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穩(wěn)了月半后,,十月上旬,立冬,,學(xué)宮里的官軍盡已撤去,可赫都學(xué)宮的眾師徒還在人心惶惶,。
正這岌岌不可終日之時,,有貴人遠(yuǎn)涉重洋駕臨宮館之地,來者列戟吹笙,、官架十足,,隊首儀仗鳴鑼開道、旗幡規(guī)制,,后隨一匹白馬,,馬上驕子配銀鞍金腰裹、腰中鞶囊裝官硯玉蟾蜍,,跨馬驕子身后那軒車中懸紅珠斗帳,、車廂左右開金尾花窗,軒車兩側(cè)隨行護(hù)衛(wèi),、侍從四十多人,,只將玉拱橋上擠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當(dāng)日零零飄雪,無風(fēng)微寒,,蕖華玉溪中浮著薄冰,,本就蕭瑟的無涯山顯得更加蒼涼,學(xué)宮三幢主樓素裹白衣,,因未過七七之?dāng)?shù),,宮館內(nèi)白燭、素帳皆未撤盡,,眾師徒腸猶轉(zhuǎn),、淚未干,更顯得此地陰氣寒結(jié),。
此時,,玉振牌坊內(nèi)外仿若兩個世界,一個錦華披紫,,一個水合云垂,。學(xué)宮內(nèi)雖顯凄涼,但眾人禮數(shù)不可不周,,學(xué)宮的學(xué)士,、學(xué)子聞貴客到來,都整齊衣裝,,肅立官道兩旁,,禮迎嘉賓。
驕子見狀下馬,,軒車內(nèi)高官也露出真面目,,讓迎賓眾人里的樂小顛見了,唆了唆舌頭,,只心道‘好肥碩的官兒’,,兩邊禮遇過后,學(xué)宮代館主將貴賓迎入金玉良言館,,賓客侍從眾人也被領(lǐng)著去歇息,。
眾人紛紛散去時,只見那白馬驕子并未隨主官同行,,而是留在金玉良言館外,,四面眺望,似乎尋找著什么,。
忽一聲女孩輕喚,,牽動了驕子心弦:
“虞師兄!你怎么來了???”
“芽芽,!師兄想死你了!”
見著‘心頭好’漂亮芽芽撲在帥哥懷里時,,樂小顛胸中‘咯嘣’一下,,本想上去將兩人分開,卻只踏出了半步又縮了回來,,之后口中碎碎念叨:
“芽芽是我的,、芽芽是我的,借你抱抱而已…哎,,小燭子,,那丫頭不會見著帥哥就不要我了吧?”
“也難說…”
“你這烏鴉嘴,,就沒半句好話,!”
小顛起腳去踢燭天時,樂芽芽挽著那白馬驕子的手臂,,沖著不遠(yuǎn)處打鬧的兩人和他們身后的姑娘招呼道:
“猴兒,,燭天,曖咪,,快來見見我?guī)熜?!?p> 兩廂見過,小顛知道了姓虞的這位師兄名喚笑塵,,年二十,,是芽芽在天朝進(jìn)學(xué)時的前輩,一直對芽芽照顧有加,,樂小顛這年十七,、燭天和曖咪十五,便隨著樂芽芽一起叫了虞笑塵師兄,。
早先芽芽便通過筎岫姐遞來的書信,,得知了師兄此行目的,明里,,虞笑塵此番來是做為陪同,為繼任學(xué)宮館主的天朝胖官吏保駕,,暗里,,便是王神委派的密使,專為那魂珠之事而來,。
虞笑塵倒也是個圓滑之人,,與師妹小別一年半載,如今先不去談那令人難堪的公事,,反倒是聊起立冬吃餃子的閑事來,,芽芽更是貼心,,算準(zhǔn)了師兄來到學(xué)宮時,該正是立冬時節(jié),,一清早就準(zhǔn)備好了肥瘦豬肉的臊子,、醒好的白面團(tuán)并小酒一壇,準(zhǔn)備包餃子給念想許久的師兄接風(fēng)洗塵,。
這五人熱熱鬧鬧去小顛房中包餃子,、過節(jié)令時,金玉良言館的頂樓公房內(nèi),,阿果正跪在新來的肥碩館主跟前,,瑟瑟發(fā)抖。
那胖館主皮笑肉不笑的淺呷著岕片香茶,,只無情問道:
“前任館主到底怎么死的,,小丫頭你可知道?”
