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哄帶騙將這傻子帶出了洞,。
阿娘離家出走整好是三月最后一日。眼前的四月伊始,,與往年無異,。卯日星君當值的日子開始勤勉。比起陰雨天,,我更樂意這般徐風和煦,。
林子深了,草木一日一變,。
不過幾日功夫,,新開的花又多了些許,連三月末在林中閑逛偶見的那幾根吐芽抽枝之物,,如今也悉數(shù)露出正形,。
春意盎然得很。
倘若我記得沒錯,,眼下時節(jié)最美妙的果子當屬桑葚和枇杷,。
阿娘曾有教導,汁多味甜的桑葚大多長于南坡,,而早熟的枇杷則靠東面繁生。因兩者當中我又總是青睞桑葚更多,,自然是要領著梧桐一路往南,。
梧桐是我隨機應變給身后青年現(xiàn)取的新名字。這事本不歸我管,實是他追問得緊,,從書房一路鍥而不舍的問到洞口,,問得我煩不勝煩卻又不便大動肝火。
前者,,因本上神活了十萬年,,稀奇古怪的事做過不少,唯獨給誰取名字的事,,真真沒干過?,F(xiàn)下被他冷不丁的催著逼著要立馬說出一個。
煩煩煩,。
后者,,則因我剛?cè)鲋e騙他是我仆人,如今再用一句“不知道他名字”回懟他,,太過漏洞百出,,略有點作繭自縛的意思在。
忍忍忍,。
兩種情緒左右互搏到心力交瘁,,恰遇一枚梧桐樹葉子飛落。索性將拉他到樹下,,告訴他,,這株萬年老梧桐乃我一萬年前親手栽種,因好奇貪玩,,常背著阿爹阿娘偷偷將自己修為注入樹中,,一萬年過去,也就是去年年下,,終助它修煉成精,。
“他求我賜名,我當時便尋思,,丹穴修煉成精成仙的妖怪雖數(shù)不勝數(shù),,卻還沒有梧桐修煉成形的先例,就給他取名梧桐,?!?p> “我……我是梧桐樹精?”
他驚訝到露出八顆牙齒,。
我不容任何人質(zhì)疑的將頭點了點:“如果將修煉之道比作食物鏈,,剛成精的妖怪因道行不濟,屈居鏈條末端比比皆是,。神仙也有拜高踩低,,趨炎附勢者,。你不漲修為,不練品級,,很容易惹這些人瞧不起,。你若非丹穴人,我自無話可說,??赡慵茸隽宋业娜耍冶悴荒苎郾牨牽粗惚蝗饲撇黄??!?p> 剛剛還驚訝到露出八顆牙齒的青年,忽地,,安靜到面無表情:“我是你的人,?”
“你不知道?”
“不知道,?!?p> 我搖頭晃腦:“風趣是個好秉性,然太過風趣就屬陋習,?!?p> 他一臉茫然:“不懂?!?p> 我甚是苦澀,。該占的便宜沒占到,倒叫他一問三不知的嗆到啞口無言……不聊了,!
“總之,,我為了你好,一心勸你尋訪名師潛心修仙,,好早日風光,。可你非說只有將我的點化之恩先報了,,才能心無旁騖的去修品級,。呃,,我見一時半會說服不了,只好先答應留你在洞中為仆,,想等個好時機,,再慢慢勸導,。豈料,,三日前,,你貪玩跌落丹水,生生將腦子給摔壞了,?!?p> 他波瀾不驚的杵著,,無話,。
我偷偷捏了把冷汗,。
祖宗,給點表情會死嗎,?
好歹也讓我曉得,,你這幅德行,究竟是信呀,,還是不信呀,?
一陣對視后,聽到自己又這樣說:“你是我用修為度化的小妖精,,與尋常妖怪總是有些不同……”
“怎么個不同,?”
他死水般的眼底忽然浮現(xiàn)一抹亮色。
我少作停頓,,避開他饒有興趣的炯目,,努力做到氣勢恢弘:“自然是因為本上神有著不可多得的鳳凰之身。你不會連這個都不記得了吧,?”故意埋怨了他一眼:“你這一摔,,摔得可真夠徹底?!?p> 他嘴角噙了絲傻笑,,我神情已是冷漠:“算了,你也不想的,?!崩砹死硪滦淇冢骸胺凑查_我阿爹阿娘,,我就是六界唯一一只鳳凰,。而你是我度化的唯一一只妖,你說,,能不比一般妖怪金貴,?”
“金貴到讓你拿來當仆人使喚?”
他這回嘴倒快,。
我冷漠的臉上頓是嚴肅起來:“你這便是冤枉我了,。”皺眉與他輕訓:“其一,,仆人是你自己認下的,,非我強迫;其二,,你我名份上雖為主仆,,但我素日待你確是極好,,不僅沒有刁鉆為難過你,且還事事關照,,處處照拂,。這么跟你說吧,比起在九重天伺候太子的奴仆好了不知多少倍,?!?p> 他臉上掠過一絲古怪,我沉溺細數(shù)沒有在意,。
“我素日安排你做的,,無非就是些諸如劈柴做飯、洗衣灑掃,、照看洞府……不會太勞神費力的小事……”
他皺眉陷入一陣沉思,。
我琢磨著,不管是仙是妖,,在面對一件新鮮事物時,,誰都需要一個接受的過程。給他一點時間消化,,亦是十分有必要,。便捏著梧桐樹葉子慢慢往前走。
大概走了半里路,,身后的灰衣青年疾步追上來,,等與我并肩同行后,他才一邊埋頭趕路一邊開口問道:“我生火做飯,?”
