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天,有個不速之客造訪柳家,,她叫愛淑,,五十歲出頭,與柳家各居村落兩端,,丈夫與她都不與長生夫婦一茬,,所以,他們兩家也是老死不相往來,。長生開門見著這位熟悉面孔家況,、又陌生脾性的大姐,是可喜中多了幾份可悲,。這樣的身份讓人應對起來心中多了幾份尷尬,。然而,每一位登門說媒者都被長生夫婦視為救命的稻草,。同時,,他倆無意中也形成了一去不來的相不中的心理準備,。
柳老太太不認識愛淑,只有提及愛淑的父母,,她才嗔怪自己老不中用了,。愛淑問候柳老太太,老太太慈祥的應答,,而面部又流露著明顯的哀傷,。她對陌生人的造訪更為敏感,這影射著老年人的特性,,其中暗含著深重的自私,。
“愛淑姐,你有啥事,?”長生可不愿意談著不著邊際的話,,所以開門見山道。
“我聽建華說,,咱福海還沒對象呢,。這不,兒媳婦的干親想到咱村來,,看福海是不是跟她見見面,。”
長生心中豁然開朗,,翠花卻黯然神傷,,他們對愛淑兒媳婦的印象可不淺。這位新媳婦是以高出同行一千元娶進門的,。翠花說話不懂得拐彎抹角,,直愣愣道,“我聽說你親家在他們村冒尖了,?!?p> 這話問得讓愛淑如雷轟頂般冷不防,當然翠花也沒有惡意,,同病相憐,,生兒子的父母對娶媳婦的財禮錢最為敏感、燙手,。
“啊哦,,誰讓咱羞人呢,咱沒有生下閨女,,有女的人家就沒有足盡的要,。人家可不考慮咱們能不能承受住。你想嗎,,人家生的是閨女,,嫁一回掙兩萬元,,家里又少了一口人,多了幾分地,。而咱們呢,,娶個媳婦花十多萬,,還添了兩口人,。咱不窮等啥呢?!?p> 長生不勝尷尬,,忙不迭道,“現在這社會就沒法,,有女的人家就把她那當成寶了,,就有人敢張那口。你說咱不娶吧,,就有人敢娶,。只怪咱沒有生下女。咱說她那價錢高,,那一茬茬姑娘不早早就嫁完了嗎,。”
“還有的十六歲就嫁了,,第二年娃就抱懷里了,。太憨小了。她們懂什么呢,,這當父母的也不知是怎么想的,。”翠花滿面憂愁,,替古人擔憂,。
“現在這娃娃可是不能跟咱當初比了。爸媽又能拿他們怎樣,。就有著姑娘小小年紀就想著嫁男人呢,。當父母的不早早讓她成家,她就跟男人跑了,?!睈凼绻恍Γ拔夷嵌∽泳驼戳诉@樣的光,?!?p> “愛淑姐,你跟我哥現在是交差了,。你看我還有三個呢,。一個少了十萬塊,,三個就是三十萬。還不敢想想將來長成啥行情,?!?p> “牛大自有產牛法。我和你建華哥也能割舍下他兄弟倆,。我倆掙的錢就我倆花,。”
“你現在與兩個娃都分開吃了,?!贝浠◣追煮@詫。
“分與沒分有什么區(qū)別,,他們睡到日上三竿才床,,就賴到我這里吃來了。新媳婦咱也沒法說,?!睈凼缯f話大大咧咧,像是世界上的事沒什么大不了的,?!拔乙膊恢栏:_€沒有訂婚呢。是昨晚吃飯時,,我親家打電話來問咱村有沒有合適的,。他想把女兒的干妹說到咱村。姐妹倆好相互照應,。建華說福海還沒有訂婚呢,。這不,我就趕緊來了,。這多子的滋味也只有咱們能體會到,。姑娘家我也沒見過,具體情況還得和我那親家說呢,。他就是他村的閑事部長,。”
柳家是絲毫不敢猶豫,,成不成等兩娃見了面一槌定音,。要是拒絕見面,以后誰還敢問津,。再說也沒有理由呀,。福海倒是絲毫不焦急,他反而不明白父母就不能替他著想,,找不下對象急什么,,姻緣總會來的,,只要子彈攢足了就是了。他對這種商品式的婚姻深惡痛絕,,對有女兒的村婦恨之入骨,,對那些“閨中之秀”更是充滿鄙視。她們缺乏一雙慧眼,,卻自視甚高,,好像男人要娶她們,掏錢是理所當然的事,,絲毫不自愛自尊,,像只火雞似的趾高氣昂默然觀戰(zhàn)兩只求偶者的角逐。然而,,福海又不得不置身其中,他能改變自己,,躲避她們的輻射嗎,?
