿起一邊的斧子沖了上去,。
那人冷笑一聲:“蚍蜉撼樹?!边B樸刀也沒有抽,,以極快輕功施展到黝黑漢子身后,對著他的腘窩便是一腳,,黝黑漢子踉踉蹌蹌的跪了下去,。那人說道:“這才是好樣的,繼續(xù)跪著,?!摈詈跐h子惱羞成怒,撿起斧向身后砍去,,同時大喊:“二弟,!快來助我一臂之力!”那人笑道:“你可看看這周圍除了我和你和那婦人可還有其他人,?你的那個二弟早就已經(jīng)逃了,,行走江湖,你這等拙劣武功,,就要點(diǎn)腦子吧,。”漢子四處慌忙一打量,,見果真如此,。嘆了一口氣,卸下了斧頭,。
那人眉毛挑起來道:“怎么,?不打了?”黝黑漢子道:“今日一戰(zhàn),,我黑無常孟勉仁心服口服,,敗軍之將不可言勇,,要?dú)⒁獎庪S你便罷?!蹦侨诵α?,道:“你這漢子倒也爽快,好,,我今日不殺你也不剮你,,卻要你從此和那孔輕離分家,江湖從此只有黑無常,?!泵厦闳时緛硐氘?dāng)機(jī)立斷的拒絕,可轉(zhuǎn)念一想,,孔輕義今日棄他而去,,已是先行違背了兄弟之誓。他思索再三,,咬咬牙,,道:“好吧,你且吩咐便是,?!?p> 那人點(diǎn)頭,道:“真當(dāng)是個俠義之士,,你今日不死,,往后要護(hù)送這對母子到京城?!闭f著指了指李媽,。李媽不明所以,那人卻徑直往下講:“你要保證這嬰兒健康成長到十歲,,卻絕對不要教他武功,。”孟勉仁本已服他,,對于這十年之誓,,爽快答應(yīng)了。那人高興道:“真是一條好漢子,,往后你若有所難處,,在這家江河客棧要間客房,在這里住上三天三夜,,我自會來幫你,。”孟勉仁今日看清了人心,但卻交到一個這么好的朋友,,他開心道:“孟勉仁今日有幸離開了狐朋狗友,,更能結(jié)交大俠這樣的英雄,真是平生一大快事,?!?p> 那人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那我們先向那去吧,。”說罷,,便向李媽走了過來,,李媽此時也只是鏡里看花,水中望月,,不明白的緊,。只看著孟勉仁向她走來,心里慌亂起來,。
那人走過來解開了李媽手腳上的繩子,,李媽見他臉上帶著面具,看不清楚,。那人說道:“今日,我和孟勉仁兄弟過招比武,,分出了高下,,他已改過自新。我見你們母子兩個無依無靠,,一路上風(fēng)餐露宿,,今日又被孔輕義之輩迫害,為了你們的安全,,我便讓孟勉仁兄弟和你同行,,護(hù)送你們到京城,再守護(hù)你的孩子到十歲,,你看是行也不行,?”嘴上雖然好像是在商量,可口氣卻不容置疑,。
李媽想起了老爺?shù)脑?,又想了想今天發(fā)生的事情,自己一個婦道人家實(shí)在難以把李絕情安穩(wěn)帶大,,有個人防著,,總是好的,便點(diǎn)頭道:“大俠英明神武,就按著您說的辦吧,?!?p> 那人點(diǎn)點(diǎn)頭,從懷里摸出一塊玉佩,,輕巧的掰成兩半,,將一半遞給李媽,道:“我今日以此物為誓,,你我二人各持一半,。若這孩子平安成長到十歲,便讓他拿著玉佩來找我,,山高路遠(yuǎn),,我們江湖再見?!闭f罷,,施展輕功飛走。
李媽急忙站起身來,,拿著玉佩沖他喊道:“大俠,,討要個名號可否?”聲音漸遠(yuǎn),,可卻沒有回復(fù),。
孟勉仁愧疚向她說道:“姊姊,我?guī)闳フ液⒆恿T,?!崩顙岦c(diǎn)點(diǎn)頭,和他一起向著李絕情走去,。只留下身后的一輪明月,,灑在地上,幾根被斬斷的針映射出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