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夫人起身,,任由劉媽媽扶著她在屋中慢走:“咱們老爺雖然有一副慈父心腸,,卻是個頂頂愛面子之人,,如今鬧出這樣的事情,,他不過是氣丟了謝家的面子,,有些遷怒瑤兒罷了,待事情一過,,瑤兒再向他陪個不是,,他縱然心里再不舒坦,也會將事情輕輕掀過去,?!?p> “那為何夫人要安排人將事情散播出去,?這樣做豈不是污了姐兒的名聲?”
謝夫人嘆了口氣:“若不鬧出來,,只怕老爺要私下將事情抹去,,當做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可惜我生了個孽障,,偏偏看上與她姐姐有婚約的王家三郎,,我能如何?只要她快活,,便是要摘天上的星星,,我也只能在下面給她架梯子罷了?!?p> 劉媽媽只能道:“夫人愛女之心切切,,奴婢多有不如?!?p> 謝夫人想起當年她嫁入謝家,,也不過是花信之年,還有少女的天真爛漫,,可惜謝家的上一位夫人同為裴氏,,卻出身不凡,乃是清河裴家,,實實在在的名門閨秀,,兩人相比,差距猶如云泥,。
她往日里接觸的不過是同等品級的人家,,甚至還有些許的商賈,于是入了謝府,,行為規(guī)矩稍有不妥之處,,便只能惹人發(fā)笑,甚至將她與先夫人比較,,言她多有不足之處,,她也只能咬牙忍耐。
但若讓謝夫人再選一次,,她仍會毫不猶豫的進謝家,,往昔里那些與她交好的姐妹,有些如今連上門送拜帖的資格都沒有,,她吃過的苦受過的煎熬,,自然不愿意讓自己的女兒再去承受世人的輕蔑和白眼。
王家雖然只是旁支出身,,但畢竟還帶了個伯爵的爵位,,且王老太爺曾為先帝之師,,王老太太身上也有誥命,又豈是一般人家可比的,。
她輕笑道:“大姐兒的婚事乃是當年太爺還在時便定下,,雖說王家三郎上頭還有兩位哥哥,但畢竟只是庶出,,他即為嫡子,,將來這伯爵府的爵位不還是得落到他頭上?”
劉媽媽點頭:“只是老爺并不喜歡王家公子的品行……”
謝夫人道:“老爺是個清貴人,,自然看不上王家三郎不求上進的心思,,可既有現(xiàn)成的爵位,何必去爭那幾品的小官,?何況……”
謝夫人駐足,,反手握住劉媽媽的手:“老爺嘴上雖說看不上王家三郎,可將來等人繼承了爵位,,你當他不去擺做岳父的款,?如今咱們什么都不用做,等消息便是,,免得打草驚蛇,。”
劉媽媽垂首應了是,。
過了片刻,,金雀自外院進來,行完禮,,道了兩件事:一是安排泄露消息給大姑娘的事情已經安排妥當,;二是老爺果然私下安排人去調查事情始末。但謝夫人早做了準備,,許多環(huán)節(jié)更是未曾直接插手,,如今便是查也只查出她想讓老爺看的結果。
謝夫人面露笑容,,獎賞了金雀,一旁的劉媽媽心中咂舌,,佩服自家夫人將老爺?shù)男乃济眠@般透徹,,一時心中又生出幾分畏懼之意。
此時紫鳶閣中,,謝珺妤穿著單衣躺在軟塌上,,閉著眼睛,仿佛睡了過去,,忽然一陣驚呼將她朦朧的意識喚醒,,還來不及細想就聽到個略帶尖銳的聲音道:“你這人走路怎的不看腳下,,摔壞了你事小,摔壞了果子,,拿什么賠給咱們姑娘,!”
“是是,都是老婆子的錯,!”回話的人聲音粗啞難聽,,帶著幾分諂媚:“常姑娘教訓得是,我老眼昏花看不清路,,沖撞了您這樣的貴人,,真是該死、該死,!”
常釧兒聽到貴人二字顏色稍霽,,摸了摸頭上的玉簪子,輕哼一聲道:“趕快將地上收拾干凈,,讓范媽媽回來看到,,仔細你的皮!”
趙婆子垂下眼,,心里呸了一聲,,面上卻賠笑道:“誰不知道這院子里您常姑娘才是頂頂?shù)糜玫娜耍秼寢尣贿^只仗著年歲稍長才壓您一頭罷了,,若說到真本事,,那種粗鄙的婦人如何能與您相比?便是常日里夫人提起您,,也是贊不絕口,,這紫鳶閣上下可不都靠著您呢?!?p> 常釧兒眼中泛起得意,,笑罵道:“你一個外院的婆子,哪里來的消息途徑,,竟能知道夫人說什么,?”
“許是從內院里傳出來的,讓老婆子有幸聽了一耳朵,?!壁w婆子陪著笑,狀似無意的提起:“說起來今個兒怎的不見范媽媽,?平日里她可將院子把持得緊,,到了這要緊的關頭,怎的反而是她不見了,?莫不是聽見了什么消息,,跑去攀高枝了吧,?”
常釧兒面色變了變,狠狠瞪了趙婆子一眼:“胡說八道些什么,!還不趕快將東西清理干凈,!”
誰料趙婆子是個膽子大的,不但沒有壓低聲音,,反而嚷嚷道:“如今全府上下誰人不知王家公子和二小姐的事情,?外面早就傳遍了,又不是老婆子胡亂編排,!”
