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諳并不上前,，而是問道：“庚五娘,？”

　　婦人一笑：“都說顧相之女聰慧異常，果然如是！”

　　“死人尸骨上生花,，不知庚五娘是想寄哀思，還是渲不平,？”

　　“花兒漂亮吧,？有這些南人的尸骨做花肥，花兒長得格外漂亮,?！?p>　　婦人談?wù)撝f時屠殺，無絲毫悲憫,。

　　顧諳望著艷麗一片,，道：“所謂的庚家人不過是你們姐妹請人扮演的，所以當(dāng)年庚妃有難,，她也只通知你一人逃跑,?！?p>　　“顧諳，我越來越喜歡你的聰明,?！?p>　　“我倒很好奇你們姐妹究竟是怎樣的人，對自己的親生骨肉都這么冷血嗎,？”

　　“她不是生活得很好嗎,？你待她如親妹妹，她還需要我的關(guān)心嗎,？”

　　“那么她的父親,，我的老師章魯呢？他何罪,？你救你,，你卻累他滿族亡？”

　　章兒直直地盯著那方,，她知道她叫庚五娘,，生她的娘。悲涼一道一道涌上來,，又無情地沖下去,。她無語地看著花圃盡頭的婦人，無語著------

　　“章魯??！”庚五娘幽幽道，“那個男人,，覺察到我的身份,，套出我的秘密，卻絲毫不顧及夫妻情分,，一面稟報給皇帝,，一面捕殺我的同門。顧諳,，我把真心給了他,，他卻還我無情的殺戮。我能怎么辦,？你以為章魯是我害的？”庚五娘看向章兒道,，“你不必用仇恨的目光看我,，我是生你沒有養(yǎng)你，章魯也沒有,，他利用從我這兒得到的消息,，將北芷境內(nèi)我的同門誅殺殆盡,。”

　　“這些與溹嶺章氏何干,？”

　　“何干,？他誅我同門，我滅他滿門,。不公平嗎,？”庚五娘平靜地講述著往事，“陷害一族會有多難,？我跟他說,，章氏有我的姐妹在，她們隱藏得很深,，憑他是查不到的,。所以他想出了玉石俱焚的方法------顧諳，你那么聰明,，能不能猜到事情的始末,？”

　　“你在這兒等著我們做什么？”顧諳問道,。

　　婦人嘆了口氣,，道：“報仇真不是件輕松的活計，還好,，有生之年我做到了,，只是這具皮囊熬不了多久了------章兒，清明時節(jié),，記得來祭拜我,，我不想苦了一世，死了變成孤魂野鬼,?！?p>　　“你生我就為了死后有人祭拜？”

　　庚五娘不再理章兒,，而是對顧諳道：“顧諳,，你來，我告訴你一切,?！?p>　　顧諳與女姁對視一眼，走進(jìn)花圃,。

　　庚五娘向后退步,，將顧諳帶離花圃。章兒不放心地跟隨其后,，花圃中卻絢爛一片,，花瓣陡然飄灑漫天攔住去路,，根本追不上兩人的腳步。

　　“四師,？”章兒回頭問向女姁,，女姁鎮(zhèn)靜道：“安心等著?！?p>　　顧諳隨著庚五娘一路走著,，路越走越暗，直至感受不到地面的陽光,，庚五娘推開一室,，昏黃的燈光里，狹窄的室中,，掛著一幅畫像,，畫上是個男子，青布長衫,，束發(fā)而冠,，手執(zhí)書卷，眼神堅定有力地望向遠(yuǎn)方,，

　　“老師,？”顧諳疑道。

　　庚五娘并不避諱,，道：“是章魯,。”

　　“你一直生活在庚宅的地下,？”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庚五娘道,，“我的仇人都在南杞,，我得給自己找個絕妙的棲身之所，沒有比這兒更合適的了,?；臄∑坡洌俑畯牟唤?jīng)管,，很自由,。”

　　“你既恨老師為何還掛著他的畫像,？”

　　“一見章郎誤終身,。”

　　庚五娘是個爽快的性子，有問必答,。

　　“我恨他，他害我同門,，我亦害他同族還報,，可這不妨礙我喜歡他，愿意為他為孩子,?！?p>　　顧諳瞄著室內(nèi)木桌上擺放的藥用的器皿，問道：“你在煉藥,？”

　　“個人力量到底有限,，有時報仇需要用得上毒藥?！备迥镏钢琅缘哪疽蔚?，“坐！”

