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少年意氣
“憑什么?就憑他,?!?p> 柳沖指著躺在墻角里的胡真,,道:“如果你認為他不值一百兩的話,那你也只用交一百兩贖身銀,,他就押給我了,。”
衛(wèi)時泰立刻閉嘴了,,一百兩銀子啊……胡真并不是衛(wèi)時泰招攬來的,,而是在北地混不下去,通過一位邊將介紹,,來京城投靠他的父親,。衛(wèi)父并未將一名游俠兒看的多么重要,順手就安排給衛(wèi)時泰當(dāng)長隨了,。
柳沖拍拍手,,引起陳燕、衛(wèi)時泰一伙注意后,,才大聲說:“好了,,都讓人回家取銀子。動作快點,,天黑之前送到揚州胡同春風(fēng)樓來,,否則,你們就等著做工抵債吧,。哈哈,,順便提醒你們一下,春風(fēng)樓可是某位東林御史的產(chǎn)業(yè),,別想著叫人去鬧事,。”
……東林黨開的酒樓啊,,誰敢去鬧事,?
去年登基時還不滿十五周歲的天啟帝朱由校,沒當(dāng)過太子,,沒有一個心腹,,是楊漣、左光斗等一干東林新秀費盡心機,,驅(qū)逐乾清宮的李選侍,,保著他登上皇位的。
這件事史稱“移宮案”,,其本質(zhì)是東林黨和宮中勢力的一次交鋒,,雙方都想控制皇帝,結(jié)果,,是東林黨大獲全勝,。
而后論功行賞,,這些東林黨被火速提拔。
天啟登基前,,楊漣才是個七品的給事中,,隨后三四年時間,依次晉升為禮科都給事中,、太常少卿,,最終做到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
左光斗也在此期間,,從七品御史晉升到正四品的左僉都御史,。
楊漣和左光斗都是萬歷三十五年的進士,是東林黨后起之秀,。而那些老資格東林黨,,在萬歷朝是被斗倒的,但在天啟初年,,東林黨得勢的時代,,又重新回到政壇,擔(dān)當(dāng)重任,。
如趙南星先拜左都御史,,旋即改為吏部尚書;孫慎行任禮部尚書,;鄒元標(biāo)還朝后,,先后任刑部侍郎、吏部侍郎和左都御史,,不久后致仕,,死于家中,接任左都御史的是高攀龍,。
除去趙南星,、孫慎行、鄒元標(biāo),、高攀龍這些東林元老,,以及因為移宮案而成為東林新星的楊漣、左光斗之外,,其余的東林新銳如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顧大章等人也紛紛進入重要部門。
這些人是同年,、師生,、同鄉(xiāng),、同科,還是意氣相投,,具有共同敵人的團體,,因為他們素有清譽,故而以君子自譽,。
東林黨這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借著新帝登基的機會,一舉掌握人事,、監(jiān)察等大權(quán),,形成“眾正盈朝”的局面,終于成為朝廷中第一大勢力,。
東林黨起于萬歷年間,。
萬歷二十一年、二十七年兩次對在京官員的考察,,引發(fā)了文官集團內(nèi)部不同利益群體的互相攻訐,,顧憲成、趙南星,、高攀龍一大批官員被貶斥回鄉(xiāng),。
他們把自己的一腔抱負寄托在辦學(xué)授徒上,以民間輿論影響朝政,,儼然組成“在野黨”,。當(dāng)時朝野形成了一種很微妙的局面,即“權(quán)力在廟堂,,道義在民間”,,這些不得志的“正人君子”獲得了很多士紳追捧,無論顧憲成,、高攀龍等人講學(xué)無錫,,還是鄒元標(biāo)、馮從吾講學(xué)京師,,他們的聲勢造出來了,,通過引導(dǎo)輿情從而影響朝政。
在顧憲成辭世前幾年,,竟然以一個鄉(xiāng)野削籍官員的身份,,可以影響內(nèi)閣大學(xué)士、九卿等大臣的任免,。
如此強大的力量自然引起朝堂警覺,。
兩次京察中和顧憲成等人產(chǎn)生沖突的“齊黨”、“浙黨”、“宣黨”諸官員,,自然不能坐視官場中失敗下野的政敵,,通過另一種途徑產(chǎn)生影響,于是便說他們“結(jié)黨營私”,,胡亂干政——這就是“東林黨”的來歷,。
不過,天啟初年東林黨掌權(quán)時,,他們的精神領(lǐng)袖顧憲成已死,,剩下三位元老:趙南星、高攀龍,、鄒元標(biāo),。
鄒元標(biāo)當(dāng)年上諫張居正奪情,而被廷杖幾乎死去,,貶斥到邊地,,幾經(jīng)沉浮,終于明白,,不能簡單地用道德的標(biāo)準來從政,,所以他主張“和衷”,認為廷臣不應(yīng)該各持偏見,,才能避免門戶之爭,。
他舉薦官員時非常注意各方面的平衡,如此作為在東林之中被人譏笑為首鼠兩端,。
而趙南星,、高攀龍以及東林后起之秀楊漣、左光斗等人,,幾乎都患有“道德潔癖”,,認為正邪不兩立,既然我們“正人君子”當(dāng)權(quán),,當(dāng)然要大肆驅(qū)逐自己看不上的“小人”,。
什么是“小人”,當(dāng)然是按照儒家道德標(biāo)準去衡量,。善惡標(biāo)準存于東林黨心中,,哪怕對手是圣人君子,跟他們立場不一致,,也會被打入“小人”行列,。
一句話,我們說你是君子,,你就是君子,,我們說你是小人,你就是小人,。
總之,,東林黨的斗爭策略是:黨同伐異,順昌逆亡,,最終目的是,,徹底掌握朝政!
