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
鳧茈嚇得連連阻攔:“主子萬萬不可再吃冷酒了,,昨兒個(gè)那一壇梅子酒的教訓(xùn)還不夠么?”
“你少在這兒大驚小怪,?!濒⒓琢锁D茈一眼,她還想再出言嘲諷,,被符楚一個(gè)眼風(fēng)掃過,,只得悻悻住嘴,提了痰桶出去,。
符楚見鳧茈委屈,,她嘆了口氣,拍了拍鳧茈的手:“也不怪你,,你從未去過北狄,,不懂那兒的吃食?!?p> “每到盛夏時(shí)節(jié),,正是草原上牛肥馬壯的時(shí)候,,你若是路過牧民的氈房,便一定會聞到馬奶酒的清香,?!?p> “北狄人嗜酒卻不縱酒,牧民們熱情好客,,每當(dāng)有遠(yuǎn)客到來,,他們便會將雪白的馬奶酒倒入銀杯金盞中,拿出準(zhǔn)備好的酥油餅和烏蘭伊德,,然后唱起敬酒歌來款待客人,。”
說到這里,,符楚深深吸了口氣,,仿佛芳香四溢的馬奶酒和滿桌的佳肴就在眼前。綽爾和雅托克彈奏出婉轉(zhuǎn)悠長的旋律,,隨著心跳的變化,,它的節(jié)奏也更加起伏不定。
符楚出神地望著遠(yuǎn)方,,眉眼之間均是惆悵,,她情緒低落,連帶著原本慷慨豪邁的敬酒歌也被她唱得哀轉(zhuǎn)凄涼,。
金杯里斟滿了醇香的美酒
塞嚕日外冬賽
朋友們啊歡聚一堂共同干一杯
塞嚕日外冬賽
銀杯里斟滿了醇香的美酒
朋友們啊歡聚一堂共同干一杯
弓桿在琴弦上激烈碰撞,,發(fā)出的聲音也越來越急促,像圍追堵截的鐵騎,,像乍破崩裂的銀瓶,,像水漿迸射的清泉。
‘嘭’的一聲,,所有的聲音都在這一瞬間戛然而止,,符楚曲散離席,瞥見鳧茈依舊沉浸其中,,她搖頭輕笑,。
獨(dú)木難支,華宴終散,。不多時(shí),,鳧茈大夢初醒,許是有所動容,,她不禁轉(zhuǎn)頭看向符楚,。
符楚勉強(qiáng)一笑:“只可惜我身處異鄉(xiāng)?!?p> 雖只說了一句,,可話中的語氣仿佛重若千金。這話像是在對她講,,又像是在對自己講,。
果然,鳧茈一想到宋鑲的囑咐,,只得硬著頭皮道:“奴婢知道京中有一酒樓,,名喚‘廣云齋’,里面做的點(diǎn)心十分精致,,或許主子會喜歡,。”
“當(dāng)真,?”符楚驚訝,,似乎有些半信半疑。
“嗯,?!兵D茈毫不猶豫的點(diǎn)頭。
“可……”符楚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樣,,不由得搖頭道:“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人多的去處我一概是不喜的?!?p> 鳧茈沉思一瞬,,再次抬頭像是下了重大決定般:“主子且放心,您的口味奴婢是了解的,,待奴婢出去買回來便是,。”
“可你一個(gè)姑娘家單獨(dú)外出,,教我如何能放心,?”符楚拉住鳧茈的手,神色猶豫不決,。
“有府中一等一的侍衛(wèi)護(hù)著,,不會出事?!兵D茈笑著讓她寬心,,不等她回復(fù),一陣風(fēng)似的便跑出去喚人備車,。
院子里還有些殘雪尚未掃凈,,符楚看著外頭那飛跑的背影,凜凜北風(fēng)吹起了她的雙辮,,心下一暖:“當(dāng)心些,,仔細(xì)留神腳下,!”