現代婚姻說白了就是男人掙錢能力的角逐。
翌日吃過早飯,,長生一家人在家里專門等待愛淑的親家登門說親,,福海對南面山腳下的農民壓根就沒有好印象。而且與日俱增,。嫁到北灘的南面姑娘中不乏拖累婆家的媳婦,。在為肚子打慌的年代里,她們是偷著向娘家轉吃的?,F在倒是不用偷偷摸摸了,,再也不用被婆家小瞧了,男女平等了嘛,。她們的三件法寶,,一哭,二鬧,,三離婚,,可以堂而皇之地充分發(fā)揮。有錢的出錢是親家友好,,再怎么都是兒女親家呢,。沒錢的也得出錢,正因為你沒錢所以得順著妻子,,有恃無恐,。尤其是山村里的姑娘,她們嫁到北灘首先就沖著北灘地廣人稀的優(yōu)裕條件,。普通老百姓都要想著自己的辦法活完一生,。不用王德茂詳說,,福海就已經猜出,王青青的干妹家境窘迫,,稍微有條件有姿色的姑娘都搶占獨生子去了,。當然,福海也不認為自己會靠女人忌土,,而向姨媽那樣一步一個臺階錙銖必較著積累一份厚實的家業(yè),。他這樣有悖常理的想象,是覺得踏踏實實像攀登珠峰一樣一步步繃緊精神,,筑壘金山銀山更會其樂融融,。也就是說,婚后不能扎進農田里,。
誠然,,娶一位財大氣粗的妻子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福海不會因此而蔑視妻子及她的家人,,只要妻子不偷著掖著為娘家,。既然揮灑氣力日日升財是他為自己設想的生活,那有一位吃苦耐勞同甘共苦的妻子是他唯一求之不得的,。真是天作之合,,神賜良緣。想必小家碧玉總比大家閨秀更能勝任,。每每想此,,福海總神經質地忍俊不禁,。
再說,,王德茂一見柳家的房子好不得意。他撫了撫胸口,,感慨道,,“塵埃落定了?!睉{吳琴的膚色相貌身材,,這三件媚惑男人的生來自帶,使男人至死難忘是毫不含糊,。既然目光炯炯,,王德茂也就精神煥發(fā)。
殊不知,,三年過去了,,柳家的新院在旁人看來早已不扎心刺眼了。也根據這一點,王德茂以為柳家的當家人能接受吳家,,是門當戶對地接受,。有錢的公子只玩弄吳琴,正經不來,。
建華拍響柳家的門環(huán)后,,院里忠貞不二的奴才產生了條件反射,汪汪直叫,。聽聞狗叫聲,,福海去開門。福海的海拔不遜色王德茂,,他凝神打量著面前這位素未平生,,面貌黝黑皺紋顯目的“老年人”,王德茂給福海的印象是飽經風霜,,胼手胝足,,此生出了不少力。福海對自己的判斷無誤而面露微笑,,窮人的對勁就是窮人,。
王德茂為開門見喜暗自欣喜,他認可福海的長相能夠征服吳琴,。說什么他也不相信這么親事能吹,那自己也白活幾十年了,。
建華把親家交給福海就回去了,。王德茂跟在福海身后,無心理會狗日的狂吠,,只顧環(huán)顧著滿墻瓷磚的院落,,走到廂房時,長生夫婦出來迎客,。進入屋內,,彼此亦莊亦諧地阿諛一番,王德茂便開始贅述吳琴的情況,。
“我給你說的這家是我的干親,。閨女叫吳琴。我青青認在吳琴媽跟前,。那時候還沒有抱下吳琴呢,,她媽說,給青青認到我跟前,,我說認就認,。就這么我兩家成干親了?!?p> “那你女兒八字不硬吧,?”翠花問得神乎其神,。
“不硬,吳琴的八字也不硬,。只是我干親也不知吳琴什時候出生的,。就按五月初一抱來那天定了生日?!蓖醯旅劦猛镀?,感覺良好,認定婚事能成,,便又進一步說明,,“我要是不徹底坦白,你們反倒有疑心,。笑什么呢,,我就會說實話。有時候沒說到你倆心中,,可千萬別不高興,。跟我交往久了,你就知道哥哥我是豪爽的人,。吳琴是從五里鋪抱來的,,具體是哪一戶我也不知道。只是每逢趕集時,,你們或許會遇上個婦女跟吳琴簡直活剝皮,。聽說他們一家可是好人。酵母的好壞對子女的影響可嚴重呢,。要不怎說,,一門好媳婦,三代好子孫,。你們放心,,我干親這一家中規(guī)中矩。就是家寒,。不是我說呢,,你們到我村里打聽打聽,看有人敢說她這家人使不得嗎,?!蓖醯旅瓤诓杷_始吸煙,?!安粔颍銈兛刹荒軓垞P出去,石頭坡還不知道呢,、,、、,、,、”
“聽你說的意思,還沒有退婚呢,?”翠花黯然神傷,。
“沒有,還不是家寒,。咱們這都是親戚傳親戚,。我也不敢糊弄你們。將來倆娃要是過不成,,我姑娘也跟著丟人,。吳琴就是嫌棄石頭坡的小伙子太矮了,怕人家將來養(yǎng)活不了她,,死活要退婚,。你們看,這婚姻大事,,現在做父母的也做不了主,,她說退婚就退婚吧。強扭的瓜不甜,??偛荒芊胖迨讲蛔撸甙俨?。我是媒人,也是沒熟人,,對石頭坡不知根底,。訂了婚,才知道人家小伙子不夠數,,見了我的干親也不知道個稱呼,。窩窩囊囊搞了兩年”經常做媒的人說話從來不臉紅?!澳銈円窃敢膺@么親事了,,先把前一節(jié)的訂婚錢給了,才能和石頭坡退婚呢,?!?p> “怎么聽著像是沒有保證。”翠花可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搶購未婚妻的事,。
“怎么沒保證,。我親家給你們當媒人,你們還怕什么呢,。我親家一家人在你們村的名聲也不差,。我能與他們成為親家,我這人也錯不了吧,。所以咱們都是做人不含糊,。”
“對,,咱是圖媳婦,。只要財禮不必別人要多了就是。咱沒權利管吳家把財禮干什么用,,該掏多少就多少,。”長生笑道,。
“不多,,絕對不多。就跟我姑娘一個行情,。前一節(jié)一萬八千八,,后一節(jié)一萬五千八。三金,,自行車在外,。”王德茂直言不諱,。