阿果躊躇了片刻,,最后閉上眼眸,,顫聲道:
“是…是被樂小顛殺死的?!?p> “哼,,子蜻天師竟被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野猴子殺了,這魔國還是有些拿得出手的貨色嘛,,呵呵呵呵…阿果,,你可有覺悟了沒有?”胖館主吹了吹燙口的茶水,,等著他想要聽到的回答,,否則,便要有人血濺當(dāng)場,。
魔國女孩伏在地上,,咬了咬牙道:
“有?!?p> 金玉良言館頂樓公房內(nèi),,氣氛冷凝之時,不遠(yuǎn)處小顛那間宿寢里,,正是熱鬧,。四個年輕人正包的包,搟的搟,,不大會兒后,,就等著餃子下鍋大快朵頤。
樂小顛不常吃餃子,在家時,,他娘不講究包餃子吃,,這手藝太過費時費事,因此以往過年,,多數(shù)就給他做碗湯圓,、下碗面就湊合了,他爹至多給他弄只燒雞,,這回得了芽芽這個除了包餃子什么都不會的寶,,便圓了他吃包餃子的心愿,叫小顛樂呵的不成,。
眾人正包著半截的時候,,那虞笑塵忽然問道:
“芽芽,你這有蒜不,?”
“?。繋熜?,你不是不愛吃蒜嘛,,我就沒…”
“哎,不知怎地突然想吃了,,你看…”虞驕子使了個眼神給師妹,,想法讓她支走眾人。
姑娘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他虞師兄有事要跟她單獨說,,便想了個法子,支開小顛和燭天道:“猴兒,,你幫我去梧桐廳里問問,,看那里有蒜沒有,跟他們買幾頭來,,給你些銅板,。”
“不用,、不用,,幾頭蒜嘛,我去問問,?!毙☆嵚劼牬饝?yīng)了起身就要走,卻又被女孩攔住,。
“等等,,讓燭天和曖咪陪你一起去吧,你們順便去找阿果和彤彤還有烏戈爾來,,今天餃子包的多,,叫大家一起來吃吧,我剛才都沒看見阿果,,不知道她是不是病了呢,?”
曖咪回道:“阿果好像沒事吧,早上還好好的,,這會兒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小顛聞聽樂道:“還是芽芽心細(xì),,咱們找他們?nèi)?,一起吃熱鬧,嘿嘿,?!?p> 于是乎,三人起身離開,,去找同窗們來聚餐飲酒,,如此一來,虞笑塵成功支走小顛幾人,,這才和芽芽‘聊’起正事來:
“丫頭,,那魂珠真的不在黑湖?,!”驕子虞笑塵輕啜口粗茶,,皺了皺眉,語調(diào)的輕蔑尾音有些意味深長,。
“師兄,,不管那物在不在黑湖,你就只當(dāng)找不到好了,?!毖垦糠畔率种邪玫娘溩樱凵袂謇涞耐约簬熜?。
虞笑塵聞聽這話,,突然變了臉色,只把手扣住杯盞猛的拍在桌案上喝道:
“王神所托之事,,你竟敢敷衍?。?!”
女孩被他驚嚇的微微顫抖,,紅著眼圈回道:
“我能活著見到師兄已是不易,,…芽芽當(dāng)日想過,即便是我找到那混沌魂珠,,虞師兄,,你也未見得就能順利將那魔物的魂魄,寄宿在自己體內(nèi),,…到那時,,別說為王神效力,恐怕只能是白白犧牲了自己的性命,!”
說到最后時,,芽芽竟有些氣急,陡然站起身來,,語聲越來越高,,只驚得虞笑塵慌了神,走上前去,,扶著女孩肩膀道:
“你急什么,?小點聲,咱們這是在人家地盤上…,,是師兄不對,,師兄不該吼你?!?p> “芽芽不敢責(zé)怪師兄,。”姑娘此時抹著眼淚,,歪頭不愿去看那虞笑塵,。
“丫頭,你這半年來,,給我來信越來越少,,我看那瓜皮呆子瞅你的時候,眼神賊兮兮的,,你是不是讓他給…”
“師兄你胡說什么,?!我和小顛雖然已定了終身,,可我們沒有夫妻之實,。”
“定了終身,?,!好啊,我就說…”虞笑塵放開了芽芽的肩膀,,負(fù)手而立,,四面環(huán)顧著屋中破爛陳設(shè),,忽又冷笑道:
“芽芽,你寧可跟這個敵國的仇人為伴,,也不愿與我這公侯之子為妻,,在魔國待了這幾年,把你腦子待壞了嘛?。俊?p> “師兄,,芽芽是變了心,,那是因為我不想再攪在這灘渾水里,爭名奪利,、爾虞我詐了,,我只是個孤兒,只盼著能過平民老百姓的日子,,我愛你愛的太過辛苦,,只怕再糾纏你,我真的要命都沒了…”
