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道:“不過是近來無事,想去外面走走罷了,,聽說清桐郡風(fēng)光甚好,,便一路游山玩水過去?!?p> 容錯道:“蕭姑娘是女兒家,,孤身在外還是注意安全得好?!?p> 他眼里的關(guān)心不作偽,,卻也干干凈凈,卻到底惹著容清不開心了,,她拉了拉容錯的袖子,,瞪了他一眼。
容錯清晰地接收到了她眼底傳達(dá)出來的信息:不許關(guān)心別的姑娘,。
他失笑,,輕輕又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云深看著他們兩個人把對方的袖子扯來扯去,,活脫脫一對情竇初開的傻子,,心里有些好笑,努力忍住,,省得又惹容大小姐不開心,。
他們很快就告辭了,各自踏上自己的方向,。
清桐郡聽著像個江南水鄉(xiāng),,卻地處偏僻,在靠近邊塞的地方,,終年黃沙,,易守難攻。
云深之前給林曄昭傳信,,只是說有一故人想要相見并沒有指出自己的名字,,在信的角落畫上了一個七瓣梅花的圖案。
當(dāng)年在瓊?cè)A山,,他們各自有一個符號用來內(nèi)部通信,,雖然一直沒有用過。云深一直覺得是那老頑童話本子看多了搞來玩的,。
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場,。
她把地點約在了清桐城,有些事情,,她必須親自跟他說,,否則她不放心,。
六年了,二師兄,,別來無恙,。
云深在到達(dá)路途上一座城時,找到了風(fēng)過崖在那邊的據(jù)點,,用令牌調(diào)了些銀子,,又給蕭珣和顏姜他們各自寫了一封信,然后換了一匹馬又向西行去,。
跋涉了半個月,,終于見著了清桐城的影子。
因為地處多國交界之處,,清桐城里有許多異族人,,五顏六色的眼睛和各式各樣的服飾讓這座邊關(guān)小城煥發(fā)出奇異的魅力,云深穿梭在擁擠的人流中,,耳邊都是些聽不懂的語言,,嘈雜熱鬧,空氣中有著黃沙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云深幼時隨父皇來過一次邊關(guān),,對清桐城也略知一二,卻也找了許久才找到記憶中的那座小酒樓,。
它還是當(dāng)年的樣子,,安靜地坐落在鬧市的角落,門前半舊的酒旗在混著沙土的風(fēng)中輕輕搖擺,,門半掩著,,漏出里面一點陳年酒香。
云深推開門,,卻見一個青年背對著她,,他腰背挺得筆直,,一身淡藍(lán)的粗布麻衣有些皺巴巴的,,邊角處被磨出了毛邊。他的頭發(fā)卻整整齊齊地束在頭頂,,膝上橫放著一只長戟,。
聽到推門的聲音,那青年轉(zhuǎn)過身來,,他帶著一副猙獰的面具,,一雙星子般的眼睛藏在鬼面后,上下打量著她,,薄唇緊抿,,下巴的輪廓精致流暢。
他是史書上蘭陵王那般的男子,驚世的美中帶著令人膽寒的煞氣,。
云深沒有急著摘下面紗,,而是轉(zhuǎn)身關(guān)上大門,在他對面款款落座,,任他探究的眼神在她臉上打轉(zhuǎn),。
她看見他的眼神瞬息萬變,驚喜,,遲疑,,困惑,警惕……
半晌,,他遲疑道:“小九——”
云深低頭倒了一杯酒遞到他面前,,“別來無恙,問師兄,,我敬你,。”
他顫抖的手結(jié)過酒杯,,差點把杯中的酒給灑了出去,。
“真的是你嗎,九師妹,,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彼话颜履樕系拿婢?,青年將軍劍眉星目的容顏露出來,而此時那永遠(yuǎn)帶著懾人煞氣的眼卻泛著微微的淚光,。
云深忍住眼中的淚意,,笑道:“是我,師兄,,我回來了,。”
林曄昭有些手足無措,,滿腔感情無法表達(dá),,又怕嚇著小師妹,只是不停地重復(fù)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師兄沒有什么別的想問嗎?”
林曄昭對上她那雙如從前一般的沉靜的眼,,笑了笑,,“我知道的,,你是來拿回屬于你的東西了?!?p> “我一直都相信,,只要你沒死,你就一定會回來,。所以我守著這里等你回來,。”
“二師兄……”云深有些動容,。
林曄昭撫摸著膝上的長戟,,英烈的眉目依稀是當(dāng)年那個策馬江湖的少年,“你是太上皇的女兒,,是西靖的攝國公主,,你心中舍不下黎民百姓,也舍不下你一直渴望的太平盛世,?!?p> “你這么說,我都快被自己的偉大所感動了呢,?!痹粕畹馈?p> 林曄昭眉宇間一片認(rèn)真,,“你配得上,。”
他臉上忽然又浮起黯然之色,,“只是可惜,,如今的天下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模樣了。這些年,,皇上一直在削弱你當(dāng)年復(fù)扶植起來的勢力,,對我也是處處提防,我不過是仗著山高路遠(yuǎn)在負(fù)隅頑抗罷了,?!?p> “一個月前,我在刑場上看到了張濟(jì)民,,他臨死前,,還向我磕了三個頭,?!痹粕畹氖种缚壑葌?cè)的衣料,扯得生疼,?!拔铱吹搅怂难劬?,我知道他想說什么,他說他無悔,。但我后來又夢到了他,,夢中,他滿身是血地問我,,為什么拋棄他們,,為什么背叛我們曾經(jīng)的夢想?!?p> “二師兄,,如果你知道我沒死,你也會這么覺得吧,?!痹粕羁嘈α艘宦暎壑斜е路饾饽珴u漸在清冷的湖面氤氳開來,。
“作為你的臣子,,我或許會怨恨你,但作為你的師兄,,小九,,我更希望你快樂,你放下的擔(dān)子我可以替你擔(dān)著,,你留下的山河我也可以替你守著,。但是,小九,,你問問自己,,讓你來見我的究竟是張濟(jì)民的質(zhì)問,還是你的不甘心,?”
云深愣在那里,,清水里撈出來的眸子直愣愣地望著林曄昭,一片茫然之色,,過了很久,,他聽見她唇邊溢出的一聲輕輕的嘆息,“是啊,,是我不甘心,。”
“我付出了我的一切,,卻丟失了我的一切,。我不甘心啊?!?p> 我不甘心,,我所有的努力,,到頭來付諸東流。
我不甘心,,那些曾共同負(fù)重前行的人,,一個個任世家強(qiáng)權(quán)玩弄于股掌之間。
我不甘心,,父皇打下的萬里山河,,葬送在一群寄生的蛆蟲手里。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當(dāng)年,,朝野之上盡是世家大族,你尚敢與他們爭鋒,,在腹背受敵的狀態(tài)下培植出你自己的勢力,,何況現(xiàn)在呢,我們的人還在,,我們的大道未死,。”
他的聲音輕輕的,,卻仿佛夾雜著邊關(guān)的風(fēng)沙,,磨得她的心有些微的鈍痛。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送他出征南蠻之時,,在城樓上,他問她:“殿下心中的江山是什么樣,?!?p> 當(dāng)時她說:“春秋太平,家國鼎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