已然是接受了我給他的身份設定,。
不由松了口氣,臉不紅心不跳的輕嗯一下:“廚藝精湛,,無人能及,。”
“我洗衣灑掃,?”他又問,。
“一日三次,手勤腿快,?!蔽蚁攵疾幌耄摽诒愕?。
“我照看洞府,?”他再問。
“迎來送往,,很是得體,?!蔽覐娙绦σ猓鸬玫嗡宦?。
幾個回合下來,,他終是認了命,不再發(fā)問,。只是臨了提出一個懇請:“我能不能不叫你主人,,改叫你琥珀,?”
“呃,,”我頭大的望了望天際,真不該同他講什么素日待他極好的話,,現(xiàn)下不行也得硬著頭皮先行一行:“當然……可以,,你,高興便好,?!?p> “嗯,琥珀,?!?p> “呵呵……你,你倒是挺不講客氣,?!蔽腋尚σ宦暎牣愃目诘乃俣?。
他亮晶晶的眨了眨眼,,算是默認了。
我只好自認倒霉的往南指了指:“行,,先去把果子摘了吧,。”
“嗯,,琥珀一起去,。”
他亮晶晶的眨了眨眼,,算是同意了,。
我只好自認倒霉的變道往南:“行,一起就一起吧,?!?p> 他嘴角微微一揚,笑了,。
但很快我便發(fā)覺,,與他一起進山摘果子,,堪稱是本上神近三萬年里做過的最糟糕的決定。
“愣著做什么,?”跋涉半個時辰才找到的桑葚園,,這傻子卻只是呆呆站著,望著,。急得我捏起一根細樹丫,,指著一株既不高大威猛也談不上枝繁葉茂的桑科植物,,賣力的催促:“不是餓嗎,?摘呀?!?p> 他扭捏了好一陣,,才很肯定的告訴我:“琥珀,真是奇怪,,我盯著這些桑葚看了這般久,,不但沒有生出一丟丟熟悉感,反倒覺得它與我十分的不般配,。就好像它從來沒有被我當作充饑的東西食用過,,若非要……頂多,勉強算個飯后甜點,?!?p> 我手里的細樹丫小小顫了一下:本上神如今粗鄙到連三餐主食都顧不上,你哪來的臉提飯后甜點,?
“你這是……”奚落他的詞眼見就要呼之欲出,。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他極有自知之明的打斷我,,一雙眼睛從低勾的額角飄出打探的視線,,委屈巴巴道:“呃,那……這果子要如何摘,?我好像連這個也忘了,,琥珀,你教教我,,好嗎,?”
我一愣,這需要教嗎,?
他瞧了瞧,,又瞧了瞧,便不再瞧了。擼起袖子跑進桑葚林子,,又是折樹又是跺腳,。
我走過去,面色凝重的拍拍他:“凡人才動手采摘,,我們是神仙,,不用那么麻煩,捻個訣就好,?!?p> “呃,那,,那這訣要如何捻,?”一身狼狽滿臉傷心的梧桐局促難安:“我,我好像連這個也忘了,,琥珀,,你教教我,好嗎,?”
我又是一愣:“修為……術法……需要教嗎?”
梧桐詫異:“不需要嗎,?”
我亦然:“需要嗎,?”
梧桐猶豫:“不需要嗎?”
我亦然:“需要嗎,?”
梧桐:“……”
我釋然:“需要,。”說吧,,打了個響指,,手里多了串桑葚:“試試?!?p> “哦……”梧桐吞了吞口水,,依照我給出的葫蘆開始畫瓢,很快,,這孩子便茫然若失的走到我跟前傷心不已:“琥珀,,我是不是沒成功?”兩眼直勾勾的盯住我手上半串桑葚,,很大力的口水聲從他喉嚨里滾動:“好餓,。”
我心里咔嚓一下,,似乎風箏斷了線,。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
“你……你沒有了修為?”問得比他還傷心,。
梧桐搖搖頭,。
我頓覺眼前一陣漆黑。神界律法不多,,在于嚴苛,,其中又尤以戕害仙友的懲誡最甚。這孩子真身一直沒有顯現(xiàn),,也不知是個甚,?若是個尋常山頭的小仙倒還好,若攤上個豪門貴族,,怕是……
“琥珀,?琥珀?”一只手拽著我袖口扯了扯,,我驚回一身冷汗,,他舔了舔嘴唇:“我餓了?!?p> “呃,,餓……”因事態(tài)不明,我不敢太嫌棄他,,就將桑葚全部給了他:“吃吧,。”態(tài)度也緩和許多:“要是不夠,,我再給你弄些帶回去,。”
他安靜下來,,挑了顆個頭最是飽滿的送進嘴,,旦見他嘴巴動了一下,渾身立刻一顫,,人就奔到一側(cè),,扶著一顆老樹狂吐不止。
“好難吃,!”吐了足有半個時辰,,兩眼泛淚的直起腰:“我敢肯定,我這輩子也沒吃過這么難以下咽的東西,。琥珀,,我要吃別的?!?p> 我悶了悶:這……這是換個說法讓我給你燒火做飯,?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