驕子虞笑塵聞聽,,臉色一沉,,從袖中摸出個黃綾裱糊的紙卷來,肅面道:
“哼,,我本來求了王神暫緩不宣你回朝,,上神便給了我這道秘旨,宣還是不宣讓我自己看著辦,,…可如今看來,,我不得不照本宣科了,樂萌蘭聽旨,?!?p> 芽芽忽然心中猛跳了下,之后嘆了口氣,,抹去眼淚,,在虞笑塵面前站好,斂衽躬身,,雙手交于胸前回道:
“臣下樂萌蘭接旨,。”
“今命遣外密使,、從七品命官樂萌蘭,,奉詔回返天朝,述職察看,。天都二十九年九月初十,,王神神諭,。”說著,,虞笑塵將圣旨卷好,,遞了過去道:
“還不領(lǐng)旨?!?p> 芽芽頓了片刻,,強(qiáng)壓住胸口抽噎,顫抖著伸手出去,,把那黃綾圣旨接了過來:
“臣下樂萌蘭領(lǐng)旨,。”
兩刻后,,樂小顛幾個帶著要請的人回來,,可屋中氣氛忽而變了色,芽芽手里包著餃子,,眼圈卻紅的捉人心頭肉,,阿果這邊也跟丟了魂兒一般,兩個平常嘻嘻笑笑的寶兒,,都沒了歡臾的心思,,便讓這尷尬氣氛更緊了半籌。
當(dāng)小顛去桌上拿茶喝時,,見原本給虞笑塵泡的那碗茶湯,,灑了滿桌,他手腳勤快,,隨手就用抹布擦拭了擦拭,。突然間,桌上那被茶碗碗足砸實的圈印,,讓小顛心中駭然,,登時眼神恍惚起來,他細(xì)細(xì)想來,,又瞟了幾眼虞驕子和芽芽的神情,,便心中略有了幾分算數(shù)。
但小顛沒有當(dāng)時戳破此事,,依舊哄著芽芽包餃子,,兩人親親熱熱,時不時他還偷偷香姑娘一個,,這下便讓那虞笑塵更加氣急,,但驕子虞笑塵見猴子小顛臉上堆歡以笑臉迎人,虞笑塵也不好發(fā)作,,只得全當(dāng)沒看見,。
小顛見他這神色,,且見芽芽當(dāng)著她師兄的面上也不避諱,便更有了底,,可惟獨讓他想不通的是,,姑娘雖然一直沖他笑,但那笑容中卻透著悲傷,,讓小顛看著心揪,,全沒了他最喜歡那芽芽笑臉?biāo)冻龅恼嫘臍g快。
兩刻后,,餃子下鍋,,眾人吃的心滿意足后,又是幾輪淡酒酣暢飲啜,,同窗們皆是得意盡歡、乘興而歸,。待外人走凈了,,只剩了屋主、芽芽和那不招人待見的所謂‘師兄’之人,,樂小顛這才拿出正經(jīng)臉色來,,對那微醉的虞笑塵道:
“這位師兄,不知我家桌子怎么招你了,,你給它身上留了這么大個疤瘌,,呵呵?!?p> 那虞笑塵也不是凡人,,見狀回以冷笑,又道:
“我賠你張桌子,,你賠我個媳婦,,這帳算公平不?”
“芽芽就在這呢,,她現(xiàn)在誰媳婦也不是,,她沒嫁給我前,還是個大姑娘,,你要是人比我好,,芽芽跟了你去,我絕沒半個‘不’字,?!?p> “你空口白牙的倒是敢說,誰知道你們干沒干好事,,不過,,即使芽芽讓你霸占了,,我這做師兄的,也不能見著她受你一輩子欺凌,,再說,,爵爺我比你這草芥強(qiáng)了何止百倍!,!所以芽芽得跟我走,,回去天朝?!?p> 聞聽此處,,小顛倒沒有什么吃驚,他早想過,,大不了就是如此,。之前見得芽芽那般凄婉,他對自己妹子的心思,,又早能猜個七七八八,,由此,樂小顛便知這虞師兄來者不善,,看來自己得早做打算,,要出趟遠(yuǎn)門了。
“芽芽,?!?p> “沒辦法的,猴兒,,是王神諭旨,,我推脫不了…”
樂小顛閉上眼低頭輕嘆一聲,之后,,打起精神來對女孩說道:
“放心,,你去哪兒我去哪兒,誰也別想拆散咱倆,?!?p> 芽芽聞聽如此,只投在小顛懷中,,口中念叨了句:
“虞師兄,,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有話要和猴兒說,?!?p> 虞笑塵見狀,輕蔑的冷哼了聲,提起桌邊金鞘長劍,,便推門而去,。
這日午后,學(xué)宮依舊,,荒涼中卻惟獨一點溫暖,。
那溫暖蒸騰著一顆赤子之心。
澎湃洶涌,,酸楚難當(dāng),。
(上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