常釧兒走上前推了她一把,,惱怒道:“你一個做下人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非議主家的事情,!”
趙婆子順勢倒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嚎:“欺負人了,,老婆子一心為了大姑娘好,,卻被你們這些小刁婦冤枉,老婆子不活了,!”
“要死沒人攔著你,!別臟了咱們紫鳶閣的地!”常釧兒望了一眼廂房,,心里急得上火,,偏偏今日也不知為何,鬧了半天一個丫鬟婆子的影子都沒見到,,她走上前,,想將人給拖出去,誰料趙婆子身形肥圓,,竟如頑石般沉重,。
“老奴冤枉啊,如今誰不知道二姑娘落水被王家公子救了,,俗話說救命之恩以身相報,,外面的人都說兩人是天作之合,大姑娘才是那個,、那個橫插一腳的攔路石……”
常釧兒一時又氣又惱,,顧不得其他,脫口罵道:“黑心爛肺的東西,,看咱家大姑娘好性,什么臟的臭的都敢亂說,,竟來這里撒潑,,今日你非與我去夫人面前細說,,看誰還能保你!”
趙婆子瑟縮了一下,,她雖然被人攛掇著來紫鳶閣鬧事,,卻也懼怕事情鬧到夫人面前,她這雙招子可不瞎,,如今這局面若沒有人在背后使力,,又為何讓她這樣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婆子出面打大姑娘的臉,若說看不到背后有沒有夫人的影子,,也枉費她趙婆子活了這么多年,。
想想得的那足金的錠子,往后便是離了這兒她下半輩子也不愁了,。
眼見常釧兒真要出去叫人來,,她利索的從地上爬起來,一抹臉:“這府上如今是連句真話也說不得了,,罷了罷了,,我老婆子如今手腳不利索遭人嫌棄,若不是看在老爺夫人寬厚的份上,,早該回家去享子孫福,,怎會留下來受你們這些小丫頭的氣!我自己走,,免得礙你們的眼,!”
兩人撕扯著,一轉頭,,卻見鏤空雕花的窗欞旁,,一個身著雪色衣裳的身影面無表情的站立著,寂靜無聲,,猶如鬼魅,。
常釧兒嚇白了臉色,當即便跪在地上請罪:“驚擾了姑娘,,是奴婢的不是,。”
趙婆子心中也懊悔,,本以為這事情丟了顏面,,按照大姑娘清冷孤傲的性子,就是關上門把苦水往肚子里咽,,也不會出面讓旁人看自己的笑話,,誰料那常釧兒是個麻煩的,不肯放自己走,這一拉扯耽誤了時間不說,,大姑娘不僅聽見了,,還親眼看了,追究起來,,莫說放自己走,,怕是少不了一頓毒打。
趙婆子頓時嚇得手腳發(fā)軟,,半天沒辦法從地上爬起來行禮,。
謝珺妤盯著她看了半晌,在趙婆子正猶豫開口辯解的時候,,輕聲詢問道:“你想做什么,?”
趙婆子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膽量,鼓著勇氣回話:“大,、大姑娘,,老奴也是為您著想,這如今外面穿得難聽,,這滿院子里的人還將您瞞在鼓里,,也不知懷了什么心思……”
謝珺妤聞言沒有說話,她將視線轉到一旁的常釧兒身上,,她從前是不喜歡常釧兒的,,覺得這人心思淺薄,又極為虛榮,,如今轉眼一看,,卻發(fā)現(xiàn)滿院子里人,平日里看起來忠心的,、善言的竟都沒了蹤跡,。
她扯了扯嘴角,也不知為何發(fā)笑,,聲音越發(fā)了輕淺了:“我方才模糊聽了一耳朵,,不清不楚的倒是更糊涂了,你仔細說說到底是想如何為我好,?”
她這般不怒而威的姿態(tài),,反而讓人心中畏懼,趙婆子唯唯諾諾:“姑娘,,老奴就是隨口一說,。”
謝珺妤伸手摸了摸窗欞上的灰塵,,漫不經心道:“趙嬤嬤方才口齒伶俐,,說得有板有眼,,怎的,如今倒想糊弄我了,?”
常釧兒斜睨著趙婆子,,垂首道:“姑娘,,這老貨滿肚子腌臜,,能說什么好話,仔細污了您的耳朵,?!?p> 謝珺妤看她一眼,又將視線輕飄飄的落到院子里的梨花樹上,,淡淡道:“既然嬤嬤沒什么可說的,,那你就將她帶去母親面前,仔仔細細將她先前在院子里的話給母親重復一遍,,務必要讓母親知道,,這院子里有人利用母親的慈善,想將我往死里逼,!”
常釧兒得了話,,趕忙起身去拉扯趙婆子。
“大姑娘,,老奴,、老奴有話說!”趙婆子抱著石凳不肯走,,若真鬧到夫人面前,,她今日這條命必定交代出去,還沒地方喊冤:“如今木已成舟,,姑娘何不成全了王家公子的念想,,一來能保留你們兩人往昔的情分,二來也全了你與夫人一場母慈子孝的佳話,,老奴都是為了姑娘著想?。 ?p> 趙婆子自以為這話說得妥帖,,卻見謝珺妤面色青白如鬼魅,,冷笑道:“我與王家公子素未謀面,何來情分,?母親更是太過慈和,,才容得下你們這些刁奴在背后赤口毒舌搬弄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