目送鳧茈離開后,符楚斂了神色,。
等簪吉回來,,她抬抬下巴,眉眼清冷:“你在外頭守著便是,?!?p> 宋鑲書房的布置很簡單,除了墻上掛著的瓷鵝頸瓶略微稀罕些,,其他擺件與尋常人家倒也相差無幾,。
可偏偏就是這樣普通的陳設(shè),宋鑲卻派人嚴(yán)加看守,,當(dāng)真是令人費(fèi)解,。
符楚環(huán)視四周,整個(gè)書齋雖不寬敞,,但勝在明朗清凈,。北面的窗戶邊上擺放有兩張圈椅和一張四方香幾,當(dāng)天氣好的時(shí)候,,日光從窗外照射進(jìn)來,,香幾上的暗紋若隱若現(xiàn),整個(gè)房間便多了幾分內(nèi)斂深沉,。
窗戶外頭是一片顏色青暗的竹林,,如今是深冬,每圈竹節(jié)都上堆滿了皚皚白雪,,像牧民收采羊毛做的護(hù)腕,。
將窗戶打開,外面的寒風(fēng)訇哮著吹進(jìn)屋里,,案頭幾上的宣紙急速翻滾,,幸好有鎮(zhèn)紙壓著,不然怕是要弄得滿室狼藉了,。
符楚連忙將窗戶關(guān)上,,正要離開時(shí),指尖不知觸碰到什么,,只聽‘砯’的一聲,,挨著左手圈椅靠背的那面墻出現(xiàn)一塊四四方方的裂隙,她正想蹲下察看,。
“什么人,?!”
外面?zhèn)鱽眙⒓辶恋穆曇簦睦镆惑@,,只得起身悄聲靠近門口,,窺見窗外有一道綽影,聽聲音像是廚房的劉姑姑,。
劉姑姑道:“奴婢來給符主子送午膳,。”
“給我罷,。”簪吉伸手接過,。
聽見簪吉打發(fā)走了劉姑姑,,她心跳如雷,深深吸了口氣才返身回去,。
細(xì)看之下才發(fā)現(xiàn),,與夯土打的墻面不同,那長約一尺的四方裂隙是用顏色與之相同的方磚填上去的,,她側(cè)身輕輕移開方磚,,里面又是一道黑漆漆的鐵壁,右下角有個(gè)環(huán)形的小嘴深凹下去,,是放置鑰匙的地方,。
符楚將方磚放回去,又將圈椅的位置復(fù)原,,屋內(nèi)的炭暖很足,,可她的后背卻冒了一層冷汗。她起身打開門出去,,簪吉守在外面,,見她出來,上前問:“可找到了,?”
符楚搖頭,,還需再多等些時(shí)日。
抬眼看了眼天上,,灰蒙蒙的天空快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她閉了閉眼,耳畔再度響起了那晚宋鑲趴在她身上,,貼著她的頸窩柔聲喊著她蕭蕭,,隔著衣衫,她清晰的聽到從他胸腔里傳來的心跳,,是那樣的沉穩(wěn)有力……
宋鑲回來得有些晚,,馬上要過年關(guān)了,事情又多又雜,處理起來頗耗了些時(shí)辰,。下值時(shí)太后又將他留下來用了晚膳,,回到王府時(shí),天色已有些沉了,。
他攏著墨色的大氅走到書房門口,,正巧簪吉從里面出來,見到他正要行禮,,宋鑲抬手讓她免了,,自個(gè)兒打了簾進(jìn)去。
一進(jìn)屋,,梅花的清香摻和著炭火的暖意襲來,,宋鑲看到瓷鵝頸瓶上插的紅梅,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這座府邸是先皇還未登基時(shí)的舊宅,,已有些年頭了。宋鑲封王之后,,先皇便將這里賜給他開府居住,。而他為表敬意,只在外觀上簡單修葺了一番,,室內(nèi)并未做過多的改動,,這間書房亦是如此。
幾十年前的屋室布局難免有些傳統(tǒng)刻板,,如今見屋子里里外外都被打理了一遍,,物件擺放也都十分新穎別致,墻上的紅梅更加添了幾分生氣,。他掃視一圈,,心情不由得舒暢許多。
走進(jìn)里間,,符楚正斜坐在榻上,,一肘撐在炕幾上看書,頭一搖一晃的點(diǎn)著,。
與其說是在看書,,不如說是在打盹。
宋鑲正想伸手將書抽出來,,卻見她小臉一斜,,頭順著藕臂滑了下去。白玉簪本就有些松動,,再被她這樣一甩,,三千青絲如垂柳散落,。
符楚一個(gè)激靈,醒來瞧見宋鑲已經(jīng)回來了,,望向她的眼睛里笑意甚濃,。
符楚打了個(gè)哈欠,揉了揉枕得發(fā)麻的胳膊,,不經(jīng)意瞥見他還穿著官袍,,皺眉道:“怎的回來連衣裳也不換?!?p> “我還沒來得及念叨你,,你便開始嫌棄我了?”宋鑲收了她手里書放回架上,,走過來挨著她坐下:“屋里頭光線不好,,仔細(xì)害了眼睛?!?p> “不知道怎的就睡著了,一醒來天都暗了,?!狈聪虼巴猓炝松鞈醒?。
宋鑲靠過去,,拉過她的手探進(jìn)自己的衣袖里覆上。
“咦,?”感受到掌心下面有一團(tuán)毛茸茸的東西,,符楚一驚,連忙撤手,,眼中滿是警惕與防備,。
宋鑲大笑,睨她一眼:“難得見你害怕,?!?p> 符楚抬手就要捶他,宋鑲連忙把袖子里的東西拿出捧給她:“你瞧,!”