　　“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實(shí)情了,?！鳖欀O落坐，直奔主題,。

　　“你熟識歷史,，該知自黃帝以來，始用甲子紀(jì)年,，每六十日而甲子一周,，當(dāng)年我門人六十而出，名姓皆以天干地支論,。我與姐姐這一支被分配至南杞皇宮,，姐姐得了皇帝寵愛，憑云直上,，后誕下軼兒,。帝曾以太子位允諾姐姐，姐姐動了私心,，不肯再與門內(nèi)聯(lián)系,。門主震怒，派人刺殺軼兒,，姐姐害怕自己牽連軼兒,，刻意疏遠(yuǎn)軼兒，誰知門主破釜沉舟,，將姐姐身份曝光于太后跟前,，太后不容，血洗宮廷------姐姐因早有預(yù)感用別人換了我,，我才免于一死,，隨著你老師去了北芷,。只至我生下章兒，我都以為他是真心待我,?？墒羌覈媲埃x擇了忠君,，將潛入北芷國境內(nèi)我的同門誅殺,，果然刺客、諜客的命運(yùn)都不會太好,。我報復(fù)他后,，潛回南杞，秘謀報仇,?！备迥锴謇涞刂v著從前。

　　“老師的情感我不敢置喙,，但他對章兒很好,。”

　　“你對章兒也很好,，每年她的生辰,，我都會趕到她身邊，看到過你給她慶賀生辰,。顧諳,，你待章兒好，我便待你好,，肯對你講實(shí)情,。”

　　“那時你為何不現(xiàn)身,？告訴她你是她親娘,？”

　　“我不想。她心里待我冷漠,，我去時她才不會傷心,。我想她活得多一些快樂，沒有必要因?yàn)槲叶鴤??！?p>　　顧諳不語。

　　“我?guī)煶鰱|天女峰,，當(dāng)年師父奉命訓(xùn)練六十人為刺客,、諜者，許以公主之禮派往天下各地?！?p>　　顧諳心中某些疑問豁然開朗：“所以這些諜者一旦身死,，東盛便以國禮告之天下？”

　　“這個方式可以讓師門的姐妹知道誰還活著,?！备迥锏溃耙坏┏隽藥熼T,，便再無回去的可能了?！?p>　　“這么多年你一直是一個人行動,？”

　　“師門不知我還活著，所以并未懷疑我的存在,，算是為我查證一些事情提供了便利,。”庚五娘遞過一個土布包,，“這里記載這十年間我行遍之地,，所殺之人?！?p>　　“流聲剎門前關(guān)于老師的石碑是你放的,？”

　　“是！我在上面刻了與他相識的經(jīng)過,，我想讓他在天之靈知道,，我記著他?！?p>　　“你師門的險惡你該有所領(lǐng)教,，為何還聽命做事？”

　　庚五娘低頭輕輕捏著衣襟上褶皺,，慢慢道：“你不懂餓極冷極之人,，被人救時感恩的心情，給你溫暖那人,，會是你一生的信仰,。所以有時候，你明知是錯事,，也愿意去做,。”

　　“老師一族受你牽連而滅,，你就沒想過九泉之下你如何面對他,？”

　　“顧諳，你怎么不說他如何面對我？你以為我的話他全信嗎,？他是以寧信其有之心抱全族赴死的,，這等愚忠之人，有何德累你為他鳴冤,？五年前的叛國案不過是他自導(dǎo)的一出戲,，請問，你為他翻案,，準(zhǔn)備以何為據(jù),？顧諳，他心甘情愿就死,，成全忠義,，你又何必再煩他，就讓他在陰曹受其家族唾罵吧,！”

　　“庚五娘,，你就是瘋子?！?p>　　“這不是個非黑即白的世界,，這世間有灰色地帶，便是我們這樣的人生活的地方,，那里沒有陽光,，沒有雨露，偶爾抓住個枝藤,，便以為能夠苦海,，可沒有人知道那枝藤是懸在半空中，永遠(yuǎn)沒有到達(dá)光明的機(jī)會,。我就是這樣的人,，我將灰暗帶到章魯身邊，注定與他相愛相殺,。所以我才是章魯?shù)慕^配,，生不逢時而已?！备迥锝z毫不惱,。

　　“你以為憑你只言片語我便信了？”

　　“為什么不信,？”庚五娘抬起頭,，“我已經(jīng)沒有騙人的力氣了?！?p>　　顧諳靜靜地看向她,，試圖透過斗笠從中找出真相,。

　　“不是每個人，都能終老在家鄉(xiāng),。顧諳,，倘有一天有人送你一壇骨灰，請幫忙灑在天女河源頭,，我與姐妹們有約,，到那里相聚。心情好時,，帶章兒來祭一祭------”

　　“那天,，天好藍(lán)，他穿著破爛的布衫,，手里拿著書卷,，向我討水喝，堅定的眼神讓人感覺溫暖,，原來這世上，有一見鐘情的故事------”

　　庚五娘微微一笑,，推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