如今,,強大的東林黨正在伺機搞人,、搞事,連內(nèi)閣首輔方從哲都被東林黨弄倒了,,陳燕,、衛(wèi)時泰這些小蝦米哪敢往他們刀子上撞?
柳沖這個卑鄙小兒,!
衛(wèi)時泰幾人原本打定主意,,要叫大量人手把自己救回去,但一聽是東林黨開的酒樓,,只能一邊暗罵柳沖,,一邊囑咐長隨們回家要銀子了。
“走,,去春風(fēng)樓,!”
掏銀錢將叫來幫忙的人手打發(fā)掉,柳沖一伙像得勝歸來的將軍一般,,帶著“俘虜”衛(wèi)時泰等人,,坐上馬車,揚車而去,。
春風(fēng)樓開在東單東面的揚州胡同,,距離貢院不遠,有許多進京趕考的舉子,、京城的低級官員,,都住在這附近。
論名氣春風(fēng)樓遠遠比不上醉仙樓,,但這里酒菜價格實惠,,吸引著為數(shù)眾多的舉子和官員前來,生意很不錯,。
說實話,,就算春風(fēng)樓不是東林黨開的,只憑這么多舉子和低級官員,,也沒人敢來鬧事,。
柳沖一行人多,雅間根本坐不下,店家索性用幾架屏風(fēng)將大堂一角隔斷,,供他們落座,。
“來,兄弟們滿飲此杯,,慶賀今日大勝,!”
“哈哈,干,!”
酒一端上來,,少年們便興奮的喝了起來。
衛(wèi)時泰等人雖然是‘俘虜’,,但也吃著跟柳沖他們同樣的酒菜,,獨自坐在靠墻的一桌。
柳沖,、宋鈺一伙并沒有虧待他們,,畢竟大家打鬧過無數(shù)次了,分寸和底線在哪里,,大家都懂的,,不能玩的太過分,該給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當(dāng)然,,與興高采烈的柳沖一伙相比,衛(wèi)時泰等人顯然沒心思喝什么酒,,只是默默的吃菜,。
宋鈺是個雅人,酒過三巡,,舉杯高唱:“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cè)耳聽……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唱到高興處,,直接拔劍起舞,歌聲慷慨而激昂,。
“好,!”
“鈺哥兒唱的好,敬你一杯,!”
“我也來,!”王彤喝了幾杯也興奮的拔劍亂吼,不過他不會什么詩詞,,只能唱軍中流傳的《凱歌》,,這下引發(fā)了眾少年合唱,,大家都是武勛出身,戚繼光編的軍歌肯定是人人都會啊,。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與義兮,,氣沖斗?!蠄筇熳淤猓戮惹?。殺盡建奴兮,覓個封侯,!”
“好,,戚帥的凱歌,果然振奮人心,?!?p> “彤哥兒挺聰明的嘛,居然把倭奴改成建奴,,很應(yīng)景?。 ?p> 向來冷傲的李開先也激動的熱血上涌,,唱起了《秦風(fēng).無衣》:“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很少聽先哥兒開口,唱的好啊,?!?p> “沖哥兒到你了?!?p> 這個小團體中前三個都唱了,,柳沖也不能免,他接過宋鈺手中的劍,,道:“鈺哥兒是起頭的,,他唱的詞里有‘陳王曹子建’,那我就對個曹子建的,?!?p> 長劍舞動,柳沖高唱:
“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
借問誰家子,,幽并游俠兒……
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
父母且不顧,,何言子與妻。
名編壯士籍,,不得中顧私,。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好,,沖哥兒唱的好!”
“確實唱的好,。咱們是京師少年,,擱秦漢,可不就是幽州游俠兒嘛,,這是唱我們自己呢,!”
少年們賣力叫好,有些更激動的雙眼通紅,,跟著吼叫,,惹的旁邊客人為之側(cè)目。
二樓雅間一位老者,,聽著樓下的動靜,,撫須笑道:“李太白對曹子建,兩位才情驚世的大才子,,卻都不得志,;將進酒對白馬篇,都是千古名篇……樓下少年心思頗為靈巧,?!?p> 旁邊兩人點頭附和道:“確實,這少年唱的曲子也更動聽,,不知他可會作詩,?”
樓上之人說出這話的時候,卻聽樓下有少年道:“沖哥兒,,你不是要考秀才嗎,?可會作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