符楚定睛一看,,他那肥大的袖子里竟籠著一只灰色的小貓。貓兒長得小巧討喜,,粉嫩嫩的鼻子只有指甲蓋兒那么大,,巴掌大的小臉拖著兩只琥珀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愛憐,。毛色雖是普通的灰色,,可背脊上卻有三條豎著的黑紋,隨著它的動作一蕩一晃,像水面掀起的波瀾,。
宋鑲將它放下來,,擼了擼它的小腦袋,小家伙眼睛滴溜溜地看著符楚,,等宋鑲一松開手,,便邁著小貓步朝她走去。
符楚從未養(yǎng)過貓,,見它靠近頓時(shí)有些不安,,下意識地揪著宋鑲的衣裳。
小家伙只在符楚的腳踝處嗅了嗅,,她便嚇得直往墻里縮,。
宋鑲悶笑,瞥見符楚看他的面色不善,,他單手握拳咳了咳,。
小貓倒也不怕生,豎著尾巴大搖大擺的踱步到符楚的腰邊,,伸出粉嘟嘟的肉爪子戳了戳她的大腿,。
“你快幫幫我……”符楚看向宋鑲,眼神求救,。
宋鑲巍然不動,,拍了拍小家伙的腦袋:“沒事兒,多嚇嚇?biāo)??!?p> “宋鑲!”符楚咬唇瞪他一眼,,還沒來得及跟他算賬,,只見小家伙輕輕一越,徑直跳到她腿上,。
符楚嚇得說不出話來,,宋鑲在一旁放肆大笑。
它漠視符楚的驚慌失措,,在她腿上尋了個(gè)不錯(cuò)的位置蜷縮起來,。
符楚呆住,想將它趕走,。卻見宋鑲撫著小貓的背,,沿著三條黑色的豎紋慢慢給它順著毛。
小家伙懶懶的趴在她腿上,,一臉享受,,又伸出小粉掌在她腿上來回推動刮蹭,。
符楚嚇得抖了抖,推搡旁邊的人,,顫聲道:“它在撓我……”
宋鑲輕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放輕松:“不會,它將你當(dāng)成了它娘親,?!?p> “真的?”
宋鑲點(diǎn)頭,,他怕她整日呆在屋子里悶出病來,,于是特地尋了一只來給她解悶。
符楚突然有一種道不明的情緒,,心里的某道防線慢慢融化,,她嘗試著伸手去摸它的毛,軟軟的觸感從手心傳來,,她的心里癢癢的,,像有片羽毛輕輕劃過。
“它會生小貓嗎,?”她一邊摸著毛一邊問宋鑲,。
宋鑲刮她的鼻子:“它是公貓?!?p> “哦?!狈S意點(diǎn)頭,。
“給它起個(gè)名字吧?!彼舞偪聪蛩?。
符楚低著頭正專注著給小家伙順毛,側(cè)臉溫婉柔和,。
“嗯,?如何?”宋鑲?cè)滩蛔L了滾喉結(jié),。
“嗯,?”符楚方才沒仔細(xì)聽,聞言抬起頭愣愣地看他,。
她無辜單純的樣子太具吸引力,,宋鑲眸色一暗,趁符楚不注意,,湊過去親了下她的臉,。
“流氓,!”符楚瞪他一眼,推開他,。
宋鑲吃笑,。
符楚懶得理會他,專心揉著小貓,。
“給它起個(gè)名兒,。”
“流氓,!”
“嗯,?”宋鑲半抬眼打量她。
“以后就喊它流氓,?!狈钢壬系男∝垼恢螘r(shí)挪的位置,,將小臉埋在她的腿根深處不說,,還十分享受地蹭了蹭。
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宋鑲顯然也愣住了,。
符楚打他:“你兒子跟你一個(gè)德性!”
宋鑲目光一沉,,見它還想再蹭,,立即出聲喝止:“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